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光的戶口

我讀小學一年級的第一天，老師逐一點名，我們逐一站起。老師說這是為了認識我們，也是讓我們互相認識。

隨著老師喊“孔光”，我身后的左邊傳來桌子快速移動的聲響。我迅速扭頭，看見同學孔光迅速站起，迅速坐下。孔光的高度，仿佛突然蹦出河面的魚，一冒就沒了。但我還是看清他有老師那么高。我驚訝無比，再次感到這個名叫學校的地方，這個有著圍墻的小圈圈里充滿神奇趣味。

孔光重新坐下，仍比其他同學高出一節，圓出一大圈，我奇怪剛才怎么就沒發現這么大個的同學，覺得孔光圓滾滾的大腦袋，就像雞蛋堆里的大鴨蛋。我的自言自語脫口而出，大鴨蛋。我的聲音很輕，但還是引發了周圍“唧唧”的笑聲。孔光也從此有了大鴨蛋的綽號。

一下課，我恨不得一步跨到孔光的桌邊，但自尊心拖慢我的腳步，我磨蹭著向孔光靠攏。我看見許多同學也向著孔光緩慢圍攏。但剛聽見孔光的說話聲，我愣了，那些走向孔光的同學也愣了。我們從孔光話音里，聽出了當地農村人的說話腔調，頓時明白孔光是農村人。我們立即對孔光失去了興趣，紛紛眼望別處，紛紛走開，有的還發出噓聲。孔光仿佛誰都不想靠近的廁所。

我看不起農村人。我并不清楚戶口的含義，以為自己天生就是城市人，天生擁有干凈的柏油馬路、高高的樓房、賣糖果餅干的商店，開起來虎氣十足的大卡車。農村人不僅沒有這些，還都住著稻草頂泥巴墻的窮巴巴破房子，他們不是拎著簸箕和扛著勾屎耙滿地找糞，就是肩挑著臭烘烘的糞桶前往菜地。農村人是散著糞臭的臭人。

第二天，孔光的農村人形象原形畢露。孔光昨天的樣子還算干凈，又穿著新衣服，只要不說話，還看不出他是農村人。但今天的他，頭發亂得像雞窩，穿著補丁連補丁的破衣服，張嘴的破解放鞋上，還粘著青草和泥巴，活脫脫的小農村人形象。當老師詢問孔光什么時候補交學費時，孔光滿面通紅，一聲不吭，清澈的眼睛里噙滿淚水。隨著時間的推移，孔光好像只有黃豆大的臟橡皮和拇指長的鉛筆頭，我們沒見孔光背過書包，沒見孔光吃過糖果餅干和冰棍，更沒見孔光有過零錢，孔光像跟屁蟲一樣跟著我們，我們有時取笑他，他從來不罵我們，更不打我們。盡管我們欺負孔光的樣子，很像小狗招惹大水牛，但我們總是毫無顧忌地欺負他。

孔光的成績很差，老師總是批評孔光說，孔光，你這么大的個子就考這么一點點分，你說丑不丑?一次，孔光的數學考了六十二分。老師問孔光有沒有偷看。孔光說沒有。老師說，孔光，做人要誠實。孔光說，我真的沒有。孔光的語氣里透著倔強。

我們的腰間都系著皮帶，只有孔光的腰間系著紅布帶，我們嘲笑他，說這是嬰兒的紅兜兜。孔光說這是練功帶，說系它比系皮帶舒服。我們不知道孔光說的練功是指練武術，還以為農村人從小就要練種田的功。我們覺得農村人簡直又苦又土又可笑。做操時，我們會盯在孔光的腰部，一見紅色，我們就笑。我們還故意掀起孔光的衣服，一齊哈哈大笑。

