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記得我如五月雨

櫻花樹下，I bee you

是九月，我穿著黑衣白裙，提著行李興奮地走在武大的校園。這里既熟悉又陌生，我的眼睛無法不好奇，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天空。然后，我被自己的鞋帶絆了一下，就直直的撲下去。我狼狽的樣子惹得路人都笑了，我恨不得找個樹洞鉆進去。

可不早也不晚，你來了，我看見你從櫻花樹下走來，幫我撿一地的行李。

你的頸項里有一片溫暖，耳垂上有小痣。你很好看的笑笑，輕輕地說，歡迎你啊，新同學。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如夢似幻，緣妙不可言!

很久很久，因為那幾秒的擦肩而過，我魂不附體，找寢室，新生報道……我都似在云端。我神情飄渺的向新同學介紹自己，而色緋紅：我回答報考武漢大學的理由，欲說還羞。后米，睡我上鋪的雅芝告訴我，當時，她看到我的臉上寫滿了愛情。

在武大的第一晚，我徹夜未眠。

暗戀，原來是一份信仰

剛開始的大學時光，我可以用來揮霍。我一個人常常去三味書屋，一個人去看激烈的電影，一個人坐在綠地邊油漆斑駁的木制白椅上靜靜地看買來的書。當然，在溫暖的十月里，我還可以迎著霞光，甜蜜的回憶高中就喜歡的你。

你聰明，高大，還有點酷，想起你，我就會淺淺的微笑。有這樣的一個男子讓我想念，并且，還生活在我周圍，初來乍到的不適，小心翼翼，通通淡去。

彼時，你是那個喜歡在霧靄朦朧的草地里，披著半長的頭發彈吉他的男生，而那個在紫色煙圈中，面容陶醉在撥弦聲的女孩就是我。我們會在食堂碰到，我本來在你前面的，可我跑到了你后面的那一列，這樣我可以多看你一會兒，我還記得有一天，因為慌亂，我把“二兩”米飯說成了“二斤”，打飯的師傅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我。

我們亦會在圖書館遇見，我在你的左邊，在你的右邊，我會拿起你剛剛翻過的書，因為那上面還留著你的溫度。你看書的時候很專心，從來不會抬頭四下里張望，其實，只要你抬頭，看一眼，就一眼，你就能看見我望著你。

有次聽到你的同學喊你的名字，唐文安。唐文安，唐文安，你的名字這么干凈，像一株竹，翠綠挺拔。我早在心里念，繞來繞去，如絲繭裹得結實。

唐文安，高中時學長，現在在三味書屋做兼工，這就是我欲說還羞的選擇武大的理由。其實，這已經是一份奇跡，在高中成績糟糕的我，憑的是你唐文安，還有武漢大學這幾個字的信念考上了這所高校。暗戀，原來是一份信仰，可以滋生出這樣龐大的力量。

水晶鞋，不能說的秘密

雅芝第一次見你，是來三味書屋找我參加社團活動，雅芝一眼就認出你，因為你是吉他社社長，學校禮堂貼著你的大幅海報。你為我們彈吉他，然后雅芝就趴在我的肩膀上。她說，文艾，原來你喜歡彈吉他呀!

雖然她在跟我說話，可她的目光始終落在你的身上。我那么敏感，一下就察覺出了。本來要去上舞蹈課的雅芝，臨時決定聽你的課，她穿著寶藍色的裙，高高扎起的馬尾辮在我的面前晃呀晃，晃得我心里難受。

雅芝和你有說不完的話，到結束的時候，她已經和你談好，做你們樂隊的主唱。雅芝那個晚上不停地說你，說你根本不像搞藝術的人，還那么靦腆可愛。說你也喜歡看希區柯克的書，你答應把《倒計時》借給她看……

只是那么一會兒，那么一會兒的時間，你們竟然可以談那么多的話題。而我天天都去三味書屋，我和你，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我想，我真的很嫉妒雅芝，嫉妒她的張揚、活潑和人來熟。她家境好，又漂亮，而我呢，為了上大學早已負債累累。我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如王子一樣美好，而我，不會是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

我們隔得如此之近，卻又那么遙遠

新年舞會，雅芝拽著我去。那樣的場合，根本不適合我，雅芝在鏡子前，扭來扭去地挑著衣服，像個女妖。

我握著筆寫字，然后看見本子上大片的墨跡，又被眼淚浸染下去。很無望。

我到底還是去了，也許是想在零點鐘聲響起的時候，與你一起度過。人很多，你看見我們的時候，很歡喜。你擠開人群向我們走來，而我，被人群推來推去，只是那么近的距離，可怎么到你的身邊就那么難呢?

