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豺狼”宣戰傳統出版業(一)

現今的美國大眾出版界，頗像中國歷史上的戰國時代。亞馬遜好比是列國又恨又怕的秦國，出版集團、獨立出版社、連鎖書店、獨立書店、作者、文學代理人這些利益團體好比是齊、楚、燕、韓、趙、魏六國。七雄之間，合縱連橫，勾心斗角。不過，各家拉攏、抗爭的對象往往是亞馬遜，所以凡是出版界的熱鬧和糾紛，尤其當涉及電子書，都離不開亞馬遜。

前一陣，麥克米倫、阿歇特、西蒙舒斯特、哈珀·柯林斯、企鵝五大出版集團，借蘋果iPad上市之威，聯合蘋果公司對抗亞馬遜，推出“電子圖書代理模式”，迫使亞馬遜就范，硬是破解了9.99美元電子書價這個緊箍咒。協力抵抗亞馬遜的五大出版集團被視為梁山好漢，人稱“代理五人幫”(Agency Five)。

全球最大的大眾出版集團蘭登書屋卻沒有入伙“電子圖書代理模式”，在一旁坐山觀虎斗，打算從長計議。然而，戰國時代，非縱即橫，獨善其身談何容易，稍不留神，就被卷進幫派糾紛。這次，鬧事者不是別人，正是綽號“豺狼”的文學代理人安德魯·懷利(Andrew Wylie)。

7月21日，懷利宣布，其代理公司正式啟動電子圖書出版業務，名為“奧德賽版本”(Odyssey Editions)，專門出版旗下作家的電子圖書。懷利所代理的作家非同小可，死的活的加起來有700多人，囊括了20世紀的文學精英，如索爾·貝婁、約翰·厄普代克、菲利普·羅斯、奧爾罕·帕慕克、V.S.奈保爾、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薩爾曼·拉什迪、諾曼·梅勒、阿瑟·密勒，雷蒙·卡弗，伊塔洛·卡爾維諾等等。首批上市的“奧德賽版本”電子書有20種，來自17位作家。

不幸的是，首批20種“奧德賽版本”圖書，其紙質版大都是蘭登書屋出版。蘭登一貫認為，這些紙質版的授權合同包括電子圖書版權。所以，“豺狼”懷利實屬搗亂。蘭登嚴正聲明:在擺平此事之前，全球范圍內，蘭登書屋不再從懷利代理公司購買英文書稿。同時，蘭登發函警告亞馬遜，許多“奧德賽版本”圖書的電子版權為蘭登所有。

列國也憤憤不平，懷利與亞馬遜簽訂了兩年獨家發行協議，“奧德賽版本”只在亞馬遜“火種”電子書店銷售，也就是說，只有使用“火種”閱讀器或閱讀軟件，才能閱讀“奧德賽版本”電子書。眼下，這些電子書正在熱賣之中，每本定價9.99美元。亞馬遜開辟網上專柜，號稱“20世紀文學經典”(Iconic Books of 20th Century Literature)。

麥克米倫出版集團總裁約翰·薩金特(John Sargent)在公司博客上譏諷懷利，說他腳踏兩只船，既當代理人，又作出版商，但是懷利還沒交納美國出版商協會的會員費呢。同時，薩金特也表示“震驚”，認為讓一家經銷商獨家銷售這些電子圖書，有悖出版人的宗旨，只會擾亂出版市場，損害獨立書店。

作家協會發表了四點意見:其一，除非作者白紙黑字將電子版權授予出版社，否則電子版權歸作者所有，作者有權自主開發利用這個版權，懷利這一招令人佩服;其二，作者代理人直接介入出版，會產生“利益沖突”，但是，如果懷利從“奧德賽版本”的收入中，仍舊只拿標準的代理傭金，就可避免瓜田李下的嫌疑;其三，不贊成懷利與亞馬遜的獨家協議，這只會助紂為虐，讓亞馬遜更霸道;其四，出版社不肯在電子圖書版稅上讓步，懷利此舉實屬“逼上梁山”，出版社應由此反省三思。

懷利被業界稱為“豺狼”，因為他四處誘惑竊掠他人代理的作家，賣書稿則心狠手毒，獅子大開口。出版界素以紳士淑女自居，懷利不守行規，我行我素，猶如一條豺狼攪在羊群當中。懷利畢業于耶魯大學法國文學專業，精通法語意大利語。他介入書業之時，正是出版社相互兼并的高潮，大眾出版的重點轉向追逐超級暢銷書。但是懷利打心眼里藐視市場上的暢銷書，第一次應試編輯職位，被人奚落，說他不讀暢銷書，做啥出版!懷利對天發誓，今后只讀自己感興趣的書，而且要以此為業，混出個模樣。懷利感興趣的是海明威、福克納、梅勒、莎士比亞一類的“嚴肅文學”，蔑視的是丹妮爾·斯蒂爾、約翰·格里沙姆、詹姆斯·帕特森之流。但是，當今出版界追捧的正是后者。懷利尋思，要與這個現狀抗爭，必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今的編輯，工資比快件投遞員高不了多少，談吐思維卻像一個銀行家。你不是為暢銷書一擲千金么，我要讓你也為嚴肅圖書大出血。

(本文作者系紐約佩斯大學兼職教授，本刊特約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