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趙樹理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具有開拓之功的重要作家,是我國現當代文學創作中獨樹一幟的作家,是一位被公認的語言藝術大師。他的作品給人一種親切、自然的感覺,就像和平常說話一樣清新、明快,具有動人的力量,這正是趙樹理小說語言通俗化、大眾化和民族化語言風格的魅力所在。他用概括、清晰、生動幽默的農民語言創作了故事性強的《小二黑結婚》。本文從語言的通俗化、詞語的錘煉和修詞的運用方面來分析其語言的結構風格。
關鍵詞: 趙樹理 《小二黑結婚》 語言特點
一、趙樹理
趙樹理是一位真正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人民藝術家,第一位擁有最廣大農民讀者的作家。他的小說,不僅以內容的膾炙人口而聞名遐邇,而且以鮮明的民族風格稱著于世。他在創作中“最突出的是語言”,①在語言的運用中他和許多優秀作家一樣,講究煉字選詞和創句,精益求精地錘煉語言。但和某些作家不同的是,他不是坐在屋里或在花前月下苦思冥想地斟字酌句,而是從人民群眾的語言中汲取藝術養料,不僅增加了語言的感染力,而且對豐富現代中國的文學語言作出了貢獻。他一貫追求通俗化、大眾化,追求人民大眾喜聞樂見的民族形式;他在農民土地上出生、成長、工作,和農民生活在一起,在農民中間創作,農村生活是他創作的土壤。他有一條鐵的寫作原則:我的作品是寫給農民讀者讀的。②他就是根據這一創作原則來搜集素材、提煉主題、塑造形象,同樣根據這一原則,錘煉語言,形成自己的獨特風格。
《小二黑結婚》是趙樹理的成名作,讀過這篇小說之后,我感覺到了一種美的享受,從中體會到了這篇小說的語言是那么的質樸、明快、活潑和幽默風趣,不僅段落之間清晰,情節引人入勝,行云流水,可以一氣讀完,毫不累人,而且讀者都能讀得懂。該作品一經發表就得到了文藝界和廣大讀者的高度評價。其中周揚同志對他進行了很高的表揚,稱贊他是:“實踐了毛澤東的文藝方向”,“是毛澤東文藝思想在創作實踐上的一個勝利”,“不是墨守陳規者,而是革新家,創造家”,“是一位在成名之前,已經成熟了的作家”,“是一位具有新穎獨創的大眾風格的人民藝術家”,等等。
二、語言的通俗化
作為語言藝術大師,趙樹理一方面從人民群眾的語言中吸取豐富的營養,予以充分的加工,另一方面借鑒中國古典小說、民間文學和戲曲的語言與表達方式加以創造性的運用,從而成功地將農民群眾的口頭語言提煉為準確、質樸、明快、活潑、鮮明生動和風趣幽默的文學語言,深受廣大讀者,尤其是農民大眾的喜愛。本文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分析。
(一)講故事的形式
趙樹理小說的通俗化、群眾化是為了符合農民大眾的口味,符合它們的習慣,都是以講故事的方式產生和決定的。
如《小二黑結婚》開頭的描寫:“劉家嬌有兩個神仙,一個叫二諸葛,一個叫三仙姑……”故事情節行云流水,給人的感覺好像是一群人在田間勞動,邊揮鋤邊講故事,不同于悠閑,反而有勞作的暢快感覺。
(二)語言的形象化
小說的語言帶有農民所熟悉的強烈的形象性,經過作者的藝術加工,具有通俗曉暢、簡潔生動、質樸明快、幽默風趣的特點。如小說對三仙姑形象的描寫。
剛才跑出去那個小閨女,跑到外邊一宣傳,說有個打官司的老婆,四十五了,擦著粉,穿著花鞋,臨近的女人們都跑來看,擠了半院,唧唧噥噥說:“看看,四十五了!”“看那褲腿!”“看那鞋!”三仙姑半輩子沒有紅過臉,偏這會撐不住氣了,一道道熱汗在臉上流,交通員領著小芹來了,故意說:“看什么?人家也是個人吧,沒有見過?閃開路!”一伙女人們哈哈大笑。