一個世紀那么久，我們終于走到了彼此的面前。你的眼睛像一壺陳年的酒，我的心，就醉呀醉呀。

你說去跳舞，你伸出手來。我不確定你的手是伸向我的，還是雅芝的，但我還來不及遲疑，雅芝的手，就握住了你的手。

那個舞會，我再也沒有走近過你。因為你一直在和雅芝跳舞，你們配合得那么默契，那么妥帖，你們的笑容，在月色下，熠熠生輝。而我，是黯然地望著你們。

雅芝跑來加入吉他社團，心照不宣的，所有人都知道是為了你。她對你那么直接，她喝你喝過的杯子，用你用過的手巾，她在你的身邊嘰里咕嚕的說話，輕快而熱烈。我看著你們，只會無語凝噎；我學得很慢，我竟然把吉他的弦弄斷了，彈出來的聲音也是古里占怪……連雅芝都說我笨，可是你卻耐心地告訴我，怎樣，怎樣。

我這樣笨的人，只能用這樣笨拙的方式，讓你和我說話，只是說話。

要在我的嘴里，很甜

為了考研，你在學校外面租了房子。我總是趁你不在家的時候，去你家。鑰匙被你放在花臺下，我見過好幾次你放在那里，后來你去上課的時候，我就偷拿了出來。

你的房間挺亂的，書本堆的到處都是。我替你整理，一點一點地收攏起來。我坐在你的桌子前，寫字，一筆一畫，都是你的名字。

我在你的枕頭上，找到了你的頭發。收集起來，一共17根。柔軟的在我的掌心，蓋住了上而細細密密的掌紋，我在想，這些紋路里，究竟藏著怎樣的人生?

每次去，你的房間都亂著，好幾次我差點被你撞上。我聽見了你的腳步聲，你的腳步聲我一下就能分辨出來，我趕緊躲到了陽臺，然后慌不擇路地跳到了隔壁的陽臺。

又一次我還聽見了敲門聲，我嚇得不敢出聲。翻過陽臺去的時候，我看見了雅芝，你正好回來，遇到她。我聽見你問雅芝是不是她在幫你收拾房間，雅芝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我想，就讓這個誤會，繼續誤會吧。

后來你病了，是因為熬夜肺結核病發作了，雅芝說這個病要養。我就在你的房子里為你熬藥，那些中藥是我去找醫生開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醫生說中西結合更好。三碗水熬成一碗，盛出來的時候，我會小小的喝一口，藥很苦，但在我嘴里，都是甜。我在想，這碗藥里有我的味道了。

我拜托你隔壁房間的男生，讓他替我送藥給你，但不許告訴你我是誰。因為總是翻到他家的陽臺，所以我和他竟然熟悉了起來。他幫我送藥，再后來，我翻到他家的時候，他會在陽臺上放一個板凳給我。他是一個好人。

我溺在那么洶涌的難過里，呼喊不出

因為生病，你研究生考試落榜了。那個時候你面對的是兩條路，要么工作，要么出國。你想要繼續深造，但如果再復習一年考研不確定性電微大，現在只有出國了。

你將會去美麗浪漫的法國。那天你請我們吃飯，這是很開心的一件事，但好幾個人哭了。

包括你和雅芝。

我們突然就看到了分離，原來分離是這樣措手不及的一件事。雅芝喝了很多的酒，她的眼淚蹭到了你的衣服上，她捧起你的臉，吧嗒吧嗒的親了過去。

所有人都在歡呼，拍手，尖叫。

我的難過，很洶涌。

后來，你搬回男生宿舍，就很少去三味書屋了，但我還是每天都要經過那里，然后進去看看，因為那里有你的氣息。我還是高中時那個面對你的背影發呆的女孩，你永遠都不知道，我曾小鹿一樣將你貼在學校公告欄上的優秀學生照片撕走，砰砰的心跳使我低頭疾走，此時依然如故。