電影《少林寺》播放后，全國興起了武術熱，我和我們班的同學都向往練武，下課后，全班“嘿、哈、咔、嗤”的聲音響成一片。是那些拜了師傅學習武術的同學，讓我們知道了練功帶的確切含義，知道了孔光早就在練武術，知道了孔光不打我們，是他的爸爸不許他外露武功，不許他打架。孔光的紅腰帶，讓孔光成了我們班的紅人，成了我們的偶像。我們已經不在乎孔光是不是農村人，我們班的男生像歡快的狗一樣簇擁著孔光，像討飯一樣央求孔光教我們武術招式。我們以為孔光就是李連杰，我們不久也將成為一個個李連杰。這時，我們男生全部腰系紅帶，只有孔光系上了同學給的皮帶。

轉眼到了初中，一天，老師臉色鐵青地走進教室，命令我們坐好后，把孔光和孔光寫給女生的情書展示在講臺前。我立即覺得皺巴巴的情書，以及情書上歪歪斜斜的字體，仿佛一粒讓人立即變丑的大黑痣，覺得孔光的心眼就像骯臟的雞屁眼。但孔光念檢查的時候，我又分明覺得暗藏在他喉結里的那只黑色蝙蝠，仿佛也拱動在我的喉頭，癢得我直想走到陽光燦爛里說些什么。我心虛得緊閉雙唇，雙手下意識地捂住鼻子，像捂住一粒會被同學譏笑的麻子，我看見許多的男生都捂住了鼻子。但此后，我們更加看不起多了流氓名聲的農村人孔光。

高中時，我討厭上學，上課講話，不做作業，因此經常被老師勒令站到教室的外面。孔光早就是站到教室外面的常客。隨著我們同時站在門外的次數上升，我們從彼此尷尬的一笑，到說老師的壞話，到說我們開心的事情，我們越說越投機。

一天，孔光突然勸我好好學習。孔光說我和他不一樣，說我是城鎮戶口，考不取大學，還有資格考技校，實在不行還可以考個工人，說他不行，說他只要考不取大學，就什么也不能考，好好學也等于沒學，說我不一樣，有那么多的機會，為什么不好好珍惜，為什么非要被別人看不起，說總不能一輩子吃父母的，說我們的父母是很辛苦的。

我以前聽不進這些道理的，但今天就像接受道理的心理閘門突然打開，突然覺得孔光說得對，感動孔光的這份善意，覺得以前的自己是個純粹的糊涂蛋，感到自己對不起父母。我開始了好好學習，考進了工廠，成為了一名工人。孔光羨慕不已，說我有了鐵飯碗，能到月拿工資，感嘆這是花花的錢啊，要換做是他，簡直做夢都會笑醒的，感嘆他是農業戶口，只能與這一切無緣。數年后，我的表姐說陽光幼兒園需要一名全天候的看門人，提供住宿，月薪八百。我想到孔光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又累又苦，每月收入還不超過六百，我聯系了孔光，他同意后，我推薦了孔光。表姐就是園長，當即同意。

我沒想到孔光這么珍惜這份工作。

孔光第一天到陽光幼兒園上班，就把辦公室、教室，操場、樓道、廁所、廚房掃得干干凈凈。以后，孔光依舊這么勤快，幼兒園的環境煥然一新。這些地方原本由老師輪流包干打掃，現在都被孔光一人包圓兒，大家不僅敬稱孔光為孔師傅，還邊夸獎孔光，邊表達歉意，對孔光總是笑臉相迎，笑臉相送，背地里都說孔光人好。

隨著時間的推移，有老師偷偷地喊孔光幫忙。比如有的老師要提前走，但教室里還有孩子沒被家長接走，她們就會悄悄地喊孔光幫忙照應。孔光有求必應，絕對負責，還從不多嘴告訴園長。因此，喊孔光幫忙的人越來越多，幫忙的內容也越來越雜。比如沒來及吃早飯的，叫孔光買早飯。比如自行車壞了的，叫孔光推去修理。紙中包不住火。這些事情被園長知道后，園長笑容燦爛地說，還是我找來的人好吧。這不僅出乎大家的意料，還感覺這是和園長拉近距離的機會，有些人甚至沒事也要喊孔光幫忙，然后故意向園長說起。孔光更加忙碌。孔光也從先前的人好，變成人們口中的好人。

