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亦始,凌心是不喜歡華生的,且還是她將閨蜜黃瑩介紹給對方的,以為就此多了一對好朋友,卻不料,在華生跟黃瑩的婚禮上,凌心便感覺自己這個人情送錯了。
黃瑩用心安排了伴郎,并一直暗中示意凌心多留意,亦始凌心對伴郎還有幾分好感,卻不料,四人玩的一個游戲卻讓她突然發現,能令自己動心的是華生。
問題是精心準備的:“老婆和老媽同時掉進河里,你先救誰?”
搶答問題的是伴郎,對方對凌心顯然有意,極盡討好地看著她說:“先救我愛的人。老媽愛我,她會原諒我的。”
這個回答有人叫好有人唏噓,凌心聽得心煩意亂,不敢接伴郎熱辣的目光,低下頭去,心里卻鼓點四起,感覺好笑,一個連給自己帶來生命的父母都不愛的人,他會真的愛別人?
就在這時,華生開了腔:“我先救老媽,因為是老媽給了我生命,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丟下她不管。老婆如果沒救上來,我可以再給她陪葬,在墓里繼續我們的愛情。”
他的回答讓全場震驚,隨后是熱烈的掌聲。凌心反復咀嚼著對方的話,越想越覺得有意思,忍不住抬頭沖華生看去,不料,四目相對,對方正向她注視。透過沸騰的熙嚷,凌心有片刻地失語,那目光,竟無比熟悉,一如初見。
華生是凌心的上司,從她進公司那天起便是百般照顧,也曾有意無意地示過好,而凌心卻以年齡相差太大拒絕,甚至不惜引來黃瑩為自己解圍。她記得介紹兩人相識那天,黃瑩眼里的驚喜和華生眼里的憤懣,是那么鮮明的對比。以為沒戲,第二天卻驚訝的發現,華生從黃瑩的香閨里走出來,滿面春風,讓凌心只忍遠觀,終不忍靠近相問。
再后來,黃瑩滿心歡喜地要嫁,甚至無比幸福地跟凌心宣布:“這個男人我嫁定了!他是那么那么那么優秀!”
這話,像一記重錘,打得凌心滿身心地疼。就仿佛,明明是自己的東西,拱起手來送了人。特別是在相了幾回親之后,她越來越發現,華生確實優秀,以至于沒有哪個男人能在此時此刻勝過他。
然,羅敷無夫。使君已有婦。
凌心有意識地躲避跟華生碰頭的機會。卻還是一次次相遇,對方眼里的內容很深邃,偶爾的憂郁像一條蛇,誘惑著她一次次躲開,又一次次靠近,又終于沒忍住,一次次尋問對方:“婚后的生活,過得好嗎?”其實只有自己知道,她多希望聽到否定的回答。
二
這世上的事,要多巧有多巧。
黃瑩在婚后第二個月就跑來跟凌心訴苦:“這個華生,表面光鮮,內里其實蠻邋遢,不做家事不洗衣服,連蔥都剝不明白……”過去那個被她贊成最優秀的男人,就像一個剝去外衣的木偶,突然間就沒了生機。
凌心聽得雀躍,卻不敢表露出來,只好喏喏地勸黃瑩幾句:“男人嘛,無傷大雅的事就不要計較,只要他愛你。”其實,不過是敷衍,黃瑩聽得出來。她自己更是有些心不在焉。明明在眼前晃動的人影是黃瑩,心里想的卻是華生,她很想知道,華生眼里的黃瑩究竟是怎樣的。
尋了機會,還是將心底的疑惑說了出來,華生沒有立即回應,長久的沉默過后,終于給出了凌心一個答案:“她不過一個普通女子,還能強求什么呢?”聽不出,是惋惜,還是無奈,卻聽得出,這聲音里的失落。
凌心又雀躍了。自己失去的寶貝,以為別人撿去也會當成寶,卻原來并不是。那么,順手將這寶貝拿回來,是不是合情合理呢? 入夜。怎么也睡不著。滿腹興奮,凌心將電話就那么撥了出去,當華生的聲音帶著慵懶從話筒中傳來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心頭的激動,仿佛初戀的悸動,嘴唇哆嗦著,卻終是一句話沒說出來。
不是不想說,只是電話那頭的聲音變成了黃瑩的:“老公,深更半夜,哪一個哦,煩!”
愛不愛,好不好,人家才是夫妻,才是同床共枕的那個人。帶著傷感,無助,還有小小的憤怒,凌心扣掉電話,無比干脆!
那夜,月光好長,一直延伸到了床上,空床上的凌心就那么寂寞著,任月光將自己染成了月牙白。人不動,心思亦不動,甚至想就這樣一直不動,不動。
可。還是動了。電話里,華生的名字跳躍得堅持。
凌心的思想就在那刻活了,她覺得自己還在華生心上。激動地接起電話,聲音溫柔地像貓,只差沒伸出舌頭以示友好。隔著話筒,華生的聲音像夢魘,帶著誘惑的磁性給凌心道歉:“對不起,剛才不方便說話,有事嗎?”
