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港的一條漁船上,漁夫捕了一定數量的魚蝦后躺下來打盹,休閑地望著藍天大海。有人問他何不再多打些魚蝦,漁夫說:筐里已有四只龍蝦、二十幾條青花魚,不少了。那人勸他再多捕些,說這樣再過幾年就可買新漁輪,然后建冷庫,然后可以購買直升飛機尋找魚群。漁夫問:再往后呢?那人說:到那時你就可逍遙自在地躺下來休息,欣賞大海的美景了。漁夫回答:我現在就已經這樣享受了。
這是德國作家伯爾一篇文章的大意,文章題目叫《懶惰哲學趣話》。初讀這篇短文,我覺得平淡無奇,可細讀一二遍,似覺嚼出橄欖味來。
其實漁夫并不懶惰,他算計著日常生活的支付,當然也包括臺風來了怎么辦,在正常天氣里一天能打到四只龍蝦和二十幾條青花魚,他覺得“不少了”。這就是知止,知止而后知足,正如我們常說的“知足常樂”,漁夫天天知足,這就是他的幸福觀。
勸說漁夫的那個人,當然是嫌漁夫懶惰的,要快富起來,就得漁船換漁輪,再換直升飛機到深海里去找尋魚群,拼命攫取,不斷追求,這才不算懶惰。
懶惰的漁夫自然有他的哲學,海底資源總有個數,龍蝦與青花魚生殖與生長也必然有個過程,用最先進的工具把它們捕完,直升飛機又再到哪里去發現魚群呢?更何況擁有了漁輪、直升飛機、冷庫、汽車、別墅,還有銀行里的巨額存款之后,得到的幸福也只是盼望清閑下來,對著藍天大海享受生活,而漁夫喜歡邊勞作邊享受,這難道就不算幸福嗎?
幸福只是一種感覺,在那個構想用直升飛機尋找魚群的人看來,漁夫確實無所作為,懶惰得可以??伞皯卸琛钡臐O夫有自己的哲學,他大概這樣認為:世間萬物,互為需求,這其間有個維持和諧的公約數,這就是“度”,青山倘若留不住,樵夫何處能下斧?殺雞而取卵,是得還是失?
老祖宗留給我們一點耕地,父輩叮囑兒輩:土地是莊稼人的命根子,千萬不能荒廢。還立個土地神來保護,神廟的對聯是:福因土而益原,德配地以無疆??稍跓o序的發財夢中,有人竟然在良田上挖土制磚,然后高價售給開發商。農民憤怒了,上訪了,得到的回答是:穩定壓倒一切!可到上級三令五申嚴禁制磚時,挖土的人早已腰纏萬貫,交點“罰款”洗腳不干了,留下無數個連魚都不能養的大窟窿,挖土的人還振振有詞:這年月又不是我一人這樣干,再說我也為家鄉做了不少貢獻呀!
事實告訴我們,當人類還沒把事情考慮周全的時候就拼命攫取,人類本身的爾虞我詐、巧取豪奪的惡性就會發揮到極致。等到我們溫飽問題基本解決,小康了,抬頭一望,才會猛然驚嘆藍天白云不見了。每次回鄉,村里的水塘魚池全被水蓮及五顏六色的塑料袋蓋滿,我問鄉親:這里面的魚蝦還可以吃嗎?鄉親們苦言相告:里面的魚有怪味,吃不得,只能在稍微清凈的溝里養上個把月再賣到城里去,反正城里人醫療有保障。
善良的鄉親對我說出真實而不十分善良的話,讓我一驚:花錢花力治理環境易,可治理人的心態污染,難哪!我們應該向漁夫學習,試想地球上的全部海水都被污染了,每天捕到四只龍蝦和二十幾條青花魚的幸福都將無法再實現。
俗禪之間
不是論述二者的差別與聯系,不是做學術論文,只是一次旅行碰巧把二者結合在一起:康百萬莊園與禪宗少林音樂大典。
康百萬是明清以來對康應魁家族的統稱,康氏家族從第六代到第十八代處于富裕時期,共有400多年,明清時期與沈萬三、阮子蘭同稱為“活財神”??蛋偃f也是因慈禧的封賜而名揚天下的,他們靠河運發財,靠土地致富,靠“貢獻”得官,又憑借誠實守信、寬以待人得到百姓的認可。
康百萬莊園位于河南鞏義市境內,占地240余畝,由19個部分組成,但目前僅保留下二分之一,其中有33個庭院,53座樓房,97間平房,73孔窯洞,房約571間。明清時期的建筑仍保留著當時的輝煌,深宅大院,重脊高檐,垂花門廊,間或以假山、曲廊點綴,移步換景,一派深深庭院的幽雅與寧靜。這些都在訴說著當年曾經怎樣的富庶,怎樣的風光。
漫步在古老的莊園里,我體會著曾經的氣派與繁華,幻想著這里曾經怎樣的仆從滿院,等級森嚴,主人又是怎樣的高傲不凡才創造出了400余年的財富神話和百萬傳奇??蛋偃f顯然是一種財富的象征,或許有太多的人心向往之。然而,那種浮華的輝煌遮掩了太多俗世的清涼,仿佛躲在某一段時間里,回想著往事或想象著即將發生的某些事情。
我在康百萬莊園感受到了不曾感受過的震撼,而在禪宗少林的音樂大典上,我卻見到了不曾見過的寧靜。
記得音樂大典的那天晚上,我摸黑找到座位,在黃色的圓蒲團上坐下,目視的前方,一片漆黑,四周靜謐極了,仿佛真的進入了禪間修煉。隨著幾聲悠長的鐘聲,長達70分鐘的音樂大典拉開了序幕。巨大的露天舞臺用明暗的對比來引導觀眾的視線,忽上忽下,忽遠忽近,當光亮全部熄滅時,眨眼間我們就被黑暗包圍,像消失了一樣怎么也找不到自己了。
吹著微風,聽著叮咚泉水,看著飛濺瀑布,偶爾有蟲鳴,再伴著林濤,我感悟著,一切都從容圓滿。水起,樹搖,風行,光照,石唱,演繹著禪境、禪定、禪武、禪悟與禪頌。樓塔寺廟,拱橋流水,頑石高山,加上空中浮著的30多座佛碑,炫彩光耀,美麗奇幻。
其實只要坐下來,就能完全靜下心來,品析著打在一塊高聳石巖上的臺詞,融入其中忘卻自我。想多了,想透了,便覺得有些東西像極了空谷幽澗里的梔子花,自開自落,一切悲歡都不在心里了?,F在想起來,也覺得還在夢中聆聽一場盛大的扣人心弦的和諧大典。
細細想來,生活的俗與禪并不完全分離,或許一個人的身上就集中著俗境的心思和禪間的智慧,只是我們過多看重某一方面而把另外的一方面忽略罷了。
■張娟:女,筆名網名且聽且唱,外語學院畢業,做過日語翻譯多年,現為期刊見習編輯。曾在《散文海外版》、《讀者原創版》等發表作品。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責任編輯 張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