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里不僅體現了人們對傳統文化的創意改造,更有著人們關于未來生活的時尚創意。
10月17日,太陽殿路的街巷顯得格外熱鬧。人力三輪車比往常忙了許多,清脆的鈴聲在古城的空氣中蕩漾開去。離寧波約15公里的慈城,一場精彩的工藝大展正在馮俞宅里進行。
馮俞宅去年被認定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遺產保護獎。陽光灑在斑駁的老墻上,頭發花白的大師向人們展示著關于青花瓷、泥人、紫砂以及坐具和布文化這樣幾千年的話題。古城、工藝、大師,相得益彰,讓人仿佛在漫長的時光隧道里悠然而行。
從“母親的藝術”走來
在馮俞宅不遠處,馮岳彩繪臺門已經成為許多人熟悉的名字,一年前的“母親的藝術”展覽為這里帶來了名氣。
沿著筆直的井字形道路,拐上太湖路上的馮岳彩繪臺門,門口豎著高高的旗幡:母親的藝術。一年的風雨已經使庭院里的藍印花布變了顏色,但陳列館里的刺繡、剪紙、中國結、藍印花布、女紅等大師作品或藏品,依然濃郁燦爛、美麗動人,如陽光一樣鋪灑開來,遠遠地便能感受到它的溫度。
還記得黃永松在去年的開幕式上,提醒參觀者注意刺繡館那幅《郭子儀祝壽圖》時說:“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主持刺繡的那一位繡娘,她是如何去布局這樣一個七子八婿的大場面,如何用32種針法去描摹各種物件的質地,包括人的皮膚,去組成這樣一幅2米長的畫卷。”大門敞開的那一瞬,所有人眼前忽然一亮,恍然進入另一個世界。
從2007年開始,臺灣《漢聲》雜志的創始人、發行人黃永松無數次來到這里,他懷抱著呵護民間傳統工藝的理想,希望能給這個千年古縣城的未來發展帶來一些有別于周莊、鳳凰的東西。當“母親的藝術六展”出現在世人面前時,許多人對這片蘊涵著豐富文化因子的土地頓時充滿了好感,一種久違的寧靜仿佛讓他們找到了對理想生活的現實解讀。
時光似乎在這座古城從來沒有流走,同樣的場景在一年之后再現,只不過這一次將地點從馮岳彩繪臺門搬到了馮俞宅。
流動的藝術節
從邁入馮俞宅大門的第一刻起,我們便被籠罩在濃濃的藝術氛圍之中。
“2010慈城工藝五展”的第一個展便是來自景德鎮的青花瓷。斑駁的墻上畫著一只碩大的青花大花瓶,門口擺著一口碩大的青花瓷缸,在黑瓦藍天下,這幅畫面成為很多人留影的背景。
白釉藍花的青花瓷,是手繪在瓷胎上的國畫。“景德鎮青花瓷展”如實傳達青花瓷的風姿神韻。在四個展廳里,不僅可以看到景德鎮青花瓷的歷史文化、制作工藝,還有大量仿真經典展品,展廳的背景都是取自原器物的圖像,放大為繪畫長卷,布置在環形的立體空間中,與展品相映成趣。
右側展廳是當代青花大王黃賣九先生的青花作品及分水工藝解析。瓷坯為紙,青料當墨,在繼承和發揚前輩王步先生青花分水技法的基礎上,黃賣九不斷突破技法與材料的限制,形成了獨特的“黃賣九分水寫意畫法”,他的作品簡其形合其神,他的分水技法下筆如神,讓人感受到了中國水墨畫的無盡韻味。
走出青花瓷館,在一個開闊的院落里,圍滿了一大圈人。兩位國寶級工藝美術大師、惠山泥人的代表性傳承人喻湘漣、王南仙正在現場表演捏塑和彩繪的技藝。談笑間,只見一團黑泥漸漸有了形狀、神態,在手中活了過來,你似乎能感受到它在對你笑呢。
惠山泥人是江南民間藝術一絕,題材豐富,塑彩傳神。用惠山油潤黑泥作成的泥人,傳說已經歷了四百多年歷史,因積累歷代藝人經驗成為程序化的法則,至今仍然傳習不絕。在工藝區展廳,如實再現了惠山泥人的制作技法,不僅有圖解,還有表現制作法則的頭模、工具等,以實物和彩圖配合,尤其是通過《貴妃醉酒》全工序,可以真切地認識手捏戲文的獨到之處。
進入宜興紫砂茶壺展館,首先看到的是“一把掇只壺”,展示的是紫砂名家高振宇的一件紫砂壺實物,在投影中可旋轉多角度欣賞。左側墻面展示的是歷史篇章,概述了宜興紫砂茶壺五百多年的發展歷程。再往前則是曲桌流壺的欣賞區,依紫砂壺造型分為光貨類、筋紋類、花貨類三個段落。三十米長的折曲木桌中心帶,流淌著每一類別的典型茶壺;代替河岸的竹簾,墻面懸掛相應的名壺大圖,兩相呼應,呈現紫砂茶壺的形、神、氣、韻。走過欣賞區,步入工藝區,離場的時候,你還可以蓋幾個“壺圖”印章在本子上,或者手背上。