一天中午，孔光家咸菜真好吃的贊美聲，響徹幼兒園的食堂，傳遍了整個幼兒園。老師們見到孔光，原本“你好”的問候語，也變成了“孔師傅，你家咸菜真好吃”的稱贊。

孔光沒想到自家不值錢的咸菜會大受歡迎。孔光莫名其妙。孔光認為咸菜就是撒了鹽的草，是窮得沒辦法才吃的，孔光弄不懂這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怎么就能從草里吃出好味道。孔光隱隱地覺得人真是又好玩又可憐。但孔光更多的是感到光榮，為農村的東西受人歡迎感到光榮。孔光特地回家，拿來所有的咸菜，分給幼兒園的每個人。物質上的交往，加上孔光誠惶誠恐好好干活的樣子，大大縮短了人們和孔光的距離，有些年輕的女老師漸漸開始親熱地稱呼孔光為大鴨蛋。她們知道孔光的綽號，當然是聽孔光的老婆喊的。

不久，園長把原先買菜的師傅辭退了，給孔光加薪兩百元，兼職采購。孔光做夢都沒想到還有多掙錢的機會落在自己的身上，孔光無比感激。孔光買回的菜新鮮又便宜，孔光受到了老師們的好評，更受到了她們的信任。孔光是好人的概念進一步深入人心。

一次，有位老師對孔光說，大鴨蛋，你今天買菜時，能不能替我買一斤毛豆，一斤肉，一斤茄子，我早晨起晚了點，沒來及買。孔光當然一口應允。這次事件后，喊孔光帶菜的人越來越多，孔光一點都不嫌麻煩。隨著人數增多，孔光總是前一天詢問好每個人需要帶什么菜，并記在本子上。孔光總是讓老師們為菜的新鮮和便宜感到喜悅。孔光雖然把寫有菜價的紙條夾在菜里，但孔光從不收取多出的幾分零錢，這讓老師們感激又感動，直夸孔光人好，人真好。假若有老師忘了給錢，孔光也從不說穿，讓這些想起自己忘了給錢的老師們，深懷歉意，更是感嘆孔光人好，人真好!老師們不僅送給孔光的兒子餅干糖果，還把舊彩電舊冰箱舊衣服送給孔光。這讓孔光又自告奮勇，說自己每次買米時，由于量大，價錢要比老師們買時便宜，于是，孔光又肩負起為大家買米的任務，孔光說幼兒園的老師都是女人，孔光總是把米送到她們的家里。孔光因此受到老師們家人的歡迎和好評。孔光和老師們越來越熟悉，越親密的同時，是人們感嘆孔光是個好人，認定孔光是好人，是個只會對她們好的好人。

在陽光幼兒園，只要有孔光的地方，就有笑臉和笑聲。老師們提及孔光，會頓時洋溢微笑，仿佛喜事臨身，她們的“大鴨蛋”發音，透著女性的綿柔和親切。她們若是看見孔光，不僅用這樣的表情和語氣招呼孔光，還會在經過孔光身旁的時候，伸出她們白皙的手，拍拍孔光以示親密，仿佛不拍拍孔光，她們就不好意思從孔光的身邊走過去似的。

正是由于所有老師和孔光親密關系，讓后來剛進幼兒園的小姑娘們總為如何稱呼孔光為難，覺得喊孔光大鴨蛋，是對孔光不恭敬，而喊孔光為孔師傅，又有故意疏遠孔光的嫌疑，甚至都覺得這不是在喊孔光。

我知道這些后，夸獎他干得好，但孔光總是說他是農村人，是最低等的，能不被別人看不起，就已經謝天謝地了，說他只想老老實實掙這份錢，說他和我不一樣，沒有摔不破打不爛的鐵飯碗，說人家想什么時候趕他滾蛋，他就得滾蛋，說他緊張還來不及，哪有閑心想到她們是女人。

