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妹妹》是美國偉大的自然主義作家德萊塞的處女作,講述的是農村少女嘉莉如何從社會底層登上百老匯紅舞星寶座的過程,細膩地展示了嘉莉的生存狀態及心路歷程。
縱觀西方文學史,我們會發現一系列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這些女性文學形象均是歐洲社會進入父權制時代之后的產物。在這以男性話語為中心、男性審美估價上升為主流意識形態的社會體系中,所有的女性類型都表現了男人對女人的希冀或評價,直接服務于男性中心文化。“在這樣的男性中心文化中,女性只能作為他者而存在,附屬于男權社會并且以男性為目的而生活。”[1]大部分時候,女性的形象只能是一種固定的模式,而不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個體。因此,我們可以將傳統女性形象總結為三類:一是美貌型(the beauty),二是家庭天使型(family angel),三是狂暴殘忍的巫婆型(witch)。
第一種美貌型的女人代表了男人對于美的掠奪性,對于各種世界資源的占有性。美貌型的女人雖然在文學中被上升為女神般的人物,卻仍舊似商品一般被買賣被搶奪,毫無個體意愿。女性歸根究底成為了男人們斗爭的犧牲品和戰利品。就像希臘神話中的海倫,她為主神宙斯和麗達(廷達瑞俄斯之妻)所生,即爭斗之結果。少年時代她便被提修斯搶走,后被他的兄弟所救,由于海倫美麗絕倫,無數英雄意欲奪之。廷達瑞俄斯遂采納俄底修斯的意見,讓所有英雄立誓絕不動武,把女兒嫁給墨涅拉俄斯。盡管做了人妻,她最終還是在“金蘋果”的糾紛中被阿芙羅狄蒂作為禮物轉贈給了帕里斯,而導致曠日持久的特洛伊戰爭。
第二種是家庭天使型。這種類型的女性是家庭中的天使,長期受到父親,兄弟以及其他男性家庭成員的壓迫。當她嫁做人婦,她便成為了她丈夫的附屬品。單詞家庭(family)最先來自羅馬語“familus”,意思是奴隸。因此,一旦家庭成立,女性就成為了家庭中的奴隸,而家庭和婚姻都將成為女性生活的桎梏。父權意識確立以后,缺乏自我意識、缺乏獨立文化傳統的女性, 只能以父權文化機制中的女性價值觀作為標尺,自覺地修整天性中與之不相吻合的部分,來重塑一個自己,以滿足主流文化對“高尚淑女”或“家庭天使”的企盼。
第三種是狂暴殘忍的女巫型。當男性給予女性的壓力到達一定的狀態,女性開始以一種極端的方式進行反抗和反駁,就出現了狂暴殘忍的女巫型。這類女性往往不是以普通的方式反抗,而是以一種徹底的非自我人格、完全的變異面目出現。女性的“罪惡文化”傾向導源于“屈辱文化”的壓制,是一種人格的扭曲與變形。在希臘文化中,曾出現過魔女美狄亞。她是“罪惡文化”的表象。為了自己所愛的人伊阿宋以及他的事業(獲取金羊毛),她大義滅親,殺死自己的兄弟,把他的尸體剁成碎塊。在返回的途中,她又煽動珀利阿斯(伊阿宋的仇人)的女兒們把她們父親碎尸萬段,放在鍋里烹煮。當伊阿宋另有新歡并準備成婚時,美狄亞用毒衣燒死了新娘,還親手扼死自己的兩個孩子。
小說《嘉莉妹妹》并沒有交代嘉莉的父親和其他男性家庭成員,作者故意隱藏了嘉莉的家庭背景信息,從而營造了一個相對自由和寬松的男性中心社會。在女權主義的小說中,父親的角色往往被認為是女主人公個人發展的障礙。
“盡管她在離家時依依不舍,家鄉可沒有什么好處讓她難以割舍。母親和她吻別時,她不禁熱淚盈眶;火車喀嚓喀嚓駛過她父親上白班的面粉廠,她喉頭又一陣哽咽;而當她熟悉的綠色村莊在車窗外向后退去時,她發出了一聲嘆息。不過,那些把她和故鄉和少女時代聯系在一起縷縷細絲卻是永久地割斷了。”[2]
