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冤負屈潘仁美

凡讀過楊家將故事的人都知道，潘仁美是個大奸臣，他陰險歹毒，陷害忠良，致楊令公楊業父子于死地，留下了以佘太君為首的一門忠烈寡婦。

與楊業、楊延昭父子一樣，潘仁美歷史上也確有其人。他叫潘美，字仲詢，河北大名府人。不過，真實的潘美并非奸臣，而是北宋的一員名將，其在歷史上的地位，尤其是對趙宋王朝的貢獻，遠遠超過了楊業父子。

與楊業一樣，潘美也出生于戰亂頻發的五代時期。他生于后唐莊宗同光三年(公元925年)，長楊業幾歲。后唐亡于后晉，后晉又亡于后漢。后漢將亡時，潘美已經20歲出頭了，他敏銳地看出兇殘暴虐的后漢王朝不會長久，就對一個同鄉說:“漢代將終，兇臣肆虐，四海有改卜之兆。大丈夫不以此時立功名、取富貴，碌碌與萬物共盡，可羞也。”其時，后漢大將郭威的內侄柴榮任開封府尹，潘美便投身柴榮麾下。果然，郭威不久就滅掉后漢，建立了五代最后一個王朝——后周。郭威死后，柴榮即位，這就是雄才大略的周世宗。潘美頗受周世宗信賴，在那抵御北漢進犯、決定后周國運的高平之戰中，潘美英勇殺敵，因戰功而被提拔為西上閣門副使。后來，周世宗欲經營隴蜀，又命潘美為陜州監軍，讓他承擔起屯田練兵的重任。

潘美與趙匡胤的關系也很好。周世宗死后，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以黃袍加身，當即命潘美返回汴京城，曉諭執政的宰相范質與王溥:皇帝已經姓趙了，你們都順從天意、俯首稱臣吧。范質與王溥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很快就跪拜屈服。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韓通于倉促之間企圖率眾反抗，最后飲刃斃命。北宋政權建立后，趙匡胤最擔心的是統兵在外的大將，如果他們或有不服，問題就棘手多了。其時，陜帥袁彥兇悍嗜殺，又在修繕甲兵，訓練士卒，大有與新王朝決一雌雄的架勢。趙匡胤任命潘美為陜州監軍，并囑咐他:如果發現袁彥有圖謀不軌的苗頭，就設法除掉他。潘美單騎去見袁彥，用“天命”、“大勢”、“利害”等勸諭他，要他恪守做臣子的職分。袁彥終于被說服了，跟著潘美一起來到汴京城朝拜新皇帝。趙匡胤高興地說:“潘美不殺袁彥，又讓他來朝覲，成我志矣。”不久，鎮守揚州的淮南節度使李重進舉兵造反，趙匡胤親率大軍征討，潘美以行營都監跟隨，僅僅用了兩個月，就攻破揚州城，李重進自焚而死。

此后，在宋太祖趙匡胤、太宗趙光義的統一大業中，潘美南征北戰，滅南漢，平江南，破北漢，立下了赫赫戰功。

滅南漢的嶺南之役，潘美是宋軍統帥。一路上克富川，破賀州，又連下昭州、桂州、連州，在擊潰南漢十余萬大軍后，攻占了其都城廣州的北面門戶韶州。南漢國主劉魫勢窮力蹙，派使者前來求和。潘美對使者說:“我們大宋皇帝讓我轉告你們國主:能戰則率軍與我們決一死戰，不能戰則勸你們努力防守，不能守則曉諭你們開城投降，不投降就自殺死節，不想死就逃亡別處。除了這五條，其他的一概不予接受。”劉魫尚有一定實力，不甘心就此投降，就命其弟弟劉保興統帥15萬大軍，沿崎嶇山嶺結營扎寨，據險抵抗。潘美見其營寨多用竹木，便命令數千士卒，每人手持兩支火炬，乘夜摸到其營寨前，突然點燃火炬，投向寨中，一時萬炬齊發，火光沖天，南漢兵頓時亂成一團。潘美“揮兵急擊之”，乘勝長驅廣州，活捉了劉魫。

開寶八年(公元975年)，趙匡胤命曹彬為統帥、潘美為副統帥進攻江南的南唐國。潘美率步卒首先渡過長江，南唐國主李煜急命鎮海軍節度使鄭彥華率水軍、都虞侯杜真率步軍抵抗，都被潘美擊敗。其時，曹彬也在白鷺洲、新林港連破江南兵，各路宋軍直逼南唐國都金陵城(今江蘇南京)。南唐將10萬水陸大軍列陣于金陵城下，與宋軍隔秦淮河對峙。其時已是農歷十月，渡河的船只尚未準備停當，潘美傳令軍中道:“我潘美提數萬雄兵，志在必勝，難道會被這區區一衣帶水而擋住么?”率先涉水過河，宋軍士氣大振，紛紛徒步涉水，奮勇進擊。南唐兵大敗，潘美又乘勝奪得南唐戰艦，破其城南水寨。在打退了南唐兵的夜襲后，一鼓作氣，于金陵城下擊潰其10萬大軍。至此，金陵已陷于宋軍的重重包圍之中。不久城破，南唐國滅，李煜也做了俘虜。

