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的歷史
西路軍,在中共黨史上幾乎成了“悲壯”的代名詞。1936年10月,以紅四方面軍為主力的2萬余人西渡黃河,后被命名為“西路軍”。在150余天時間里,這支軍隊在河西走廊血戰到幾乎全軍覆沒。
1937年12月,毛澤東在接見西路軍所剩部分領導人時曾說:“紅西路軍的失敗,主要是張國燾機會主義錯誤的結果。他不執行中央的正確路線,他懼怕國民黨反動力量,又害怕日本帝國主義,不經過中央,將隊伍偷偷地調過黃河,企圖到西北去求得安全,搞塊地盤稱王稱霸,好向中央鬧獨立。這種錯誤的路線,是注定要失敗的。”這一結論成了未來若干年來的主調。
半個世紀以后,一段曾經諱莫如深的歷史,漸漸完整而清晰地呈現在后人面前。
西渡黃河
1936年6月1日,廣東軍閥陳濟棠與桂系李宗仁、白崇禧聯合舉兵反對蔣介石,爆發了著名的“兩廣事變”。
中共方面從突然爆發的“兩廣事變”中,看到了一個極其難得的歷史時機。“因為蔣介石處理‘兩廣事變’無暇顧及西北,中央決定將西北的發動提前。”不久,中共又給共產國際發電,希望能迅速取得蘇聯的武器支援,“河西計劃”報告給共產國際后,共產國際同意紅軍占領寧夏和甘西,但不同意進入新疆,援助物資先從寧夏方向提供。共產國際方面擔心紅軍進入新疆境內,會給盛世才帶來政治上的麻煩。
8月,紅二、紅四方面軍到達甘南。當時,中共方面與張學良商定了具體戰略步驟。這也是紅二、紅四為何會在甘南停留一段時間的原因。而徐向前若干年后回憶:“直到進入甘南,我們才知道,黨中央與張學良有個通盤計劃。”
然而,瞬息萬變的國內局勢又發生了變化——蔣介石用分化的方式,不費一槍一彈,8月底,“兩廣事變”和平解決。這使蔣介石又回戈西北,組織“通渭會戰”,對紅軍再度形成威脅之勢。
10月22日,蔣介石飛抵西安坐鎮指揮,逼迫東北軍、西北軍參戰“剿共”。情勢危急,當天,徐向前、陳昌浩電告朱德、張國燾及軍委:“30軍于23日渡過河。”此后,紅四方面軍總部率9軍渡河。正當31軍準備渡河時,胡宗南部隊已經北進,彭德懷建議“暫不過河”,已經開到河邊的紅31軍返回阻敵。當時,擔任警戒和看守船只任務的是紅一方面軍的紅5軍,因為國民黨的關麟征部隊已迅速追趕過來,朱德、張國燾命令紅5軍也全部隨船渡河。
血戰河西走廊
紅軍渡河后,蔣介石馬上任命青海軍閥新二軍軍長馬步芳為西北“剿匪”第二防區司令,進擊紅軍。包括紅四方面軍的9軍、30軍,原紅一方面軍的紅5軍,紅軍過河部隊共2.18萬人,而他們面臨的敵人卻有12萬余人。
此時,共產國際方面又發生了一個重大變化:11月3日,共產國際給中共中央來電,說明原計劃從外蒙古(即寧夏方向)的武器支援改為新疆方向。另一方面,在河東的紅軍部隊未能擊破敵軍的進攻。在此情勢下,1936年11月8日,中共中央秘密制定了一份《作戰新計劃》。在這份新計劃中,中共中央將紅軍重新部署,分為南路軍、北路軍,分頭突破,其實也就是放棄陜甘,準備東進渡過黃河進入山西,來一次新長征。
與南路軍、北路軍相對應,在《作戰新計劃》里將渡河部隊稱為西路軍,“西路軍”的名稱由此正式確立。陳昌浩任西路軍軍政委員會主席,徐向前為副主席,西路軍下設三個軍:5軍軍長董振堂,政委黃超;9軍軍長孫玉清,政委陳松海;30軍代軍長程世才,政委李先念。
