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春節前,在西藏當兵的堂侄兒回鄉探親。當時他是排級干部,在某軍分區里坐機關。因為我倆年齡相近,又是叔侄,從小在一起玩,關系很親密。他回來了,我自然要去翻箱倒柜看帶了什么好東西。他的木箱里亂七八糟放了不少物件,什么介紹信啦、證明啦,每樣都有四五份。我問他:“你搞這么多介紹信干啥子?”他滿臉壞笑,回答說:“老叔,有用處呢。但不是干壞事,你可要保密喲,只能我倆知道。”
回鄉的第一個趕場天,堂侄就到食品站割了2公斤豬肉回家,是塊肥保肋,又白又嫩,整個院子里大人小孩都羨慕慘了。那時,經濟蕭條,物資匱乏,連煤油、火柴都要憑票供應,豬肉更是稀罕之物。每人每月只有半斤肉票,沒錢的家庭,還要把肉票賣了換幾個錢去稱鹽打醬油呢。堂侄用帶回來的介紹信,一次就割了2公斤肥豬肉。你說,哪個不羨慕得流口水呀!
轉眼又是一個趕場天,一大早堂侄就來到我家,約我一起去趕場。在路上,他悄悄對我說:“老叔,上街莫走散了,我們一起去食品站割肉。”
“你又要割肉,哪兒來的票呢?”我大惑不解。
他從洗得發白的黃帆布挎包里拿出一張介紹信,上面寫著一個我不認識的人名,職務是某部副連長。“等會兒,我拿錢,你就頂替這個人去割肉。割回去,我們兩家人也好在一起吃頓飯。”堂侄對我說。
“我家是有好久沒有‘打牙祭’了——問題是我一點都不像解放軍連長,露了馬腳咋辦?”我有些猶豫。
堂侄笑笑說:“你別著急,我們先去糧站買清油。你看我怎么做的,你等會兒在食品站就怎么做。”
我跟在他后面來到糧站,他徑直走進站長辦公室,“啪”地向站長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楊站長,您好!革命軍人、正排級干部×××來給您添麻煩了。”楊站長先是一愣,又有些受寵若驚,接過介紹信看了看,立即在上面批了幾個字:清油叁斤。
在去食品站路上的偏僻處,我們互換了衣帽。我穿上四個兜的軍裝,戴著軍帽,但是沒有當過兵,根本不像。我還有些猶豫,說:“算了罷,別去了,肯定會露餡兒。”
他眼睛一眨,說:“這樣吧,我已經與食品站的任站長認識了,頭場我給他送了一包精裝‘重慶’香煙。我們一起進他辦公室,你也不行禮,少說話,我來說。”
一走進站長辦公室,他就像老朋友一樣與任站長寒暄起來,又是握手,又是遞煙。在我和任站長握手的時候,他介紹說:“這是我老鄉、戰友,他昨天才回來,找你辦點事。”
我趕忙遞上介紹信,任站長一看,說:“喲,官還比你大點呢。”
“是啊,他先去兩年。”堂侄對答得十分巧妙。他見任站長老盯著我看,還想問我點什么,怕我真的露餡兒,忙說:“任站長,我們一會兒還要去會戰友,能不能幫忙快一點。”
也許是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短的緣故,任站長雖然對我的身份有些懷疑,但看在堂侄給他送過高級香煙的份兒上,也不好為難我們,只好咬咬牙給我批了3公斤豬肉。
后來,我們叔侄回憶起這些事,都覺得既好笑,又慶幸。好笑的是,我一個文弱書生竟冒充解放軍軍官,幾乎露餡兒;慶幸的是,我們當時還是能把握分寸,沒有拿那些介紹信去干其他出格的事情。(責編 磊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