如果說前面幾個展廳是“泥”的藝術,那么坐具展則是一部精彩的“木”文化的大戲。
在畫著一把椅子和寫有“請坐”兩個大字的墻邊,從一道小門穿進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五開間的實物展示區,你可以看到上自明代下至民國三百余年的百姓日用坐具,遍及生活的各方面。人的一生與椅子息息相關,在中庭,“請坐一生”的裝置給人無限聯想,你會發現從出生到老去,每個人都坐過無數種椅子,想起其他人,想起歷代古人,無一例外。
按照坐具的不同功能,展廳劃分為廳堂、書房、內房、生活休閑及其他坐具,在東晉顧愷之的《女史箴圖》、南唐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和清代徐揚《姑蘇繁華圖》等名畫中,有大量的人物和坐具出現,放大的圖像和真實的座椅,置放在精心設計的明鏡空間,虛實相應,恍若走進了古人的生活。
在工藝技術區里,還特意復制實物展示區的一件燈掛椅,將全部工藝過程展示出來,傳統木工手藝的獨到之處,在此展露無遺。
走出馮俞宅,回味良多。古人依循天時,就地取材,以精湛的手工做出樸素的實用物品,不僅蘊含生活智慧及審美觀念,也反映當時的社會禮儀。悠游其中,神通古今。
民間工藝的新故鄉
可以說,“工藝五展”是黃永松獻給慈城的禮物,也是獻給他自己的禮物。開展的那一天,正是黃永松67歲的生日。那一夜,慈城古縣城開發公司的管理團隊,與來自臺灣的老朋友陳夏生夫婦和粘碧華夫婦,以及國內工藝屆泰斗級人物張道一先生和工藝大師黃賣九等,度過了一個熱鬧而詩意的夜晚。
“工藝五展”將持續展出一年,甚至更長時間。展覽為慈城帶來了人氣,在老城的街頭,常常能見到拿著相機和背著旅行包的外地人。
黃永松說,在寧波慈城推動工藝大展別具深意:由中華民族悠久的文化中,整理深厚的工藝智慧,展出并研究以構成完整的知識;如此可讓老手藝與新創意,讓工藝大師與設計新人在慈城交流。而慈城周邊的寧波及長三角的制造業,可來學習傳統的工藝知識,并分享民族新風格的設計成果。這是天工慈城的功能,也正是促進“制造”邁向“創造”、推動產業升級的重要工作。
從2007年到2010年,已走了三個年頭。無論是對古城的管理者還是對黃永松來說,“天工慈城”僅僅只是開了一個頭。在他們心里,是希望把這里打造成一個工藝的故鄉。在這里開設手工藝私塾,民間工藝大師在這里帶徒弟,每一項工藝都成立研究組織,工藝師有學徒和研究人員幫著他整理、記錄。傳統的手工藝在這里復活,從而啟發年輕的設計力量,并讓這些結合了傳統工藝的設計幫助當地發達的制造業完成產業升級,使它們不再僅僅是代工廠,而是成為有自主品牌和設計的企業。
這種稱之為“產官學藝民”垂直整合的模式,已經初現端倪。盡管對某些挑剔的人來說,這些想法有點過于理想化,但古城的保護與再利用取得的成績,多少讓他們安心。也許多年以后,再回頭看這群為夢想奮斗的人,你會由衷地感謝他們為之所付出的心血和種種努力!
手記:
離開慈城的那天,我們借來自行車,在秋日的陽光下穿梭在古城的大街小巷和碧波微蕩的慈湖邊。天很藍,遠處的山下,狗叫聲隨風飄來,讓人有一種如夢的幻覺。
也許是巧合,早在17世紀宋應星創作的與考取功名毫不相關的著作《天工開物》,在離奇失傳之后又偶然從海外傳回,這本著作的初刻本就藏在距離慈城20分鐘車程的天一閣。400年后,這里誕生了“天工慈城”。
據當地上了年紀的人講,慈城遵循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規矩,風水極好,在歷史上有過非常繁華的時代,歷朝歷代共出過519個進士。舊時每逢年節,當官的回鄉的官轎、隨扈擠滿慈城,如今當地人向外鄉人講起這一段歷史時,仍然眉飛色舞。
但是三面環山交通不便,原先的好風水成了現代工商業發展的障礙。經濟重心轉到寧波的三江口去了,慈城成了寧波最邊緣的小鎮。
如果沒有那些工藝大師的作品,沒有那些暖暖的手工,沒有那些留住時光的展覽,這里也許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江南小鎮。幸而他們選擇了手工,因為手工,才有了這座小城別樣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