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對于女人過往情史的喜歡刨根問底,那股熱情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所愛是否值得。如若對方情史清白,那么女子的癡迷便可以珍惜;但若如葛巾一樣來路不明,那么她的一腔癡情就值得商榷。
大凡男女間的猜疑,都頂著愛的名義,要么查其情史明細,要么窺其蛛絲馬跡,要么慮其對己之心。但是,那生疑之人總是忘了:心內一旦起疑,猶如美玉之裂痕,無論如何修復,終究還是成為讓人扼腕嘆息的瑕疵。葛巾在《聊齋》中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女狐”。妖嬈嫵媚、來去自由并敢愛敢恨的“狐”性,在她的身上盡顯無遺。愛上常生之時,她熱烈慷慨,隨其私奔,被他百般懷疑后,葛巾即刻心灰意冷,離去不歸。當下女性,在婚姻中大約也需要一股葛巾般的勇氣與獨立,方可在婚姻中能夠有獨立的自我,及與另一半平等地對話與交流。
常生對葛巾的猜疑,先是因其漂亮,而疑“此必仙人”。及至他苦心追上,被老太婆呵斥一通,即刻害怕,并因此大病一場。葛巾對常生的初次疑惑毫無怒容,只是淡淡一笑,轉身離去。幾天后,她知道常生懼怕過后,又對她相思成疾,便派老太婆將牡丹精華說成鴆湯,以試他的反應。常生對此感到害怕,但終究還是愛戀勝過了對死亡的恐慌。他醒來時,疾病退去,便更加堅信自己的猜疑。其實,不過是同一女子,在常生認定其為仙人時,肯為之死;而等到確認其為花妖時,便立刻面無顏色。由此推論,常生對葛巾的愛,其實更多的是對其身份光環的癡迷。
常生認定葛巾是仙人下凡后,日思夜想,再次相遇時便驚喜到要跪拜于地,而及至私會葛巾時則心生慶幸。葛巾愛上常生也就罷了,還要搭上自己的妹妹,下嫁常生的弟弟。而膽小怕事的常生擔心被人提起攜葛巾私奔之事,因此堅決不敢同意。也是葛巾心藏深愛,否則放在當下,如此謹小慎微之男人,必會遭來女人的詬病,將其一腳蹬開。由此可見,葛巾對常生的信任程度深到已近乎傻。大約女子在戀愛中都會有這樣的癡傻,恨不能為男人犧牲自己的悲壯,以為拿心來換,必能得其深愛。可惜人心隔肚皮,葛巾可以掌控自己的命運,成全真愛,卻洞悉不了那始終心存疑慮的男人,以致為愛放棄所有。
常生對于葛巾究竟是仙人還是凡女,抑或花妖的執拗探究,猶如當下男人對于女人過往情史的刨根問底。不過,那股熱情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所愛是否值得。如若對方情史清白,那么女子的癡迷便可以珍惜;但若如葛巾一樣來路不明,那么她的一腔癡情就值得商榷。所以,葛巾即便是資助常生盤纏,為他的弟弟娶得美妻,助其家族興旺,幫其勸退匪寇,還是未能消退常生的疑慮,以致在葛巾和妹妹已為家族各生一子時,還要懷疑其身份不正,非要到曹州探得虛實。這次他終于“心滿意足”,在昔日借住的主人那里,得知葛巾所言的“母封曹國夫人”原是一株牡丹之王。
到此時,常生便有了許多心懷詭異的男人的可惡相。心中已經害怕,還要假裝若無其事,只淡淡地將墻上那首贈曹國夫人的詩念給葛巾聽。讀此詩時,常生的視線一定有強壓的恐懼和不為人知的惡毒,他只等著葛巾聽完后會承認是花妖的事實。這就像某個男人,沒有將妻子捉奸在床,卻掌握了與此不相上下的證據,于是便拿來試探,窺測她的神色,并由此逼迫妻子“自首”。
常生大約是希望葛巾能夠隱瞞的,或者求其諒解也可。可惜他忘了,如葛巾一樣可以跟他私奔的女子,在面對猜疑之時也必是心內決絕,義無反顧棄他而去。這段自始至終都被猜疑橫貫的愛情,也終落得讓世人嘆息的結局。而男女間的猜疑,也像那繁衍不息的牡丹,歷經了多少風吹雨打依然是繁盛無比。
(選自《聊齋五十狐》,出版: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責任編輯:曾雯璐,定價:24.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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