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馬墻蜀道:藏在深閨人未識

藏在深閨人未識

在四川，有黃葛樹的地方，多半有古鎮;有古柏的地方，多半有古道。四川的古道以位于北部山區的蜀道最有名，其中的金牛道(又稱劍門蜀道)最為重要，始建于戰國時期，距今已有2300多年歷史。

金牛道分為3段，以劍閣為中心，北至昭化，西至梓潼，南至閬中。攔馬墻位于梓潼至劍閣這段古蜀道的北端，因尚未開發為旅游景點，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保持著2000多年前的形態。

攔馬墻蜀道是古代四川內地北上出川的唯一通道。唐代楊貴妃喜歡吃荔枝，官兵從重慶涪陵用快馬向長安運送新鮮荔枝，就要路經此地，所以這段古蜀道又被稱為“荔枝道”。行走在古樹參天、石板嶙峋的攔馬墻蜀道上，你不會感到寂寞，因為這里留有太多古人的足跡:躊躇滿志的司馬相如曾從這里走向功成名就，壯懷激烈的諸葛亮從這里北伐中原，滿腹華章的杜甫也是從這里走進浣花草堂的……

中秋時節，劍閣縣涼山鄉清涼村的村民們，趁著收割稻子的一點空閑，忙著晾曬玉米、收割煙葉、采摘秋梨。他們背簍挑擔，在2000多年前自己祖先走過的石板道上踽踽前行，到街鎮上用農產品換回生活用品，日復一日地演繹著人類的原始生活狀態。

攔馬墻蜀道曾經是清涼村村民的祖先們賴以生存，且與外界相通的唯一通道，號稱金牛道的“精華”。20世紀30年代，這里修筑了川陜公路，新中國成立后又擴建為108國道，古蜀道的多數路段要么與公路并行，要么被公路覆蓋，早已變了模樣。幸運的是，不知是當年交通道路設計師的筆誤，還是他有意要留下一點古蜀道的血脈，川陜公路從梓潼開始，在古蜀道的路基上向劍閣老縣城普安延伸時，在涼山鄉拐了一個大彎，從而使涼山至普安這段攔馬墻蜀道藏在“深閨”中，成為人們回憶2000多年前歷史的時光隧道、研究古道文化的活化石。

我們駕車從坐落在108國道旁的涼山鄉場口，拐上一條僅能單向行駛的機耕道。道口插著一塊不起眼的簡易路牌，上書“攔馬墻”。

我們行駛在顛簸的機耕道上，沿途1公里長的路旁全是村民們晾曬的金黃色玉米，道路盡頭忽然出現一片蔥綠，放眼看去，只見山岡上的古柏如蛟龍，似城垣，橫亙在前。如果沒有向導叫停車，很難發現這里就是攔馬墻蜀道的入口。

古代永不塌陷的“高速公路”

當我們踏上攔馬墻蜀道的第一塊石板，腳下便有了不一般的感覺。南絲綢之路的路面多鋪以大鵝卵石，走起來高一腳矮一腳的;圈成景點的翠云廊的路面又過于規整、平坦了。只有攔馬墻蜀道的路面石板依山勢地形鋪就，大小不一，卻鑲嵌得錯落有致，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路面較平緩，石板堪稱巨大，不少石板長都在3米以上，寬1米多，厚度則很標準，在15厘米左右。

埋頭仔細觀察腳下的古道，我們發現那些巨大的石板大多鋪在易遭雨水沖刷的地段，它們以自身的重力在暴雨乃至泥石流的沖刷下仍然穩如泰山。在生產工具落后的秦漢時代，要把這么多巨大的石板運到山梁上，并在地上鑲嵌成路，需要有多少智慧，付出多大的艱辛啊!相信不會比修筑金字塔的工匠遜色多少。古人修建蜀道的智慧還體現在坡度較大、容易坍塌的路段，路面的階梯石之間嵌有10厘米厚、埋地1米多深的“門檻石”。“門檻石”既起到穩固路面石板的作用，又因它如一道門坎，略凸出路面，可對“木牛”(雞公車)產生緩速剎車作用，不至因山陡路滑發生交通事故。