凌心猛烈地點頭,卻只吐出一句:“沒事,打錯了。”
說不清,為何突然矜持起來。只是覺得,此時的自己需要矜持,很需要。可男女之間的感情,一旦有了開始,便如開了閘的洪水一般,勢不可擋。上班時再碰面。凌心看華生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樣,水水的,溫溫地,些許溫柔。
這其間黃瑩又來找她訴苦,可無論對方怎么說,說多少華生的壞話,凌心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甚至覺得黃瑩有些無聊,如此優秀的男人,她還強求什么呢?終于沒忍住,輕吐出一句無關痛癢的話:“真覺得他不好,干嘛還湊合呢?”
此言一出,黃瑩醒了。凌心卻徹底沉淪。
三
有時候,女人的愛就是這樣無私,又狹隘。
凌心覺著黃瑩是自己介紹給華生的,如今華生過得不幸福,自己當然是有責任的,于是尋了機會,將華生約了出來,她想用一腔真誠告訴華生,婚姻不幸福就毀了吧,趁還沒有孩子。
這個念頭讓她瘋狂,還沒到約定的咖啡館。人已飄飄然,開始想像華生解脫之后的幸福生活,那幅幸福的藍圖里有沒有自己無所謂,有所謂的是對方自由了,自己跟黃瑩便平等了,一如小時候玩的過家家一樣,可以建,可以拆,反正是戲言,誰也沒必要當真。
步人咖啡館許久,凌心的心還飄著呢,眼神卻定住了。不遠處,那個曾經對自己不斷示好的伴郎,如今正無比諂媚地對另一個女子大獻殷勤,對自己曾經無比熱烈的眼神正以同樣方式向別的女子燃燒,要多暖昧就多暖昧,要多深情就多深情。
有些看不下去,眼神卻依然收不回來。凌心看到對方剛伸出手來替女子撫了額前亂發,像極了電影版中的深情畫面,深情得讓她這個外人覺得無地自容,內心有一股酸酸的東西涌上來,吐不出,卻極郁悶。
對面的表演并沒有因為凌心的出現而停止。相反,對方情正濃,濃得讓她覺得放棄眼前這個伴郎,是自己做過最愚蠢的一件事。思想在對方喂女子咖啡時停滯,腳步加速,凌心就像一個失去糖果的孩子,沖上去,想搶回來。
三個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的兩個人一臉驚慌,凌心這才驚覺,自己這是在做什么呢?明明是自己放棄了對方的,既然是自己不喜歡不愛的男子,何必如此大張旗鼓呢?歉然地回應一個微笑:“對不起,只是過來跟你打個招呼?!?/p>
禮貌地退出,成全別人的幸福,卻收不回自己那顆嫉妒的心。凌心覺得心里很亂,成了麻團,怎么拆,怎么解,都是徒然。等待華生出現的心情,突然也暗淡下來。
四
一幕意外,擾亂了凌心的心,她不敢再去看那對情侶的纏綿。將目光投向窗外,不遠處,兩只流浪的小狗正相互爭搶著什么,或是一塊丟棄的骨頭,或是一口賞來的吃食,在外人看來不過一口吃的,卻被它們搶得無比歡暢。這畫面讓凌心突然記起了小時候分糖果的情形,經常會為一塊糖果跟小朋友爭得面紅耳赤,而那些用盡力氣搶來的糖果總是感覺分外甜。
糖果如愛情,失去覺得可惜,搶回來是不是真的會甜?這個問題瞬間涌上凌心心頭,她不禁搖頭,終于發現,自己搶來搶去的,其實不是愛情,只是想抓住那些失去的東西。而這些東西當初是自己不喜歡的,如今之所以喜歡,不過是在享受爭搶的快樂。真收回來了,還會覺得喜歡么?
華生來得遲了,不知是耽誤在路上,還是根本沒出門??闪栊耐蝗徊幌朐偬骄肯氯ァK靼祝サ奈幢鼐褪亲詈?。就像小時候吃過的糖果,之所以好甜美,只因為有人搶食。那些失去的花兒再美,卻終是不屬于自己。
起身離開的時候,她看不到華生疼惜的面容正映在玻璃窗前,也聽不到剛才表演親密的情侶正埋怨華生:“何必去傷害凌心呢?也許她是真的愛你呢?!?/p>
華生輕輕搖頭:“有時候,女人并不明白自己到底愛不愛一個男人,她們是善嫉的動物,在嫉妒中前行的愛情往往是不可靠的。但我相信,今天的她一定想明白了愛情。”
愛情。這個詞從華生嘴里吐出來的時候,莫名傷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