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浙越大地,會稽山脈東端的崇山峻嶺中,生長著一種稀有的樹——香榧樹。它堅韌的精神給我太多的思考。
香榧樹向來不做風雷電雪的祭品。狂風吼叫。別的一些樹被連根拔起,悲慘地倒在地上,仿佛在呻吟,在責怪。花兒草兒早就匍匐在地,只有哀怨嘆息。只有香榧樹在狂風中巍然屹立,樹枝在狂風中飛舞,千萬根堅韌的枝條像一只只粗壯的手臂在風中揮動,跟狂風搏斗,想把肆虐的狂風抓在手中。
電閃雷鳴。一道電光撕破天空,像一把锃亮的鋼刀,刷地劈向屹立在山崖上的香榧樹,生生地削去香榧樹的半邊樹枝,巨大的枝丫嘩啦啦地墜向山谷,似在向雷電作強烈抗議。而留下的那一半,帶著白森森的傷痕,依舊昂然立在山崖,決不向雷電屈服。
大雪紛飛。厚厚的積雪將香榧樹覆蓋起來,整株的榧樹像一座小雪山。別的樹會因積雪的重壓而折斷,但香榧樹卻很少斷枝。聽山民們介紹,香榧樹的韌性在所有的樹中是最強的。
經歷千百年的風霜雨雪,經歷千百年的世事滄桑,香榧樹伸展著彎曲盤旋的虬枝,裸露著深褐色的皮膚,似一位滿臉皺褶的老人,默默地,堅韌地,屹立在貧瘠的山坡上,屹立在陡峭的山崖邊,給家鄉人民創造著財富。
每當深秋時節,家鄉的山路上人來人往,男女老少,擔籮挑筐,一個個喜上眉梢,像在過盛大的節日,那是山民們在采摘香榧。那綠瑩瑩亮晶晶胖乎乎的果子,散發出陣陣清香。經剝皮后炒熟的果子,是那樣的鮮美。那是香榧樹孕育了三年結出的果子。
三年時間。香榧樹是雌雄異株,異花授粉,果子從開花到成熟需要三年時間,往往一代果子可采摘了,一年后、兩年后的果子已結在枝上。要經歷三年的風霜雨雪,要經歷三年的電閃雷鳴,才能孕育出清新的芳香,孕育出鮮美的果實。那種堅韌,那種執著,是別的樹所不能企及的。
碰到掛在十多米高的榧樹上的摘香榧老人,雖已鬢發全白,但身手敏捷,腰板筆挺,就覺得這人與這樹是那么的和諧。老人經歷了那么多的世事,也像香榧樹面對那風雷雨電一樣。老人恬淡的笑容,也讓我感受到一種馨香,一種富有生命力量的質樸情懷。
有人說,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那種風景只停留在視覺的程度,如若用心去品味,家鄉——我熟悉的地方,卻正是有著絕妙風景的地方。行遍天下,家鄉的香榧樹,卻給了我啟程時最初的感動。
這香榧樹,分明就是堅強不屈、堅忍不拔精神的化身。從它身上,我們也似乎看到了《白楊禮贊》中那白楊的影子。還有采摘時那熱鬧的場面,“山路上人來人往,男女老少,擔籮挑筐”,這樣的情景,讓人想念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