在古代，攔馬墻古蜀道可謂是一條“高速公路”，也是一條極其重要的軍事要道，見證了秦滅巴蜀、諸葛亮伐魏、唐玄宗入蜀避難等諸多重大歷史事件。經歷了2000多年風雨，攔馬墻古蜀道仍然沒有塌陷，而且便捷安全，足以說明古蜀道不是豆腐渣工程，這得感謝當年負責修建蜀道官員們的廉潔，給后世留下了這筆“歷史遺產”。

蜀道精品攔馬墻

我們走在古蜀道的石階上，兩旁的古柏千姿百態，樹齡都在千年以上，徑圍兩三米，需幾人方能合抱住。一株參天古柏的枝葉可庇護10多米長的路段，給人獨木成林的感覺。放眼望去，株株古柏樹冠相連、枝葉交錯，如碧漣綠漪，起伏蕩漾。

沿著古道前行約1公里，見道旁立著一個高1米、寬2尺、厚約1尺的石碑。石碑左側寫著“翠云廊精品”，右側上書“金牛道奇觀”，正面是一段介紹攔馬墻的文字:“秦漢古道大都順山脊而造，依危崖而修，故此處有墻式圍欄建筑……此段以寬厚石礅為墻，其結合部以糯米、石灰勒縫，這是先秦大道上最典型的道路安全標志……”

古道在這里來了個急轉彎，我們佇立碑前，向急彎處看去，只見古道一邊是古柏倒懸、藤蔓盤纏的陡壁，一邊是深約10多米的斷崖。靠斷崖一邊的道旁，是用若干數百公斤重的石塊砌成的寬約0?郾5米、高約1米的護欄。據向導介紹，古道修建時并沒有這些護欄，在實際使用中，時常發生六百里加急的快馬在急彎處墜崖的事故，馬傷人亡，貽誤軍情。為了避免再發生事故，才修砌了這段護欄。有了它，即便快馬失蹄，也不至于滑下崖去，故稱“攔馬墻”。

我細看攔馬墻，見墻的外側生長著厚厚苔蘚，內側則布滿串串凹痕。每一處凹痕，都意味著它曾挽救了一個快馬加鞭的將士的生命。

千姿百態的古柏樹

過了攔馬墻繼續前行，一塊寫有“狀元柏”的石頭有一人多高，蹲在道旁。石頭旁邊，是一棵令人咋舌的古柏:其徑圍之大，需8人方能合抱。據向導介紹，省內植物學家和歷史學家聯合對此樹進行考證后確認，它的樹齡在2300年以上，為秦國所植無疑。

見我們驚訝不已，向導又說，這樣的古柏，往前走還有幾棵呢。攔馬墻蜀道的古柏簡直令人嘆為觀止，不僅樹齡長，形狀也是千奇百怪。有一棵五六人方可合抱的古柏，人稱“淌腸柏”。名字雖然有些不雅，卻十分貼切，其樹干在距地面兩米處以下，表面如一掛掛鮮血淋漓、千曲百回的腸子，如同一個巨人被開膛剖肚一般。另有一棵四五人合抱的古柏，人稱“懷胎柏”，樹干距地面1米多處，隆起一個直徑約1米的大鐵鍋般的包塊，仿佛里面真的孕育著一個新生命。還有的古柏，渾身爬滿類似常青藤的藤蔓，手掌大小的翠綠色藤葉包裹著樹干，如同身披綠色鎧甲的武士，2000多年來毫不懈怠地守護著古道。

我們經常用“水滴石穿”來激勵人堅持不懈，卻很難想象滴水穿透堅硬石塊的情景。在攔馬墻蜀道上，水滴石穿的真實景觀比比皆是。我們注意到路面石板上密密麻麻的圓孔有手指頭那么粗，不規則地分布在地上。導游告訴我們，這是雨水長年累月從柏葉上滴到石板上形成的。開始我們不相信，在導游示意下走近古柏樹干下觀察地面，枝葉離地面近的地方，水滴沖擊力小，石板上形成的圓孔比較淺;樹梢與地面落差越大，水滴的沖擊力也越大，垂直于樹梢處的石板上留下的圓孔則深得多。這是最真實的歷史印跡，是大自然在向人類昭示她鍥而不舍的精神。

(壓題圖:古道兩旁的參天古柏)(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