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孟慈善觀淺析

慈善，是一個古老的概念。許慎在《說文解字》注“慈”只二字“愛也”。而《北史·崔光傳》則記:“光寬和慈善，不忤于物，進退沉浮，自得而已。”在此之前，《韓非子·內儲》有曰:“王曰，慈惠，行善也?！奔匆源葠蹆灮輥碜錾剖?。用比較直接又通俗的話說就是:“以慈行善”。而按西方學者的說法則是:“慈善是對于所愛的人的幸福的一種欲望和對他的苦難的一種厭惡。”而慈善觀則是指一種“恩被于物、慈愛于人”、“老其老、慈其幼、長其孤”的拯救世道人心的觀念。

要大力發展中國慈善事業，就必須汲取中國傳統文化的精華。儒學作為一種觀念形態的傳統知識體系，蘊含著許多有助于慈善事業成長與完善的價值資源。儒家思想形成于春秋戰國時期，它是中華民族兩千多年來綿延不斷的文化主流之一。儒家的思想內核為“仁”，講求由仁而趨于善。在這個奠定中國傳統核心精神的思想中，“慈善”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

中國古代并無“慈善”一詞，它是伴隨佛教的傳入而逐漸流傳開的。不過“慈善”之意，亦即與慈善相關的思想卻很早就在儒家經典中出現。在《論語·為政》中就有，子曰:“孝慈則忠，舉善而教”。這些與慈善有關的內容與思想，在傳統儒家典籍中可以說比比皆是，根深蒂固。所有這些言論與行動，均表明儒家文化是中國慈善事業的一個源泉。

儒家從人性本善的基本前提出發，把慈善動力歸為人的良心良知，行善目的乃是人獲得良心滿足的內在需要，所以慈善是一種內省即自律要求。在我國傳統文化中，“慈善”范疇具有人的愛心與良知的和諧統一之意?！按取弊值尼屢馐恰皭鄢鲇谛模鞅挥谖铩?，即指人出于愛心的利他行為;“善”則是惡的反面，是良知在人類精神中的體現。自古以來，慈善作為一種推己及人、助人為善的精神存在于人們的生活和實踐中，并對我國慈善事業的發展產生了持久而深遠的歷史影響。慈善傳統的核心是“仁愛”，它是中華民族兩千多年來炎黃子孫的主要價值取向和行為準則。

一、孔子之說

早在孔子之前的上古時代，“尚仁愛、重人本”的蹤跡即隱約可見，《詩》、《書》等典籍中已不乏“仁”的記載。這表明，社會的進步已初步孕育了慈善思想的內涵。只是到了春秋末年，周室式微，禮崩樂壞，孔子才“乘桴于海以求道”，損益典籍，發古今之微言大義，將“尚仁愛”的理論進一步系統化，儒家慈善思想的內涵才顯得更為豐富和厚重。“仁者愛人”是孔子的核心價值觀。他把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寬懷容人、恩惠助人等當作“仁”，“仁”就是愛人，這是仁者應有的善念和品質；為實現“仁”即由仁而趨善，人們須加強人格與道德修養，做到揚善抑惡、與人為善、利人利他，這是“仁者”應有的道德踐履。

《論語·顏淵》云：“樊遲問‘仁’。子曰：‘愛人’?！笨鬃訌牡赖赂星榈幕A出發，以“愛人”來解釋“仁”，提出了“仁者愛人”之說，并將“愛人”作為人的本性。為實現“仁”，人們必須揚善止惡，加強人格與道德的修養?！叭省笔且环N責任，一種義務，更是一種推己及人的利他風尚和助人為善的精神。所謂“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边@可視為原始的古樸的人道主義觀念的闡發，也為儒家慈善觀的形成奠定了理論基礎。