從上面的引用,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在作任何敘述描寫時都是用群眾的語言,而這些語言充滿了魅力,這種魅力只有從生活中、從群眾中才能取得。
(三)語言的口語化
在小說中采用了大量的群眾口頭語言。當然,這里所說的口頭語言并不是照搬的口語,而是在此基礎上進行了精心的加工和藝術錘煉,形成的質樸平實、簡潔暢達、詼諧風趣、雅俗共賞的書面語言。
小說在描寫三仙姑時,說她“老來俏”、“頂門上的頭發脫光了”,當她經過一番精心打扮來到區上而被眾人圍觀議論時,她羞愧得“恨不得一頭碰死”。
三、詞語錘煉
詞語的錘煉,古人叫做“煉字”。這是我國傳統的修辭藝術。錘煉的目的,在于尋求恰當的詞語,既生動貼切又新鮮活潑地表現人或事物,就是說,不僅要求詞語用得對,而且要求詞語用得好。
錘煉詞語,一般從內容(意義)和形式(聲音)兩方面著手,二者緊密聯系、相輔相成、表意確切、聲音和諧,才能使詞語及其所關聯的句子具有深刻的含義、高遠的意境,收到比較完滿的表達效果。
(一)意義的錘煉
意義是詞語的內容、詞語的靈魂,意義是選好詞語的核心問題。不從意義入手選用、錘煉詞語,就沒有詞語的準確、鮮明和生動,也就不可能產生表達上的精當貼切、簡潔明晰、幽默風趣和含蓄深厚等效果。
如小說對于福的描寫:“于福是個老實后生,不多說一句話,只會在地里死受。”這里若用“埋頭苦干”固不合適,用“蒙著頭干活”又顯得一般,“死受”中的“死”字卻可以概括這方面的意思,而且比苦干更深一層。而“受”字又含“受罪”之意這個詞,對凸顯于福的想象有很大作用。
小說中的“傳為笑談”、“不敢戀戰”、“小雜種硬要充充人物頭”。
由于本篇小說反映的是太行山區的農村生活,所創作的作品表現出很濃的地方色彩,“熟悉的語言、熟悉的地方風趣是有助于感情深刻化的”。③
(二)聲音的錘煉
疊音,古時叫做“重言”或“復字”。恰當地運用疊音詞語,可以突出詞語的意義,加強對事物的形象描繪,增加音樂美感。
1.小說中疊音AABB的形式
嘻嘻呵呵 哼哼唧唧 搖搖擺擺 唧唧噥噥
斷斷續續 說說笑笑
2.說中疊音ABAB的形式
打聽打聽 恩典恩典 管教管教 捉住捉住
拿雙拿雙 和說和說
四、修辭的運用
除了講究用詞外,趙樹理也注意用修辭以突出事物的特點,加深人們的印象。修辭的運用可以使所說的對象呈現出具體形象、鮮明活潑的動人力量。
(一)比喻
比喻就是打比方,是用本質不同又有相似點的事物描繪事物或說明道理的辭格。為了增強其小說語言的通俗化色彩,趙樹理在形容人時,就常常運用群眾所熟悉的富有特征的事物來作比。
小說中描寫三仙姑時有這樣一句:“三仙姑卻和大家不同,雖然已經四十五歲……看起來好像驢糞蛋上下了霜。”這一比喻新穎、獨特,寫三仙姑臉上涂了官粉,就像“驢糞蛋上下了霜”,很形象、貼切地諷刺了三仙姑都已經四十五歲了還不切實際地裝扮自己,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年老,為讀者清晰展現出了三仙姑虛偽的外在形象,其丑態被刻畫得淋漓盡致,同時也產生了極強的幽默感。
通過對以上例子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這一現象:趙樹理在運用比喻手法時,其喻體的選擇都很有特點,都是群眾生活中所熟悉的東西,它們質樸而不纖巧。在趙樹理的小說中,絕沒有“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像在桂冠上鑲起的一串串珍珠”之類清麗纖巧的比喻,然而他的比喻卻新奇而不落俗套,新穎而有獨創性,有著濃郁的生活氣息,能給人以極強的親切感,這是其小說大眾化風格的重要體現,是與他的一貫寫作主張分不開的:“他要求自己寫的小說要讓廣大農民朋友們讀得懂才行。”
