當代文化語境下的經典重寫

摘 要：古今中外， 文學可以說就是由一部部文學經典作品不斷建構而成的。本文通過分析蘇童應“重述神話”項目要求創作的重構孟姜女故事的小說《碧奴》，研究在當代解構主義的文化語境下，重構文學經典對于找回當代人們失落的精神家園的重要性，以及如何重構的問題。

關鍵詞：蘇童 碧奴 文化 重述 經典

作者簡介：

王春艷（1982-），女（漢），四川省南充人，西華師范大學現當代文學研究生。

程麗蓉（1972-），文學博士，西華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副院長，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當代文學、比較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20-0182-02

2005年英國坎農特出版公司發起的“重述神話”大型書系出版項目，匯聚了3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知名出版社，每個參與國都選出了有相當知名度的作家，以全新的時代視角來重寫本國部分經典神話傳說，目的在于使各國傳統文化相互交流，要求作家用的寫作方法是“重述”。這一項目以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全球從文化到文學的經典改寫為契機，引發了一系列熱烈的討論，那么究竟以神話為代表的各國的傳統文化經典在今天的文化語境下它應該如何重述，如何更好地以其經典性在人類文明的長河中傳承下去。本文試以蘇童的《碧奴》為例，結合當今的文化語境來分析怎么樣重述經典的問題。

一．經典與重構經典

關于經典的定義，本文僅就相關論述作一些總結概括：“文學經典是那些在一定時期奉為典范、具有權威性的作家或文學作品”[1]，它往往承載著各種道理，具有穿越時代的價值觀念、美學觀念，它不是被某個時代認為經典就永久地成為經典，它是一個不斷地被建構的過程。文學經典具有如下特性:第一，從其地位而言，具有典范性。這決定其在文化場域中的影響廣度與深度。第二，從作者創作層面上，具有創造性。第三，主題具有多重意蘊性，可從不同思想角度進行闡釋。第四，審美藝術性強，從讀者接受層面上，具有無限可讀性。第五，從跨時空而言，經典文本具有流動性。“我們通常說一部文學經典其價值是永恒的，其存在是超時空的，其實歸根結底它是與時俱進的。這種與時俱進的具體體現就是它能在不同的時空條件下，得到不同時代、地域的主流傳播媒介的不斷重構”[2]。自人類有文學以來，古今中外文學的歷史，其實就是一部部文學經典的重構史。許多對原經典重寫的文本在一代代大眾讀者的心中沉淀下來，一起與原經典走進了文學經典的殿堂。

蘇童的長篇小說《碧奴》是對世代相傳對當今已經被大眾奉為經典的帶有神話性的民間傳說孟姜女哭倒長城故事的重述。千百年來，孟姜女千里尋夫，為死去的丈夫而哭倒長城的悲壯崇高的形象，凝結成中華民族集體無意識——暴政造成的平民百姓悲劇的苦難命運，一代代傳承下來，孟姜女成為了一個文化符碼。

與西方的龐大神話敘事體系相比，中國大部分神話都是在通過民間口口相傳的方式流傳下來的，神話敘事較無系統性，情節結構稍零散，孟姜女的傳說也不例外。蘇童對其重寫的小說《碧奴》沒有改變孟姜女故事的敘述結構，他把孟姜女的名字改成了碧奴，用大篇幅的內容來補充孟姜女在去長城為丈夫送冬衣的路上所遭遇的一系列踐踏與蹂躪，她全身上下都能用淚水哭訴。盡管碧奴竭盡古今中外“哭”之能事， 可是全文沒有讓讀者感覺到碧奴對自己所受的苦難有的自覺意識，碧奴形象的悲劇感遠遠沒有孟姜女來得震懾人心，主題也談不上什么深度，更要命的是，在碧奴身上除了哭，幾乎看不到神的力量與光芒。蘇童的語言功底非常深厚，全文語言精美獨到，可是這不并能掩蓋其在這點上所犯的錯誤。《碧奴》“的語言使建構神話的過程失控，在作者有意或者無意之間，神話沒有如愿以償被重新建構起來，而是被解構，孟姜女走下“神壇”，展現在讀者面前的，只是一本滯留在話語狀態的小說。”[3]全文試圖補充原傳說情節來建構新的擁有崇高審美意蘊的神話，可是最后作為接受者的大眾讀者不能從《碧奴》中看到一個崇高美的孟姜女新形象，它僅僅是一個民間的狂歡化敘述，沖淡了孟姜女傳說主題的精髓，沒有建構一個擁有新時代氣息的新神話。

