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進行時(組詩)

折疊

沒有一個人告訴我，或暗示我

我每天都被人折疊

那雙從森林走出來的靴子

也被折疊。它印著猩猩和大

象的足跡

印著飛禽和草木的模樣

那些小魚，在湖底仰望著天

空和云彩

也要被折疊……那些身懷絕

技的人

他們折疊起自己，還將折疊

我的一切

所有的出口或細小的口袋

充滿了扁平的折疊者

那個要在春節回家的人

像枕木在曠野上堆積

我在火車上，像一張紙被對

折起來

忍受著車廂空曠而霉暗的口腔

而我還天真地認為

我是一塊新鮮的奶酪，置于

禮盒中。

指引

有很多場景，有很多快樂

但不全是我的夢，像那幅油畫

掛在墻壁上。每當說起

這些夢幻般的記憶

都讓我陷入長久的沉默

仿佛一朵浪花驅趕著另一朵

浪花

這些液體的小島

一再被拆散。透過晨光

我望見繁茂的森林

以及林中的空地，一只鳥在

湖邊啜飲

我從小徑深入樹林

一路上會遇見什么?

朽木成泥，孔雀消逝

還是那個信天翁，它鳴叫著

指引萬物從高山沖入大海。

等待

一趟晚點的列車，讓我不安

從月臺望去，黑夜像懸掛著

無數件黑衣

一列火車在虛空中行駛

仍看不到它出現的跡象

平行的鐵軌，傳來細微的顫動

火車站前，人流洶涌

在下一趟晚點的列車上

你看不到安靜的雛菊

更多的花朵，越過鐵制的柵欄

在一場細雨中呼叫

而另一場降臨在北方故鄉的

風雪

已經將歸途掩埋

夕陽掉入山谷

像一只從列車上擲出的爛蘋果

我看不到將它擲出的那只手

我坐在候車室的排椅上

而想象我坐在晚點的列車上

從遠方反向駛來

那個表情生動的銷售員仍在

推銷晚餐。

工程進行時

這幾乎是一個笑話。我們往

地下

不斷地挖掘，你們要不斷地

登上

摩天大樓觀光。你們坐著夢

幻的黃金船

走遍了地球的表面。我們為

了養活子女

奮力搬運著將要砌入高墻的

磚塊

直至時光靜止，工地上的喧

嘩才會平息

而游樂場上的彩色木馬仍在

旋轉

我們在地下挖掘。我們挖掘

出別人的財寶

挖出我們的饑餓與疾病

我們像機械在切割著鋼鐵與

命運

一條通向城市的大路

將我們送回貧窮的鄉下。汽

車和紅綠燈

在爭吵，在對峙。一幢建筑物

在拔地而起

我們的脊背在彎曲，在折斷

而靈魂像一只沉默的黑鳥

被大廈的暗影掩埋

我們必須工作，恐懼于靜止

我們就是揚起塵囂的人

也許只有地府才有寂靜的清晨

但它轉眼就會被我們挖破。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