(二)排比
排比是把結構相同或相似,語氣一致,意思密切關聯的句子或句子成分排列起來組成的。
文中既有句子的排比,又有詞和詞組的排比;既有一組排比,又有連續排比,作者常用此修辭格來增強語勢、加強表現力。為了使其小說語言順口易誦,趙樹理還善于發揮語音的長處,而且在排比句式和詞語的選擇上,都很注意通俗、順當和節奏感。
比如:“青年們到三仙姑那里去,要說是去問神還不如說是去看圣像,三仙姑也暗暗猜透大家的心事,衣服穿得更新鮮,頭發梳得更光滑,首飾擦得更明,官粉涂得更勻,不由青年們不跟著她轉來轉去。”
這句話連續用了四個帶有嘲弄意味的排比句子,來描繪三仙姑花枝招展的衣著打扮,勾勒出了她丑惡的內心世界,這樣層層深入,能使讀者更易從表面現象看到其內在本質,讀者通過此在閱讀中把握本質特征,就增強了閱讀信心,也產生了愉悅感。
(三)反語
魯迅說:“好用反語,每遇辯論,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迎頭一擊……”可見反語是一種很有用的戰斗武器。反語是故意用反面語來表示正面意思,或用正面話表示反面意思。它常用于揭露、諷刺、增強語言的戰斗力。
趙樹理在小說中為了表現落后人物的守舊和自私,常常吸收一些有生命力的古代漢語,把它們縮小到現代人的身上,不僅增強了作品的幽默情趣,而且充分展現出了其小說語言的通俗化風格。
比如用反語格擬制的綽號,諷刺辛辣,妙趣橫生,如開頭:一個是前莊上的二諸葛(劉修德),一個是后莊上的三仙姑(于福老婆)。這些綽號往往最鮮明地揭示出一個人的身份、外貌、性格、動作或者語言特點,最顯著地表達出作者塑造文本人物的典型性,從而能夠吸引讀者的眼球,增強故事的生動性。
(四)對偶
對偶式結構相同或基本相同、字數相等、意義上密切相連的兩個短語或句子,對稱地排列。
對偶,從形式上看,音節整齊勻稱,節律感強;從內容上看,凝煉集中,概括力強。它有鮮明的民族特點和特有的表現力,便于記誦。
①一個是前莊上的二諸葛,一個是后莊上的三仙姑。
①捉賊要贓,捉奸要雙。
②三仙姑叫“前世姻緣”,二諸葛叫“命相不對”。
在小說中這些句子都運用了對偶的修辭手法,由于對偶的運用,表現了語音上的錯綜變化,讀起來瑯瑯上口,聽起來鏗鏘悅耳,形成語言的整齊美和音樂美,把相對稱的兩部分內容突出出來,相互補充、映襯,加強了語言的感染力。
五、結語
總之,小說《小二黑結婚》充分體現了趙樹理的創作風格,有著鮮明獨特的語言特點。小說故事情節真實自然,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特別是描寫婚姻戀愛問題,作者所站的高度和挖掘的深度,超越了“五四”以來許多表現婚姻戀愛自由的作品。這篇作品的語言是經過高度提煉的干凈質樸的群眾語言,簡潔利落、朗朗上口的文字,不論敘述、描寫和人物對話全都自然地運用群眾的語言和精煉的文字,從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小說文體和表現手法。趙樹理確實是“一位具有新穎獨創的大眾風格的人民藝術家”。
注釋:
①陳荒煤.趙樹理研究文集上卷[M].北京:中國趙樹理研究會編,1998,(1).
②王獻忠.趙樹理的語言風格[J].天津師院學報,1982,(1).
③藺璜.試論趙樹理小說俗語的運用[J].山西大學學報,19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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