南唐滅亡后，建都杭州的吳越國主動獻地歸附，十國中只剩下一個建都于山西太原的北漢國了。其時宋太祖趙匡胤已死，其弟宋太宗趙光義于太平興國四年(公元979年)年初出兵進攻北漢，潘美被任命為北路都招討，是這次戰役的實際統帥。宋軍先擊退了契丹援兵，又屢敗北漢兵，并于當年四月“進筑長連城”，將太原團團圍困。不久，趙光義親自趕到太原，指揮諸軍攻城。五月，北漢主劉繼元縞衣出降，而防守太原東南一隅的北漢驍將楊業尚在“據城苦戰”。趙光義命劉繼元派親信去召諭楊業，楊業才卸掉鎧甲，來見宋帝。趙光義大喜，拜楊業為代州刺史。

滅北漢后，宋太宗不聽勸阻，以疲憊之師北伐契丹，敗歸后則讓潘美兼任三交(今山西太原北)都部署，留屯邊境，以防御契丹。不久，契丹萬余騎兵來犯，被潘美殺得大敗而逃。潘美又奇襲并占領三交西北三百里外的險要之地固軍，在此屯兵積糧，北方邊境逐漸安寧，潘美也因功先后受封為代國公、韓國公。

雍熙三年(公元986年)正月，宋太宗為了徹底解決契丹對邊境的騷擾，執意全面進攻契丹，下詔分兵三路進行北伐:東路由大將曹彬、崔彥進率主力從雄州出發北攻幽州;中路由田重進統率，由定州攻飛狐;西路由潘美、楊業率領，出雁門關，攻朔(今山西朔縣)、寰(今山西朔縣東)、云(今山西大同)、應(今山西應縣)四州，最終目標是三路大軍會師幽州，殲滅契丹主力。大軍出發后，中路軍很快攻下飛狐，西路軍出師也收復了朔、寰、云、應四州，兵鋒直抵桑干河。可東路軍卻在歧溝關被契丹主力殺得大敗，損失慘重，落荒而逃。中、西路軍失去支撐，分別退守定州和代州。契丹軍則轉守為攻，調集十萬精銳，全力向潘、楊率領的西路軍壓過來。宋太宗急命潘美、楊業將朔、寰、云、應四州之民立即遷往內地。其時寰州已被攻陷，形勢十分險惡。楊業建議先派人密告云、朔等州守將，待宋軍離代州北上時，令云州民眾先出，宋軍到達應州時，契丹必定會派兵迎戰，這時，命令朔州民眾再出城。宋軍主力派騎兵接迎，另派一千弓箭手守住谷口阻止契丹部隊。這樣三州百姓就可以安全內遷了。可是監軍王侁卻嘲笑楊業怯懦，認為契丹軍不足為慮，宋軍應大張旗鼓地出雁門關北上，將來犯之敵殺退。另一個監軍劉文裕贊成王侁的意見。楊業道:“這個方案行不通。敵強我弱，契丹兵勢正盛，這樣做必敗。”王侁則說:“你號稱‘楊無敵’，卻不敢與敵人交鋒，難道有別的企圖么?”楊業氣憤地說:“我不是怕死，而是想減少士卒的損傷，完成皇上的使命。我是北漢降將，蒙皇上不殺之恩，愿以死報國。你既然這樣責備我，那我就先行赴敵吧。”作為全軍主帥，潘美未明確表態，也沒有阻止楊業負氣出城。楊業率軍出發時指著陳家谷(今山西朔縣南)對潘美等人說:“你們務必在兩翼布置強有力的弓箭手，我轉戰到這里，你們就出兵夾擊，不然我們將全軍覆沒。”后來，楊業果然因寡不敵眾而戰敗，退到陳家谷時，潘美、王侁等卻早已離開了谷口，楊業得不到接應，陷入重圍，力竭被俘，絕食而死。他的兒子楊延玉也在這一次戰斗中犧牲。

平心而論，楊業的敗亡，作為全軍統帥的潘美要負一定責任。被俘后的楊業長嘆一聲道:“皇上厚待我，期望我討賊捍邊以作報答。我卻被奸臣逼迫，致使王師敗績，還有什么臉面活在世上!”“奸臣”指誰?以楊業被俘后、臨死前的激憤心情而論，3個逼迫他出戰的都可能是他心目中的奸臣，尤其是王侁。潘美事前沒有阻止，事后沒給予支援，自然也被視為“奸臣”了。

客觀地說，別說潘美，連王侁可能也算不上“奸臣”。大概是被西路軍的節節勝利沖昏了頭腦吧，王侁的最大過失就是盲目輕敵。楊業率兵出發后，潘美與王侁確實派兵在陳家谷口布下陣勢，準備接應楊業，可從天不亮等到將近中午，整整三個時辰，也沒看到契丹兵的影子。王侁還派人登上托邏臺瞭望，仍然沒有任何動靜。他們以為契丹兵已經敗走，又急欲爭功，便率領本部兵離開了谷口追擊。因為王侁是皇帝派來的監軍，潘美也無法制止，只得率領剩下的部隊沿著交河西南行走了20來里。不久聽說楊業戰敗，就麾兵撤退了。而楊業從中午時分與敵兵交手，一直殺到天黑，才輾轉來到陳家谷口，此時，潘、王的部隊早已離開谷口了。

宋太宗聽說楊業犧牲，痛惜異常，除追贈其為太尉、撫恤其家屬外，也將潘美連降三級，王侁與劉文裕被撤職流放。可能是考慮到潘美功大過小吧，第二年，宋太宗就讓他官復原職了。宋太宗淳化二年(公元991年)，潘美逝世，享年67歲。

(壓題圖:北宋名將潘美)

(責編 關 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