在蘇童寫作《碧奴》之前，他說“希望貢獻給讀者一個最負責任、最精美的文本。”《碧奴》發行時，出版商也對該重述文本大肆宣揚。為什么作者的期待與讀者的接受會有這么大的落差？到底應該如何重述才算是成功的。要弄清這個問題，我們就得先明白為什么要重構經典。

二．當經典遭遇文化危機

經典論爭產生于西方上世紀70年代，理論界各種現代思潮盛行，在解構主義大潮裹挾下，年輕一代用懷疑與反叛來看待一切代表文化、中心的東西，經典作一個民族的文化傳統，自然成為解構的目標。后現代對現代進行以“戲說”“大話”等形式的解構，中國當時主要是對以意識形態標準建構的文學經典進行解構，處于經濟轉型期，急需在文化上與世界對話的中國響應了歐美呼聲。不論經典的“解構”，還是“建構”，其目的都是尋求傳統經典在當下的缺失問題，以便彌補。馬列主義在中國作為人們的最高思想觀，其以唯物主義為哲學基礎，人們對于物質的決定作用已深信不疑，人們崇尚物質，追求物質豐富與現實享受，以致精神空虛，找不到著落點，所以人們需要文學經典來安放自己的精神魂靈，但傳統經典的審美意蘊和敘事策略已不再具有當代的因素。這個快節奏高壓力的快餐消費文化的社會，不允許人們有太多時間來讀傳統經典，快餐文化時代，圖像以其信息容量大，高效率地傳遞速度逐漸取代語言的媒介功能。人們迫切需要重構的經典文本。

文學經典的大眾消費化趨勢。在文學作品作為一種工業產品的大眾傳媒時代，參與重述的作家應和商業資本家進行大肆商業炒作，在創作時丟失掉了經典作品崇高的文學意蘊與美學價值的藝術追求。 “文學經典存在根基的消解。文學經典之所以成為文學經典，就群體而言有賴于一個中心的文化機制，就個體來說需要某種中心信仰。文學經典與一元中心的價值觀具有同構性，但這個根基在后現代文化語境中受到了質疑，權威性、中心性在這里淪落。游戲心態、解構神圣構成了這種文化的內核。”[4]蘇童是一個天才級別的作家，他的《妻妾成群》、《我的帝王生活》、《武則天》、《米》等作品，語言精美中力透紙背，他是一個民間狂歡式寫作的圣手，可惜他所創作的《碧奴》沒有能結合當代生活中人們精神的訴求，重新體現原孟姜女故事新的審美意蘊，這就造成了他在解構原神話傳說的基礎上再建構包含新時代、新意蘊的新神話。《碧奴》是他，應跨國“重述神話”項目邀請，在短時間內就完成的作品，其構思醞釀時間沒有保證。還有商家把《碧奴》的優美語言作為了文化工作下的商業炒作賣點，只是不知道蘇童在創作時有沒有故意而為之呢？總而言之，當代大眾文化的建構方式伴隨著以金庸為代表的大眾推崇的通俗文學經典化，以及當下網絡時代的大眾文化普及化，催生了以神話重述為表征的經典文學世俗化的新文學的生產、消費方式。社會發展到今天這個文化更新的時代，經典建構的傳統文化成了當代人們生活的文化知識背景，經典成了永久創作的元素之一。被唯物主義滲透了幾十年的中國人們崇尚科學、物質、現實；被儒家文化統治了幾千年的中華民族精神信仰缺失，當代的人們追求物質的享樂而逐漸忽略了精神層面的訴求，人們的精神亟待作為人類精神文化財產最根本體現的文學經典的補養。