一次這樣的談話后，孔光起身告辭，我望著孔光肩上的頭皮屑，臉上一條條深深的皺紋，突然無比同情孔光鼓鼓的肌肉，只能像一堆便宜的山芋，突然想到孔光經常給我的兒子送來的老母雞和雞蛋，是孔光在把家里的好東西送給我，而我給他的，無非是些不穿的舊衣服。我的心里猛地一顫，罵了一聲自己該死。

幾年后的一天，孔光興奮得像片輕風閃進我家，眉飛色舞地說花錢就能買到城市戶口，說他的好運來啦，鳥槍終于可以換炮啦。說他要把他們一家三口的戶口都買成城鎮的。說買一個戶口只需五千，說這仿佛是老天爺安排好了似的，他正好存了這么多的錢。說他這輩子就是吃了農業戶口的虧，說以前是沒辦法，現在運氣來了，再也不想吃這樣的虧，更不想讓他的兒子吃這樣的虧，說即便買一個戶口要花五萬，他就是借錢，也要把他兒子的戶口買成城鎮的。

我不想孔光花冤枉錢，我說改革開放了這么多年，戶口的概念和以前不同了，更況且只要有錢，戶口根本就不算什么，一萬五不是小數字，沒必要把錢投在水里。

孔光說我是城市人，只能看見事情的表面，是飽漢不知餓漢饑，說我永遠不能體諒到農村人的苦楚，說這不僅僅是有沒有錢的問題，而是涉及平等，涉及他能不能像我一樣擁有社會權利的問題，說他是農村人，就永遠不可能成為工廠里的正式工。

我說假如是五年前，我絕對不勸他，但現在真的形勢不同了，工人不僅多干活，更要面臨下崗的威脅，況且以后招工的機會也越來越小，市里的幾家國營大企業就已經多年沒招工了，他們自己都嫌人多，減都減不過來，怎么可能再到社會上招工。

我的勸說沒起作用，孔光一家三口都有了城鎮戶口。但戶口性質的改變，也改變了孔光。之后的孔光在幼兒園里除了坐著看門，就什么事情也不干。起先大家以為孔光生病了，不僅不說什么，還在路過時好心地問候孔光。孔光至多尷尬地笑笑，甚至扭頭看向別處。

孔光的老婆勸孔光別這樣，說幼兒園里的老師對他們一家不錯的。孔光說他老婆的話是放屁，說他的老婆比驢還蠢，說假如不是他孔光這么多年的忍氣吞聲，像牛一樣干活，沒賤找賤地多干活，處處巴結她們，幼兒園里的人就會好個鬼。

孔光的老婆害怕幼兒園會趕走他們。孔光說他現在只是追求平等，干了他分內的活，干了一個看門人應該干的事情，并沒有什么過錯，至于幼兒園里的人想不通，只能說明她們還把孔光看作農村人，孔光說他現在已經是城市人了，是和幼兒園里的所有人一樣的城市人，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么沒自尊了，說即便被趕走也無所謂，說世界大得很，找個臨時工干，應當一點都不難。

孔光做人做事的態度突然改變，在幼兒園里興起議論的大波，人們紛紛討論孔光怎么會突然變成這樣，變得比老吳還神經十倍，甚至百倍，孔光也就被這議論的大波逐出了幼兒園。

之后的孔光，不僅找不到稱心的工作，還飽嘗尋找工作的艱辛，沒多久就坐牢了。孔光背地里說包工頭只是一個被他看不起的農村土包子。包工頭聽說后，不僅趕走孔光，不付孔光應得的工資，還說孔光是土包子，是個住在破房子里的窮土包子，說大便紙都比孔光的戶口有用，說孔光只是靠他養活的一條狗，給不給吃的，全憑心情高興，包工頭說著，還指了指看工地的那條大黑狗，叫孔光有多遠滾多遠。