因為寧夏戰役不能進行,東返還是西進,中央發來電報,征求渡河部隊的意見,徐向前堅決主張可以獨立完成單獨打通新疆的任務。西路軍將領也贊同西進意見。此時的西路軍將士并不知道,中央及軍委已經放棄寧夏戰役計劃,而在為向黃河以東的戰略轉移作部署。11月19日,徐向前收到中央軍委來電,“要我們停止西進,在永昌、涼州一帶建立根據地”。在這樣荒涼的戈壁大漠中建立根據地非常不切實際,滿懷疑惑的徐向前曾在11月24日起草一份電文,向中央反映實際情況,請求重新考慮西路軍的行動方針。但中央復電,仍要西路軍就地堅持。
這個疑惑在徐向前心中保留了幾十年,直到晚年看到那份《作戰新計劃》才明白,中央的意圖是“為了造成河東紅軍與西路軍在河西會合的假象,調動蔣介石的兵力扼控黃河以便讓河東紅軍主力向東或向南戰略轉移。”
東進與西進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變”發生。以為蔣介石勢力就此掃除的中共,又向西路軍重提“打通遠方”的任務。西路軍準備西進。12月22日,中央又來電,命令西路軍東返,策應張學良、楊虎城抗擊南京政府。
當時的政治形勢瞬息萬變。12月25日,“西安事變”和平解決。中央軍委來電:“西路軍仍執行西進任務。”
沒想到,幾天后,命令又變了——1937年1月5日,西路軍收到命令:“即在高臺、臨澤地區集結,暫勿西進。”“我們不了解上面的意圖所在,左思右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繼續西進吧,沒有中央的命令;留在現地吧,四面受敵,處境確實艱險。怎么辦?”徐向前后來這樣對傳記工作組人員回憶。
徐向前當時不知道的是,此時局面又發生了變化。蔣介石回南京后又扣押了張學良,調集40個師的兵力,準備進攻西安,河東形勢再次吃緊。當時中共方面的周恩來、葉劍英和國民黨的顧祝同正在談判,所以中央希望西路軍原地待命以觀局勢發展。
于是,西路軍再次停止西進,也失去了最后的機會。
最后的戰役
1937年1月28日西路軍集結到倪家營子,還剩一萬多人。在這里,西路軍將士與馬家軍展開了一場歷時40天的血戰。
2月13日,西路軍軍委會致電中央,希望等天氣稍暖后轉到西寧大通一帶活動。
但幾天后,他們收到了以中央書記處及軍委主席團雙重名義發來的一份電報,不同意西路軍轉出青海大通西寧。
在敵眾我寡的形勢下,西路軍的情況越來越危險。其間,徐向前不斷向中共告急,請求速派援兵支持西路軍。2月21日晚,西路軍接到中央及軍委電報,要求:“堅持黨和紅軍的光榮旗幟,奮斗到最后一個人,最后一滴血,絕境中求勝利。”2月24日,徐向前、陳昌浩電文告急,懇請中央施援。兩天后中央復電,要求他們“固守50天”。
1937年3月13日,西路軍僅剩下不足萬人,從倪家營子突圍后,陳昌浩最后一次行使了軍政委員會主席的職權,他宣布徐向前和他本人離隊返回陜北,向黨中央匯報情況。將僅存的3000人編為三個支隊,分路游擊。徐向前曾勸說陳昌浩留下來以穩定軍心,而陳昌浩激動地說:“不行,我們回去和中央斗爭去!”徐向前在回憶錄里說:“他要斗爭什么呢?無非是西路軍失敗的責任問題。”
其中紅30軍的剩余人員被編為左支隊,由李先念、程世才率領,艱難地攀行在祁連山的雪嶺冰谷之中。4月29日,終于到達新疆與甘肅交界處的星星峽,與盛世才派的接應人員接上了頭,還接到了空投的武器彈藥和食品。
徐向前在回憶錄里說,西路軍慘遭失敗。“孤軍外線作戰,任務不定,遲疑徘徊,實為兵家大忌。而西路軍的情況,卻恰恰如此。”
身邊的工作人員都知道,西路軍問題,一直是徐向前、李先念揮之不去的一個心結。
摘自《共產黨員》2009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