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行腔

此地與彼時的仙境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莊外臨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戲臺，模糊在遠處的月夜中，和空間幾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畫上見過的仙境，就在這里出現了。這時船走得更快，不多時，在臺上顯出人物來，紅紅綠綠的動，近臺的河里一望烏黑的是看戲的人家的船篷。”

——《社戲》

說到源于鄉村戲劇的旅行，便自然想起魯迅那篇《社戲》，魯迅顯然是偏愛家鄉村野間的社戲的，大約真如他文中所言，以中國戲劇鑼鼓唱腔的喧嘩熱鬧，劇場之中狹窄逼仄，終不如“野外散漫的所在”更有風致。鄉野巨大空間的襯托將一方小小戲臺上的動靜幻化成了莫名的仙境，這風致之中有了天地之氣。

中國戲劇的起源與種類

中國戲劇的起源說法不一，但歷史悠久無人否認。無論是以周秦時期的樂舞為雛形，還是源自上古時期祭祀為目的的歌舞，戲劇這一藝術形式大約成形于宋代，而中國最早的擁有成熟戲劇樣貌的應是南宋時期的南戲了。被稱為“百戲之祖”的我國第一項非物質文化遺產昆曲。正是吸收了南戲諸種唱腔和金元北曲的音律唱法、融合江南民間小調而創造出來的。在這漫長的八百多年中，中國戲劇各地方戲種經過不斷的發展和演變，逐漸形成了我們今天所看到的由生、旦，凈未、丑和唱，念，做，打構建的美輪美奐的戲劇藝術呈現。每當坐在戲臺前，看到凄婉的惠娘，英雄末路的林沖，風流倜儻的柳夢梅，氣宇軒昂的楚霸王--他們無不是凝聚了無數戲劇藝人和劇作家的創造，穿越了數百年歷史的塵煙而來。

中國地域遼闊，涵蓋各民族地區的戲劇種類大約有三百六十多種，傳統劇目則數以萬計了。區別一個劇種所顯示的最大的特色，首先表現在它來自不同聲腔的音樂唱腔。這些唱腔是以所產生地區的語言，民歌，民間音樂為依據，兼收其他地區音樂而產生的。中國的地域實在廣博。孕育出了異常豐富的地方戲劇種類。比如北京地區的京劇，江南昆山地區的昆曲，浙江金華流行的婺劇，河北的梆子河南的豫劇，源于唐山地區的評劇，安徽的黃梅戲，廣東的粵劇，四川的川戲，山西的晉劇和陜甘寧的秦腔……中國大地，無論行走到哪里，你都能聽到看到品味到這數百年流傳下來的薈萃精華。

鄉野日常生活的伴奏

中國戲劇的長演不衰是因為它深深植入了民眾的日常生活。鄉村戲劇演出常常與信仰活動相伴隨。酬神演劇可以說是一年四季不斷，每當春耕前后或秋收結束，正是中國鄉村大擺戲臺的時候，“村民競尚演劇”，“張樂于廣漠之野”，場面壯觀，可謂一村演罷，一村繼起。若遇各種喜慶節日，紅白之事以至于鎮上店鋪開張也必要措臺，咿咿呀呀唱將起來，少則一日多則數日不等。更不要說鄉紳土豪官宦人家的宴席和集會，常常是“唱了一夜戲，吃了一夜酒”。文人雅士的)臺游踏青更是“園野各笙歌”，酒濃茶醇，“東邊吃酒西邊唱”，那時的時尚顯然是“載簫鼓以游名勝”。

在旅途中與中國戲劇相遇

在我的旅行生涯中，每到一地，若能看到當地的戲演，那絕對是上天的恩賜。記得前兩年自駕到江南，細雨迷蒙的初秋，游人稀少，四圍靜得仿若無人，綠竹的翠色緩緩凝聚到葉尖，終于擔不住，倏然滴落。木瀆古鎮的石板路散發著幽幽的光芒，溫潤如玉，讓人不忍重踏，不敢聲張。正慢慢走著，隱隱有悠揚婉轉的唱腔游絲般縈繞耳畔，循聲而去，春暉樓古戲臺上，一青農正粉墨唱作水袖飄揚，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園，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園，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得這韶光賤……“這細膩婉轉的水磨腔，這精致雋永的唱辭，遠處臺上這青衣女子，這古鎮，這細雨，都恍若隔世的仙境了，時空驟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