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不是一支煙

自香港政府實施了室內全面禁煙后。每個寫字樓里想要的人都得出去找一個露天立地的地方吸煙，那些人通常會到商業區的大廈后巷內吸煙。禁煙對煙民來說也不是沒有好處的，比如不同公司、不同層樓的員工可以聚在一起，這樣就不會“近親繁殖”——找自己公司的同事談戀愛。

志明(余文樂飾)與春嬌(楊千燁飾)的愛情便是在這樣骯臟狹窄的后巷中慢慢滋生起來的。先是在便利店買煙，志明要左邊第二排第五包香煙，春嬌要右邊第三包20D9年的陽痿(煙盒上有一支折斷的香煙，被煙民看成陽痿的象征)……

前幾年，大陸要送臺灣兩只熊貓，有人建議叫志明和春嬌，這兩個名字在臺灣有獨特的意義，象征相愛的男女，這樣的名字在西方相當于喬恩和瑪麗，在大陸相當于大成和慧芳、建國和小麗。志明和春嬌們長在香港。不會有壯懷激烈的舉動，也不會有《色戒》里易先生成天掛在嘴邊的千秋大業。他們從出生起就知道了自己的未來，受正規的教育直到大學畢業，然后在某個公司里上班下班。香港要全面禁煙了，他們就躲在背街的角落里抽煙。講一些葷段子和有很多粗口的公司內部八卦，比如志明的女友惠英和法國上司怎樣怎樣啊，在一次聚會上，她舉杯的時候大家發現她手鐲帶上夾著一根顯然不是志明的重要地方的毛毛，并且有很大粒的毛根等等。大多屬于不能復述的低級趣味。因為粗口太多，影片成為三級限制片。但如果濾掉了粗口便有點不似彭浩翔了，他就是這樣世俗、狡黠，甚至有點無賴的一個導演啊，要是他不說這些粗話，別人還會覺得不怎么對勁兒呢，也正因為如此。彭浩翔才顯得更加生機勃勃。然而彭浩翔對自己喜歡的角色還是疼愛有加的，志明和春嬌基本沒有粗口，在雜七雜八的人堆里顯得尤為純凈。李碧華說過，導演都是隔著鏡頭刮掌的，意思是導演喜不喜歡一個演員透過鏡頭也能知道。

彭浩翔對都市飲食男女在感覺上的把握我認為是一流的。電影要講故事。講故事的電影容易掌控。電影要完成感覺就難一些。都市里的男男女女表面上日子少滋少味，碰到一起就算碰到了。碰不到也不會去找什么，來了也不會拒絕。失去了也不會去挽留，更不會哭天搶地。不冷不熱、不求不舍、不拒不迎……一切都是溫突突的，如果有感動也可能不過是一個誤會。就是工休時走出寫字樓的一支煙，有點癮頭。戒掉也可以。可是，在表面的平平淡淡中每個人其實都是暗濤洶涌。春嬌雖然有哮喘病卻帶病吸煙的根源始于前男友吸煙，為了配合所愛的人便吸上了，前男友后來戒掉了，因為他愛上的另外一個女孩討厭吸煙。春嬌一直沒有找到戒煙的理由，就一直這么吸著了。吸煙和戀愛聯系緊密，吸與不吸都是為了愛的人。在貌似什么都不什么的城市男女之間還是有堅持和追求的，有人說這個是“假風騷，真純情”。都說為了愛的人可以改變性情，自己的那位在婚前信誓旦旦地說要戒煙的，其實只是不再當著我的面吸煙我也心知肚明。

《志明和春嬌》從一個恐怖故事開始的，一伙寫字樓的男女邊吸煙邊講恐怖故事。恐怖故事后來被志明偽裝成一個和春嬌在一起的段落，他們在停車場吸煙，躲著停車場的保安，在春嬌身后的志明手中的香煙不小心燙到了春嬌的脖子。回家的春嬌接到志明的短信。“你有沒有痛啊”。被春嬌的同居男友家豪誤解，然后一些瑣碎的、說不出的煩惱就不斷發生了，分手不可避免，也許早就該分手了，只是沒有借口罷了。春嬌和家豪分手的時候，志明開車去接春嬌。看到這里，我笑了一下，心想，如果沒有人開著一輛車在樓下等你。還是不要分手好了。

吸煙在什么地方的寫字樓里都是一道風景，那年我在北京，大家都聚到樓頂天臺上去吸煙，站在23層的天臺上，能看到香山，香山常年籠罩在煙霧里，好像山腳下有很多人在吸煙一樣。后來我們搬到團結湖，那是個獨立的四層樓，沒了上天臺的方便，洗手問就成了煙友的戰略要地。春嬌和志明們每天在工休的時間聚在一起吸煙，春嬌就知道了志明的一些八卦，所謂了解一個人不就是這樣嗎?八卦有很多不實的地方。但也是了解一個人最徹底的方式。港女吸煙的多，當地人解釋是香港競爭激烈，人們壓力大。其實哪里的人壓力都很大。如果去香港，趕在下班的時候，可以看到年輕的女職員走出寫字樓，一邊和身邊的男友嘰嘰咕咕，一邊從小包包里掏出一個繡得很精美的煙袋兒，袋子繃得緊緊的，裝著香煙和打火機，她會用纖細的手指把香煙盒從袋子里擠出來，抽出一支煙，叼在嘴上，點燃。這一串動作熟練而優雅。

根據港府的規定，不僅禁煙還要提高煙稅。在禁煙前的最后一天，志明和春嬌滿城里買煙，掃蕩能找到的便利店里的香煙。但愛情還是來了。像他們的共同嗜好——吸煙一樣慢慢地讓人上癮。志明的前女友惠英和志明分手。慧英說受不了他往馬桶里放干冰這樣的事情。愛情到底是什么?他們自己搜腸刮肚也說不明白，我們也不明白。而喜不喜歡。其實不是香煙(好在一起的志明和春嬌兩個人都把搜羅來的香煙送人了)。而是馬桶里放干冰這么點小事。看著干冰在馬桶里冒出白煙，志明說，像仙境。春嬌歡呼著說，像在天堂里大便。電影始于香煙，結束于馬桶，而愛情就這樣繼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