德萊塞并沒有刻意去描述嘉莉的家庭,故事從嘉莉離開家奔赴芝加哥開始。在傳統小說中,往往男性主人公離開家鄉,經過艱辛的創業從而獲得一定成就,而女性主人公離開家鄉一般是進入另一個家庭成為家庭主婦,而在《嘉莉妹妹》中,嘉莉離開了家鄉,投入了大都市的紙醉金迷中,與傳統意義上的小說有很大的區別。其中,嘉莉的姐姐敏妮就是和嘉莉的形象完全對立的家庭天使,她照顧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忍辱負重并毫無怨言。當嘉莉第一眼看見敏妮,她立即就感受到了姐姐的變化:
“嘉莉立刻感覺到氣氛的變化。眼前雖然仍是一片紛亂喧鬧和新奇的世界,她感覺到冰冷的現實抓住了她的手。她的世界里并沒有光明和歡樂,沒有一個接著一個的娛樂和消遣。她姐姐身上還帶著艱辛操勞的痕跡。”[2]
敏妮的丈夫漢生只關心家庭的收入,對其他的娛樂一概拒絕。“至于漢生,如果他有什么愉快的想法或者快樂的情緒,至少從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他的思想感情從來不流露出來,他安靜得就像一間沒人住的房間。”[2]
而嘉莉,她卻對這個城市充滿了好奇,于她而言,生活不僅僅是工作,還充斥著各種娛樂,愛情和享受。生活的壓力并沒有消磨掉她對新生活的向往以及對物欲的渴求。她希望像每一個在芝加哥生活的人一樣光鮮亮麗,享受一切城市可以給她帶來的便利和奢華。然而,在家里,她得不到任何共鳴。
“她的身上奔流著青春的血液,腦子里充滿著幻想。她還沒有戀愛,談情說愛對她來說還是個神秘的謎。她耽于想象,想象她想做的事,她想穿的衣服,她想逛的地方。她腦子里整天想的就是這些事。可是在這里,沒有人提起她感興趣的事,她的情感也得不到共鳴響應,這使她感到事事不順心。”[2]
她很快就找到了工作了,滿心歡喜地投入到大都市的擁抱里去,對于呈現在她面前的絢麗她流露出了貪婪和艷羨。
不同于以往的家庭天使,這個美麗的女人開始利用自己的美貌獲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她開始甘愿做杜洛埃的情婦。然而,她又不甘愿成為他的情婦,她曾經為了自己的合法地位而斗爭,卻屢屢受挫。于是,她拋棄了杜洛埃跟隨了赫斯渥,最終再次陷入貧窮的境地。終于她覺悟了,不愿意再去做男人的附屬品,開始尋找自己的事業。從這一刻起,她徹底擺脫了傳統小說女性的附屬形象:“她不用再聽從別人的指揮,而是接受別人的請求了,還是很客氣的請求。當她穿著她那身整出戲從頭穿到尾的簡單行頭出場時,劇組的其他演員都妒忌地看著她。”[2]
無須成為家庭天使,嘉莉的出現便已暈眩了赫斯渥的眼睛,使得他不惜背叛朋友,拋棄家庭,丟棄工作,急不可耐地想把朋友的情婦變成自己的情婦。無須運用美狄亞式殘忍的暴力,嘉莉的抽身離開就可以導致愛她的男人窮困致死,一蹶不振。這所有的一切都證明了嘉莉作為時代新女性對于傳統小說女性形象的挑戰和顛覆。
在德萊塞犀利淡定的筆觸下,《嘉莉妹妹》展現了一個現代新女性的成長蛻變之路。嘉莉從農村輾轉來到城市,從一個單純充滿幻想的小女生蛻變成一個成熟世故的女人,在愛情的道路上幾經幻滅,于是開始尋找適合自己的道路,最終取得成功。其中,她的成功客觀上離不開當時物欲橫流的社會環境。主觀上,嘉莉的成功取決于她性格上的優勢。首先,嘉莉有著自己的夢想,并有著實現夢想的行動力和魄力。其次,她一方面在男性身上傾注一定的愛,但更懂得愛惜自己,對于無法帶給她穩定生活的男性一律擯棄。再次,她對于生活和男性有一定的洞察力,能夠認識到事件的因果聯系。這些性格上的優勢都幫助嘉莉在人生的道路上不受男性擺布,成為時代新女性。
【參考文獻】
[1]Beauvoir,Simone De.The Second Sex.New York:Alfred A.Knopf,Inc.,1953:45.
[2]Dreiser. Sister Carrie. Bantam Dell, 1982:23,45,87,105,225.
(作者簡介:紀淑軍,臺州職業技術學院商務英語研究所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