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年底,又是盤點一年得失、展望來年行止的時候。
循慣例,為下一年宏觀經濟定調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召開,又在無數的猜測與期盼中漸漸拉近。2011年是“十二五”規劃的開局之年,又是國際國內各種因素和矛盾十分糾結的一年,紛繁復雜的情勢使得這次會議格外引人矚目。
從國際來看,西方發達經濟體擔憂的是經濟緊縮趨向何時結束,因而不斷地往經濟體系內注入流動性,維持低利率;而作為全球經濟增長新引擎的新興經濟體,尤其是亞洲新興經濟體,則存在相反的趨勢,他們所面對和急迫需要解決的是與經濟快速復蘇相伴隨的物價上行和資產價格泡沫居高不下的難題,率先復蘇的國家紛紛收緊貨幣,進入加息通道。兩種并存但方向不同的趨勢極大地增添了中國發展的變數,增加了決策層制定宏觀經濟政策的難度。
國內的情況同樣讓人倍感不確定性加大的壓力和多重兩難困境。面對國際上泛濫的流動性和復蘇步伐的不一致,決策層面臨的保增長、調結構和防通脹之間的沖突與矛盾貫穿全年。
經過連續兩年大規模釋放流動性,國內貨幣超發已很嚴重。宏觀政策如果退出不夠堅決或太晚,必然會進一步強化通脹預期,加大通脹壓力。而如果政策收緊得過快,除了直接引發國際熱錢和資產價格的動蕩,也容易使一些中長期項目的后續資金難以得到保障,爛尾工程又將大量出現,這勢必使鼓勵民間投資的政策效果受到限制,不利于投資結構的優化。凡此種種,都可能會給已經步入平穩較快增長軌道的經濟帶來負面影響,打擊尚顯脆弱的內需,并使中國經濟面對比單純通脹更難治愈的“滯脹”風險。
但是國內外的理論和實踐都一再證明,宏觀政策從來都是兩難選擇,從來都需要相機抉擇。多重目標下的多重兩難是對政府駕馭復雜經濟形勢和在開放條件下自主進行宏觀調控等諸多能力的巨大考驗。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的召開恐怕僅僅是破題和求解的開始,而遠非得到一個一攬子解決方案那么容易。
從更深一步講,我們所期盼的,還有對最近幾年間宏觀調控進退失當的清醒認識和深刻反思。機械、僵化、封閉的決策機制和流程,很難再繼續適應當下日漸開放和交融的世界,很難再滿足多元市場主體的不同需求。
危機過后一個危險的傾向正慢慢發酵:行政權力日益集中,行政干預邊界日益擴大,行政主導配置資源日益普遍。不可否認的是:突如其來的危機及反危機,在一定程度上進一步強化了政府的全方位干預,忽視甚至放棄了對市場應有的敬畏和對市場規律應有的尊重。
資源的人為配置也直接導致了一系列嚴重后果的發生:大量資源配置于政府的“鐵公基”、石化、房地產等見效快的項目上,擠壓了民間資本的市場空間,降低了整體經濟效率,限制了市場競爭和活力,并且擠占了大量寶貴的土地、資本和勞動力,從而將資源擠出了本應更多地受到關注和傾斜的弱勢部門,譬如農業。市場對此給予的懲罰是:結構性供應萎縮進而推動物價上漲。
過于迷信權力、威力并過度濫用的結果,恐怕要比危機本身更可怕,比危機后果更嚴重、影響更深遠。
因此,充分吸取歷史的經驗和教訓,應當盡可能淡化經濟治理中的行政色彩,更加尊重價值規律,更加尊重市場法則,讓市場的歸市場,行政干預務必慎之又慎,以使我們的決策更加透明、靈活和高效,更具前瞻性、包容性和市場化。
展望新一年的中國經濟,為給“十二五”時期調整經濟結構、轉變發展方式創造必要的條件和環境,可考慮適當提高對未來一定時期內經濟增速放緩的容忍度,逐漸學會接受相對較低的增長速度,而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改進增長質量、優化增長結構上。與此同時,不宜過度提高對通脹的容忍度。
短期內為熨平經濟波動,宏觀調控顯然是必不可少的,但需要不斷提高宏觀調控的前瞻性、針對性和靈活性,將基本政策取向明確調整為“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
就長期而言,宏觀調控不應是惟一手段,而應與深化改革相結合。改革依然是解決當前中國經濟發展中一系列深層次矛盾和問題的有力武器,是加快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強大動力。其中最關鍵的是財稅、金融、資源和要素價格以及收入分配等重點領域的改革,重中之重又集中在政府行政管理體制及其干部績效考核制度。
改革應始終基于這樣的理念:有利于打破壟斷而不是回歸舊體制、讓利于民而不是與民爭利、放松管制而不是強化干預。我們深信:惟有依靠改革的攻堅和突破,才能從根本上建立與科學發展相適應、與公共服務型政府相適應、與進一步解放生產力相適應、與微觀經濟基礎相適應的,真正實現“善治”的體制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