三．經典如何重寫

神話能激發人的想象力，激起人原始的創造力，刺激人們對當下事物進行形而上思考，使人們在繁華的時代背景下精神得到安靜、純化與升華。蘇童的《碧奴》沒有很好地利用這一點，使碧奴這個文學形象失去了神所擁有的非人力可達的張力，沒有用神力來抒寫人這個“小宇宙”內心精神層面的訴求，削弱了神話寬闊的想象意蘊，以致全文失去了神話“神性“的韻味與魅力。以孟姜女化名的碧奴面對深重的苦難沒有用神力來反抗，只有逆來順受，用“哭”來表達她對迫害自己的人的寬容。這里的碧奴更像神話原型中胸襟無限開闊、替萬民受苦受難的美麗“地母”母題，像中國神話中的女媧，希臘神話中的蓋亞形象。可是為什么蘇童不賦予她神力呢？由于文學經典文本的流動性加上主題的多重意蘊性，使經典通過重構來激發起人們在物質豐富的今天缺失的精神追求成為了可能。通過以上分析，要求作為原經典的接受者和闡釋者的重述經典的作家如何重構呢？

（一）對原經典文本的主題先解構后建構。當今世界到處充溢著后現代主義的光芒，呼喊著去中心化，顛覆一切權力，從而達到各種力量平等地交流對話。要使作為大眾接受的讀者迷戀新作，這就要求用“新神話主義”的思想觀解構原經典文本，再用神話敘事的方式，發揮神的創造力，用一種非理性的跳躍式情節，來喚起人們在現實生存狀態下癱瘓的理想，這樣建構的新經典，文本人物形象就會有張力，蘊含強烈的象征性，文本的主題就會有深層意蘊，敘述技巧就會有時代新元素，就能激起人們使用像神話那樣的思維想象，激勵人們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使大眾讀者再次燃起對人生新的希望，找回人們迷失的靈魂家園。只有對原經典文本的主題先解構后建構，才能使新文本在原經典文學影響的光環下有新的闡釋空間，吸引大眾讀者對原經典的向往，促使大眾讀者在接受原經典與現文本上形成一個良好的互文局面。

（二）面對工業文化下的商業利潤，不可庸俗地媚商、媚俗，要有堅守文學經典崇高審美意蘊的品質，同時也應該開放地了解和吸收當代中外多元文化，提升自己的藝術感悟，做到創作文本與東西方文化與中國的文學環境元素俱進，從而在大眾接受者的心理上重構起文質兼美的新經典。

經濟一體化的世界形勢決定了作為上層建筑的文化全球化交流趨勢，文學作為文化的上層建筑，經典作為文學的集中體現，文學經典在跨國文化交流對話中，應該首當其沖成為理所當然的“外交使臣”，異質文化的多元共存要求“和而不同”的原則。那么怎么樣做到“和而不同”呢？這就需要不同文學的經典成為文化的使者穿梭于不同文明的時空里，傳遞各自的文化密碼，達到異質文化間的互補、互證、共融的“和” 的多元文化的局面，從而結晶出非此非彼的新文學經典。

參考文獻:

[1] 單永軍：文學史中的經典建構。前沿，2009年第4期。

[2] 楊廟平：試論文化視野中的文學經典問題。韓山師范學院學報，2006年4月。

[3] 付祥喜：徘徊在神話的建構與解構之間———評蘇童的新作《碧奴》。廣東教育學院學報，2007年4月。

[4] 金元浦，陶東風：闡釋中國的焦慮：轉型時代的文化解讀[M]。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