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臨畢業的最后一個月,恰巧是可怕的SARS病毒感染高峰階段,校園門口,保安嚴陣以待,進出一次仿佛是接受哨卡檢查似的,異常嚴格。這段時間沒什么課了,只剩辦理離校手續了。同學們的心里都有這樣的一種感覺:似乎還有一些事,需要穿越校園的大門才能做完。
裊娜的月光灑滿窗玻璃,茱莉雅朝教室外的圍墻上張望著:“胡明澤,如果今天晚上的約定落空呢?”她的話音剛落,胡明澤就來到了她身邊。
“不會的,我對我們的計劃很有信心。”望著茱莉雅擔憂的神色,胡明澤很認真地說。
“我很留戀這三年的時光。雖然我很倔,但你可能還不知道,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很珍惜你對我的好。”
在座的我們都知道,在關心人方面,胡明澤一向是很認真的。他三年的班級生活大都是在繁瑣的生活委員的工作上,以及對榮莉雅無微不至的關心中度過的。比如,他幾乎每天都會為她打一瓶開水,隔幾天給她買幾個紅蘋果。茱莉雅是班級女生中身體較虛弱的人,每每感冒發燒,他總會第一個出現在茱莉雅身邊。我們這個班,僅有23人,都是離本科線差那么幾分的患難之交。胡明澤是一個非常淳厚的人,心細而且會體貼人。他希望班級里所有的人都能夠像他一樣,而我沒有成為像他所期待的那種人。三年時光,我都在忙碌學生會的事。現在,面對他們幾分傷感的言談,還有“畢業”二字所帶來落寞,我既愧又慚。
幸好,今晚這個計劃,我貢獻了點力量,否則的話,我真會遺憾一輩子。
“胡明澤,一切都準備好了嗎?”我問道。
“保安正在巡邏,再等等。”
聽罷,我的心中蕩起了一絲擔心。今晚,我們決定翻圍墻出去,去香格里拉小聚。那是個老地方了。那里柔和的燈光,醇香的詩尼格葡萄酒,將引發我們無數美好的回憶,以及對未來的暢想……
“胡明澤,我特別想知道,7年后你在做什么。”茱莉雅問道。
“到那時,我會成為一個出色的設計家。”胡明澤看了看窗外,“你呢?茱莉雅。”
“我暫時沒有什么大的目標,就想畢業后,到外邊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也是,這座小城,我都快呆發霉了。”茱莉雅的好朋友,吳珍妮插了一句。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會在哪一個領域有所發展,我甚至還沒決定畢業后到哪個行業工作。但是,我知道,很多同學都有自己的夢想了。比如:冉燕決定去當老師,陳佩斯要去趟大西北,她立志成為一名攝影家,謝一宸準備發展他的網絡事業……
樓下的保安像是知道了秘密,一直來回地巡邏,不肯離去。同學們一個個擠在教室里,邊談著夢想,邊期待著這些可惡的家伙趕緊走。
然而,事實如茱莉雅所料,那天晚上,我們還沒翻過圍墻,便全被保安逮了回來。我們都很沮喪。回到教室,茱莉雅有點失落,她的失落感讓同學們更加覺得這三年的情義彌足珍貴。
“七年后的今天,我們在香格里拉的二層9號包廂,不見不散。”茱莉雅說。我們都知道,茱莉雅為什么要說七年后,因為我們都是八十年代下的蛋,到那時,大家剛好年屆而立。
“嗯,萬一到時香格里拉倒閉呢?”好幾個同學,幾乎異口同聲。
“不會的,它是這里最浪漫的天堂酒吧。我想,七年后它一定還是那樣魅力無限。”茱莉雅充滿了憧憬和自信地說,“到那時候,如果我有很大的發展,我請客。”
“好!一言為定!”教室沉悶的氛圍,一下子變得輕松、激情……
光陰似箭。一個月后,大家各奔東西,彼此漸失聯系。
2006年春天,在一個朋友的婚宴上,我意外地見到了胡明澤,他告訴我,茱莉雅結婚了,就在去年。遠在異鄉,所以沒報喜。2008年秋天的一個夜晚,我正在電腦前趕一個稿子,突然收到了一條QQ信息:我們可愛的“雨后陽光”,走了,讓我們一同祈禱她,一路走好。我在所有的聯系人中查詢了一遍才知道,那個網名叫“雨后陽光”的人,竟是茱莉雅!在她的個人簽名中,我看到:親愛的同學們,走得太匆忙,來不及再見你們一眼。
生活如水。有時候,我會偶然想起茱莉雅為我們立下的約定。2009年6月5日,我們期待多年的這一天,終于來臨。前往的路上,我的心情極不平靜。我不住地想,假若遠在天堂的茱莉雅能夠參加這一聚,那該多好啊!我在心里默默地對她說,同學們都忘不了你的約定,如你所料,香格里拉果真沒有倒閉,而且就像它的名字,愈加的有格調了。除了你,大伙都來了。
席間,我們為茱莉雅讓出了一個位置。并為她斟上她生前最喜歡的詩尼格。浪漫的燈光下,透過那高腳杯,我仿佛看到,我們美麗的茱莉雅,把盞搖曳了下杯中紅色的液體,輕輕抿一口,然后玩笑地說,今晚,沒有保安了……
我多么想挽住時光的腳步,哪怕幾分鐘。讓我去回想那些暢談夢想的歲月,回想那些悄悄從我們身旁流過的大學時光,回想那位活潑、有點倔,扎著兩條馬尾辮的俏麗的茱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