孔子所提出的“仁”是一個道德感情和倫理規范相結合的范疇。他認為，“仁者愛人”應從“孝悌”、“忠恕”開始，實現道德踐履。孝悌是為仁之本，從孝順父母的人倫道德引申出愛民守禮的善念和品質。忠恕之道是個人為仁成圣之法，它從內心反省來處理人際關系，協調社會，強調與人為善，做到利人利他。

那么，“仁者愛人”又在哪些方面體現出慈善的情懷呢?首先，它表現在對人的生命的高度關切，孔子問人不問馬的故事，就甚為典型地說明了這一點。一次孔子上早朝回來，發現家里的馬房失了火，他趕緊問有沒有人受傷，而不是首先關注馬的損失有多大?？鬃舆@一問，就生動地顯示出儒家關注人的安危的人文情懷。事實上生活中的慈善救助，也大都著意于維護人的生存的仁愛關懷。其次，是謳歌人的價值。儒學之所以倡導“仁學”，宣揚“仁者愛人”，也正因為在儒家看來，人是天地間最為杰出、最為至善的生靈，這在儒家有一個經典的說法，即“天地之性人為貴”。正因此“人為貴”，所以人是值得也應當去愛的，于是“愛人”也就是合乎邏輯的。其實孔子“問人不問馬”的本身，就已體現出對人的偏愛，對人的價值的推崇。

綜觀《論語》一書，孔子所謂的“愛人”，很多時候其所指是沒有特別針對性的，是要求對所有人的愛，即“泛愛眾而親仁”?！墩撜Z》中有這樣一個故事:弟子司馬?？匆娙思叶加行值埽约簺]有，內心甚為苦悶。子夏安慰他說:四海之內，都是兄弟，你何必為沒有兄弟而發愁呢!子夏的說法，當然是老師教育的結果，應該也表露了孔子的博愛精神。有一次弟子子貢問孔子:如果有人能“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他是否能稱得上“仁”?孔子說:這何止于仁呀，肯定是圣人了，因為連堯、舜都很難做到這一點的。眾所周知，孔子是非常崇拜堯與舜的，史稱他“祖述堯舜”。確實，孔子認為唯有堯、舜能替天行道，也最能按天下公義行事，所取得的成就也最大。而連堯、舜這樣的圣人都不能完全做到“博施”，可見孔子是十分推崇“博施濟眾”之類的博愛品性的。在孔子“問人不問馬”的故事中，其中的“人”大概是馬夫雜役一類的，而孔子并不因為其身份的低賤而忽視對他們的關愛和尊重，這也生動體現了孔子“仁愛”的博愛之意。總的說來，孔子“愛人”之人，是指向所有人的，孔子的“仁愛”是一種博愛。用今天的語言來表述，孔子“仁者愛人”，是肯定了所有人的價值，它是超越的，也是沒有先在條件的，只要是人，都應該去愛。所以孔子說“惡不仁者，其為仁矣”，這可以說是儒學的精華所在。

二、孟子之說

孟子的思想有其獨特之處， 因孔論仁，并沒有墨守其義，滿足于一般地講“仁者愛人”，而是透過“愛人”的表層現象進一步揭示“仁”的內在精神———求善。從注重解人危難，救人性命的角度來探尋“仁”的新內涵，在一定程度上發展了儒家慈善觀。他以“不忍人之心”來憐恤生靈，把愛護生命當作至仁，把濫殺無辜當作非仁。他提出“仁，人心也”，認為所有仁愛之行、慈善之舉都發自人的內心深處，從而揭示出人們從事各種社會慈善活動的動機所在;他主張先人性善，認為人性固有的四個善端即“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是引導人們揚善抑惡、布善祛惡的力量之源;他突出“惻隱之心，仁之端也”，從而把“仁”由惻隱之心的道德感情直接發展成道德行為;他把“仁”與“禮”各自建立在“惻隱之心”和“辭讓之心”的道德基礎上，使之成為一種趨善的道德價值，由此提出了以慈善施于民的“仁政”主張。從“仁愛”到“仁政”，從“善道”到“不忍人之心”，從道德情感上“愛人”到道德行為上以慈善施于民，體現了儒家思想所包含的慈善理論的豐富和完善，同時也為我國慈善理論奠定了深厚的思想基礎。

