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瑜“體育三部曲”的獨特性

作家趙瑜發表于20世紀末期，寫作時間跨度達十年之久的“體育三部曲”《強國夢》《兵敗漢城》《馬家軍調查》，是具有獨特人文特色的體育報告文學。“體育三部曲”猶如重磅炸彈，反響之大，堪稱當代報告文學史上一絕。作品具有獨創性和超前性，結構宏大嚴謹，敘述生動簡練，節奏感強，莊重幽默。作品的語言、構思以及頗具預見性的人文反思和批判精神，賦予體育報告文學新的面貌，是20世紀末報告文學新的表現形式。

作為一個精心于報告文學語言體式鍛造的作家，趙瑜對其語言風格的追求是自覺的，也頗具特色，他善于根據描述對象的不同設置語境。既遵循報告文學的真實性原則，又注重敘事的故事性、語言的口語化和生動性。在“中國體育三部曲”中，作品中設置的語境是以莊重、沉穩而又富于哲理思辨火花的敘述為主，以此來傳達出客體的危機情形及創作主體的憂患傾向。在敘事方式方面，趙瑜努力追求著的報告文學文體的文學性，在很大程度上借鑒了小說的敘事方式。作者以“內敘述人”視角，進入作品、成為作品一個部分。像小說家、散文家那樣用富含強烈主體意識的激揚的文字，展示極富個性的非敘事性話語，顯現出報告文學文體創新的品格與個性，使作品表現出獨特的魅力。它們既遵循報告文學的真實性原則，又注重敘事的故事性、語言的口語化和生動性，而敘事結構的多變與作家主體作為“內敘述人”對文體的切入，又使得作品在探索問題、捕捉現象、發掘本質的時候，保持著文學的靈動，使作品表現出獨特的魅力。

在敘述結構上，趙瑜的作品既有傳統的以連貫敘述為主的人物或事件型敘述結構，也有以時空交錯敘述為主的全景與集合特性交融的敘述結構，如《馬家軍調查》中，他采用天鼎、地鼎和人鼎這樣三個大的部分，分別對應馬家軍現象在展現過程中的時代——亦即天時作用，生長過程中的環境地域文化影響和成功與重創時的人際關系作用等。這既是一個全面關照的結構，一個究根問底的結構，也是一個檢視人的個性行為的結構，有了這樣的結構，才能把有關馬家軍成功和重創原因看明白，說清楚，表現得真實充分。敘述結構的變化以及由單一趨向綜合的態勢，既是文體所述對象的制約，更多的則是來自于作家對文體創新的主體性追求。這種以全景式事件敘述為主，綜合人物及問題元素的文本結構，對報告文學把握復雜人事、深究問題本質、凸顯內在張力等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強國夢》在“三部曲”中似乎扮演著一個“提出論點”的角色，而《兵敗漢城》則以一個個生動的事件個案——“論據”對此作了圓滿的回應。《兵敗漢城》并未對24屆奧運會中國隊僅以5枚金牌“兵敗漢城”的現場作全景記錄，而主要是對奧運軍團歸國后的追蹤采訪。作品通過描述女排教練李耀先的悲愴人生、李寧等體操運動員內心“無邊的壓抑”、漢城記者營中諸多令人不快的事件、國家體委官員與中青年體育理論工作者賽后的不同想法與沖突，證實了《強國夢》中對中國體育現狀及危機的中肯分析。它警醒人們：抑制非體育觀念、弘揚奧林匹克精神是當務之急。作者還將體育運動與改造、重建傳統人格，進而拯救中國文化聯系起來思考，使作品所揭示的意義更具文化批判意味。