孔光怒視著包工頭。

包工頭說他見過的狠人多呢，說孔光瞪成牛卵子的眼睛，就是瞪碎了也沒用……

包工頭還沒說完，孔光就像惡虎一樣撲了過去。孔光因此入獄五年。

我去監獄的時候，孔光流淚了，說只有我把他當作朋友。孔光對他做過的事情后悔不已，懷念他在幼兒園上班的那段日子，說那是他一生中最享福的日子，說幼兒園里的人其實很好，說自己怎么就不知道滿足呢，說他干嘛非要以為自己是個城市人。

孔光出獄的那天，我去接他。他一見我就大聲嚷嚷，老同學，我完蛋啦，我已經不是農村人了。孔光說現在開始征地了，每個農業戶口不僅值五萬塊錢，還自動轉為城鎮戶口，想不轉都不行，說他當初假如不買，他家三人的戶口就值十五萬，說他陪了本不說，如今卻只能看著這些好處發呆。孔光懊悔，孔光感嘆，孔光說，你說我難不難受，你說我當年是不是沒事找事，沒賤找賤，現在悔得腸子都疼，一進一出多少錢啊，真恨不得一輩子坐牢坐死算了。

孔光說，老同學，你說我命苦不苦，我是農村人的時候，農業戶口不僅不值錢，還被人看不起，現在我不是農業戶口了，農業戶口不僅值錢，值大錢，還比城鎮戶口值錢，你現在若想把城鎮戶口變成農業戶口，沒門，但想把農業戶口變成城鎮戶口，去了就辦，連隊都不要排，還處處碰到笑臉，但人家背后肯定會罵你傻瓜。

孔光說，還好我父母的戶口沒買成城鎮的，我家總算還能沾到農業戶口的光，想想當年真是可憐，因為沒錢，想到父母年紀大了，才沒替他們買，我還為此難受，我怎么不想讓自己的父母也是城鎮戶口呢，但現在看來，當年的難受不僅多余，還簡直屬于害人，否則真連一點點平衡感也找不到了。

幾個月后一天，孔光梳著錚亮的大背頭，喜氣洋洋地問我還記不記得他家那些又破又大的房子。孔光說就是這些房子，讓他大大發了一筆。說開發商按地皮面積給錢，是樓房的，樓層的面積也算，但規定三層為止。孔光說他這幾個月天天忙著蓋房子，受了簡直比坐牢還苦的苦，總算把他家的房子統統蓋成了三層樓。說他家的房子至少五百平方，能得四十萬補助的好處。不僅如此，開發商還按他家的人頭，每人補助四萬，另外再按一比一的房子面積，給他家五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孔光說這些房子不是白給，是要花錢買的，但價錢至多只有市場價的二分之一，因此現在有許多人專門從事買賣農村房子的生意，畢竟等著用錢的農村人是很多的，會把房子賣得便宜些。說現在中介所里天天都是人，他們只要見到農村人，就像見到腥的饞貓。

孔光說他現在就準備去中介所，讓我陪他一道，說他準備先賣兩套房子，掙個幾百萬，買輛車享受享受。孔光說著，用力拍拍我，又拍拍他的大腿，激動得手舞足蹈地說，老同學，老朋友，兄弟我發財了，就這么發財了。

我為孔光感到高興，也為自己感到失落，更為世事滄桑感到迷茫。

孔光踏進中介所，指著自己大聲嚷道，喂，賣房，我，農村人!

中介所里的人先是警覺地看了看孔光，但至多過了一秒鐘，就紛紛涌向孔光，不斷有人問，你是農村人?真正的農村人?孔光不耐煩地說，聽不出口音啊?我長得不像啊?我，農村人!真正的農村人!

就在那天晚上，孔光請所有能夠聯系到的同學吃飯。孔光對每一位到來的同學都說感謝看得起他，感謝給他面子，見了男同學就發一包軟中華，女同學就給巧克力。孔光說他發財了，說大家想吃什么就點什么，別管它值多少錢，說隨便摳摳他家墻上的泥，就夠付賬了。席間，孔光還興奮地和著我們起哄的節奏，笑瞇瞇地與當年交出情書的女同學連舞三曲。

責任編輯:趙宏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