我從來沒有想過得到你，真的。這一切，我都不會告訴你，可我的心，卻灰暗極了。

我在夜里，一遍一遍地打電話。那些隨意的號碼撥過去，我泣不成聲地說，唐文安，我愛你，唐文安，你聽清楚了，我愛你。

電話那頭的人，只是罵一句“神經病”，就扣上了。

他們不知道，這一句，于我來說，多難。

櫻花的氣象，那么香甜

五月，櫻花漫舞的日子。

去圖書館的路上，突然下起了雨。四下里，大家都紛亂地跑了起來，找著避雨的地方。我手足無地站在雨里，迷霧茫茫的雨中，我看見你朝我奔了過來。

你的步伐那么穩，那么快。

你脫下外套遮到我的頭頂，我的頭頂就晴朗一片了。你說，文艾你去哪兒?

我跟你說，我要去圖書館，你說你正好要去那里。

你走的很慢，好像生怕走快了，我就會摔倒。

終于，你望著我，對著如此熱戀你的我說，文艾，你是不是高中時的學妹?這一刻，我羞澀地笑了，等待終于成花綻放。

從惴惴不安地撕掉公告欄上的照片，虔誠地看你在樂隊演出，讀名作家寫的《武漢大學》，到考進這所大學，時常在書屋徘徊，參加吉他社團，我所做的這一切只是等待這刻的到來，盡管這些很微小，平靜得沒有波瀾，如似水的日子。但對于我來說，唐文安，你真的很有名，在我心里……

那是我們最接近的一次，你的身上有櫻花的氣息，你的笑容盛開得如太陽花。我覺得幸福，很幸福，這樣的幸福，讓我喜歡得喘不過氣來。可是幸福，很短。只是從二教到圖書館的距離。

你走后，我還在武漢大學呆了一年。你比我高一屆，我再也沒有去過吉他社團，我真的對吉他沒有喜好。

還有一件事，我沒有告訴你。

有一天，我經過二教的時候，看見管理員那里放著一把傘。天堂傘，淺藍的，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你的傘，傘骨架那里有一枚桿有些滑，我用一根紅繩綁住了。我對管理員說，我認得傘的主人，我可以還。

管理員嘟囔了一句，那個男孩真是奇怪，明明帶著傘，卻把傘留在這里，一頭沖進了雨里。

我抬起頭來，就望到了窗外。

那一天，我就站在那里，站在窗戶的下面，茫然地淋在雨里。

普羅旺斯那么美，卻隔著一片海

你到法國后，給我來了一封信。我激動了很久，才慢慢打開了它。里面是一本影集，是我從高中到大學參加各種活動的照片，每一張都有你寫給我的話。最后一張是一片普羅旺斯熏衣花草的照片，你在旁邊寫著，文艾，這里的薰衣草很美，很適合你的氣質，我會給你寄申請表。

我在夜里哭了許久，眼淚濕來濕去，像不停的雨。

三周后，我決定給你回信，我說，我不去了，我男朋友說他會幫我種一盆薰衣草。

后來，我們就沒有音訊。兩年后，雅芝去了法國。她在校友錄上發照片，你們的結婚照。你們真的很般配。

校友錄上總會有你的消息，因為雅芝會在上面發消息。你們有了個兒子，你們開了一家公司，夫唱婦隨。

我漸漸地不再那么的想你了，不再因你而心痛了。

李睿說等我們有錢了，就帶我去環游世界。李睿就是曾經那個住在你隔壁的男孩，他知道我對你所有的感情，可他說，他愛我。2010年的第一天，我成為他的新娘。

所以，我們只能，隔著大海，靜默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