“體育三部曲”充分顯示了趙瑜報告文學宏大敘事的實績。一反趙瑜之前大多數以中國體育為描述對象的報告文學幾無反思與批判的“金牌文學”的建構模式，在對中國體育于國際比賽取得突破性成績的贊揚、歡呼與陶醉聲中，反其道而行之，以大量材料與事實，揭示出光榮與夢想背后的危機。也許正是運動員、教練員的背景，才使得趙瑜的“體育三部曲”能一針見血、酣暢淋漓。趙瑜成了專揭中國體育“瘡疤”的人的代名詞。當冠軍們成為民族英雄之際，輿論也把體育界“炒作”成了沒有問題的領域，他不信其中真那么“平靜”。在他的文學作品里，贊揚的對象一定是被人曲解、誤解甚至被社會遺忘的那些人；他批評的一定是被人吹得大紅大紫、背離事實“高、大、全”的人、事、物。重新審視趙瑜的“三部曲”，則不能不感嘆作者建立在除舊布新的改革意識之上，對中國體育以及由體育再上升至對文化傳統所作的深入反省與批判。1988年，改革開放已經十年，不乏有影響力的體育報告文學問世，《揚眉劍出鞘》和《中國姑娘》都曾名噪一時，它們的中心點均是勇奪金牌。而“體育三部曲”是真正從體育的本體觀念，從中國文化傳統展開反思，并觸及深層話題的體育報告文學，對新中國成立以來的體育界進行了全面深入的思考。

趙瑜通過中國與西方發達國家體育發展現狀的對比，深刻揭示出由于當代中國在體育觀念和體制上存在著的重大“誤區”，進而造成的諸多超體育或非體育的觀念，即在濃厚功利性的文化心理與民族情結的支配下，將體育視為表達民族意志和國家強盛的符號，并由此建構出官辦的、封閉的、以競技體育為主要特征，以奪取金牌為主要目的的“一條龍”體育發展模式。作品列舉大量事實和數據，形象而充分地說明，在這種體制下，貌似強大的中國體育其實潛藏著深刻的危機，比如文化水平低下、缺乏智慧風采并且心理壓抑的運動員和教練員，因追求錦標與金牌而導致的體育界腐敗之風，體育人才的滯留與封閉，體育科研的薄弱，群眾體育有名無實，民眾身體素質下降等等。在這樣的誤區所導致的危機面前，作者禁不住大聲疾呼：“我們發展體育運動的終極目的，究竟是奪取金牌呢，還是強化民族體進而提高民族素質?”“如果說，我們忽視競技運動就失掉了國際比賽中的金牌；那么，我們忽視全民體育就會失掉整個民族的健康。”而“身不強，國何強？民不強，國何強？”作家對體育的反思聯系著國家與民族的前途和命運。

趙瑜報告文學的文本力量為近20年報告文學文體發展注入的新活力，就其從早期專注于人物或事件的具體反思與批評，上升至后來對體制弊病的指斥和對文化傳統、文化心理、民族、國家、人道問題的思考，就已顯示出80~90年代現實關懷型報告文學文本的歷史變遷與顯著進步。趙瑜“體育報告三部曲”在80~90年代這一歷史時期中獲得了非凡成就，一方面歸因于其本人以批判型知識分子立場對現實社會所做的反思性宏大敘事，并使這種敘事呈現逐層深入的事實與實績。他以其別具一格的“反調”和“異論”沖擊著帶有誤區的思維慣性，對社會熱點、焦點問題采取的頗富預見性和不留情面的反思與批判，表現出出無畏的精神及公共知識分子的良知。他對現實進行強度介入的鋒芒，使我們真切地感受和觸摸到報告文學文體本性和原創精神的復歸。這一系列作品鮮活而真實地描寫了中國當代社會生活，思想深沉前衛，題材現實而敏感，表現方式方法具體靈活，在真實的基礎上很好地使用了藝術的表現手段。

“體育報告三部曲”的非凡成就另一方面歸結于創新，趙瑜認為，一部優秀的報告文學作品不能僅僅是簡單的展示或宣泄，應該蘊涵理性，突破區域性，具備原創性，三者的有機融合和高度統一，創作理念、文本內涵以及藝術表現等諸方面進行融合，才能使作品經得起讀者的檢驗和時間的沉淀。趙瑜曾言：“我比較關注報告文學的文體變革，一直希望對它的敘事方式有所拓寬。創新也是報告文學的生命。”《馬家軍調查》鮮明地顯示了具有趙瑜文本特色的獨創性，這不僅使其成為趙瑜20世紀報告文學創作的代表作，也真正標示出一個跨年代并跨世紀作家的存在意義。

【參考文獻】

[1]王暉.趙瑜報告文學論[J].廣播電視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3).

[2]崔晉靜.趙瑜談奧林匹克[J].體育文史，2000，(5).

（作者簡介：劉棟，漢中職業技術學院體育部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