在孟子看來，“仁”不僅是統治者賴以“生存”的根本，而且在“性善論”的基礎上，提出了人實施“慈善”活動的基礎。他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善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善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所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于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孟子·公孫丑上》）這里的“惻隱之心”，是指人類情感中的同情心、憐憫心和愛心。這與西方傳統的“慈善”含義是一致的。孟子的“仁”也就由惻隱之心的道德感情直接發展成道德行為，并且，他把仁與禮各自樹立在“惻隱之心”和“辭讓之心”的道德基礎上，使之成為一種趨善的道德價值。孟子的這種求善的內在精神，是其慈善思想中所蘊含的獨特之處。

因為春秋戰國之際，由于戰爭頻繁，各國苛捐雜稅沉重，民不聊生，妻離子散，甚至轉死溝壑，孟子揭露當時是“民之憔悴”最為嚴重的時期。他對此怒不可遏，他認為之所以出現這一慘狀，正是統治階級喪心病狂、魚肉人民的結果，他痛斥之為“率獸食人”:“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父母也!”(《孟子·萬章下》)所謂“率獸食人”，實即不把人民當人，即“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有餓莩而不知發.”(《孟子·梁惠王上》)所以孟子不僅發揚了孔子的“仁愛”學說，而且將“仁愛”完成了從道德到政治的推廣，明確提出了“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思想，把君主施行仁政提到極端重要的地位，“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保ā睹献印るx婁上》）成為戰國時期以及后世封建君主統治中國與“法治”相配合的指導思想。

在此基礎之上，儒家學說提出了國家大治的典范，即大同之治，加以頌揚、美化，“大道之行也，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焙笫赖馁t明君主為了實現這一理想，確實進行了不懈的努力和追求。

從“親親”而仁民的推衍，也是一種惻隱之心的產生，是善心慈愛的萌發。它不獨提倡骨肉親情的贍養扶助，亦要求非親非故的人們之間的相助相睦?！袄衔崂弦约叭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從“仁民”而“愛物”的擴展，即要求人們以博大的胸襟、仁愛的心胸去愛世間的一切，去“愛屋及烏”。同時，這種道德價值在人際關系中也是彼此相互作用的?！叭收邜廴耍Y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后世的士子儒生，并以此相互勸勉，竭力興辦慈善事業。

三、綜述

在以“仁愛”為核心的儒學思想體系中，還包含有“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君者，舟也，庶人，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的“民為邦本”思想;包含有財富均分，物同一體，無貧富差別的大同思想;包含有“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的重義輕利思想。這些觀點都是圍繞“仁愛”展開并為實現“仁愛”構筑的，也正是這些傳統思想的引領和作用才有我國慈善文化的積淀和發展。

通觀上述關于“仁”的論析，不難看出，孔子是把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寬懷容人、恩惠助人等當作“仁”，孟子固然也提倡如此做法，但他更注重解人危難，救人性命，在很大程度上從人的本原--生命的角度來探尋“仁”的新的內涵。他以“不忍人之心”來憐恤生靈，把愛護生命當作至仁，把濫殺無辜當作非仁。這樣，從孔子的仁者愛人的仁愛思想，再到孟子的“不忍人之心”的仁政主張，儒家思想內含的慈善理論便逐漸豐富和完善起來，為后世的慈善機構提供了有價值的思想淵源。而民間社會正是由這種仁愛慈善觀衍生出尊老愛幼、孝慈為懷、鄰里相幫、濟人危難、助人為樂等中華民族優秀的道德品質，進而在整個民族中形成一種個人樂于向社會奉獻的精神，在一定的歷史時期曾出現了不勝枚舉的慈善家群體和連綿不絕的慈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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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魏宇（1985-）男， 漢族，河南南陽人，碩士研究生，西安理工大學思政部。研究方向：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