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齒徒增,我今年已69歲了(注:作者寫于1997年),離開魂縈夢牽的母校黃師也52年了。
前年12月,我帶著保存了50多年的黃師紀念物(黃師同學錄手抄本,1945年1月攝于九峰隱泉的男生集體照,及同年12月攝于溫嶺文廟的畢業照二幀,同學中相互贈送的個人畢業照22張)參加了50周年同學會。雖然同學錄是手抄的,謬誤不少,照片已泛黃,并斑斑駁駁,但仍引起與會者濃厚興趣。人人愛不釋手。大家都說一見這些紀念物仿佛縮短了半個世紀的時間差,使同學們回溯到富有活力的青少年時代。
欣賞贊嘆之余,眾口一詞,要我講述保存黃師紀念物的經過。這不禁勾起我對大半生辛酸往事的回憶。
我的老家是黃巖沙埠岐田,地處黃、臨、仙、樂四縣交界處。一個落后閉塞的山村孩子,根本沒有讀書的權利。可在1904年春,沙川小學來了個黃師第五屆畢業生黃匡宗先生。他走村挨戶,以親身經歷鼓勵我們上完高小,并報考黃巖簡師。黃先生還滿懷深情地介紹了黃師的詳情細事。這在我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對黃師敬慕之種子。
我于1942年2月入黃師,前3年半在九峰學習,臨畢業之際遷回城內文廟。幽美的學習環境,師長孜孜不倦授業,學友互學互助勤學苦練,給我留下永不泯滅的美好記憶。父母給我身體,黃師給我學識,并使我在解放后堅持干了39年的教育事業。
我在解放前最黑暗最動蕩的3年半教師生涯中,是母校紀念物伴我在案頭、枕邊,增強了克服困難的勇氣。
解放后,我渾身是勁,忙于學習、工作,也無暇欣賞母校紀念物,將它們小心地放在箱底。直到老同學相遇時,拿出來過一過思念母校之癮。
那時,我有許多擇業機會,可當我再一次翻看母校紀念物時,我又堅定了“終身從教”的決心。
正當我為教育事業竭盡全力時,在極左路線的影響下,個別人抓住我解放前當過秀川鎮、聯峰鄉中心校校長這個歷史環節做文章。他們認為舊社會當校長的不是反動黨團骨干就是土豪劣紳。要我承認當校長的歷史背景。我據理力爭,被視為抗拒交代,受到了開除教籍的最嚴厲的處分。時為1958年8月,當我帶著屈辱回原籍參加生產勞動的日子里,稍有空就手捧母校紀念物,遠眺九峰中的文筆峰,使我堅信干教師這行工作的崇高,領悟到了做母親的也有錯打子女的時候。這樣一想,也就釋然,一邊積極參加勞動,一邊堅持上訴。我堅信:事實一定能澄清,我一定能重返教壇。
正當我務農有成,平反有望時,爆發了“文化大革命”。迫于嚴峻的現實,我毅然作出決定,將心愛的書籍分贈親友,將手稿和紀念物用油紙層層包裹起來,埋藏在宅旁的葡萄架下。等我處理完這些紀念物的第二天,不出所料,果然來了一批批紅衛兵。他們打著破“四舊”的旗號,抄家來了。一次,兩次,上搜至屋頂瓦片,下掘到地泥三尺,不管有字無字,連一張紙頭都不放過,全部集中起來付之一炬。幸好母校紀念物埋藏在葡萄架下,是我家堆放豬糞的地段,未被發現,才幸免于毀。
1973年7月,我接到有關部門對我平反復職的通知。我整理行裝的第一件事,就是掘出久埋土下的母校紀念物。誰知挖開一看,這些紀念物經風化霉變大多無法啟開,有些一動就成灰燼。急得我眼淚橫流,一籌莫展。后生一計,讓它順其自然,分成小部分用紙包好待它陰干。到寒假時,我再將這些珍品放在清水盆內,使字跡清晰一點,就這樣逐頁抄錄。數日,終將同學錄整理好。幸好照片夾在中間,還未霉變,但已泛色、斑駁。而其它紀念物,如黃師校刊及習作手稿,已無法清理,永以為憾!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