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組詩)

　　望鄉
　　
　　——一個農民建筑工
　　終于把一座樓壘到20層
　　20層表示的是一種高度
　　站在叫做20層的那里
　　可以摸到云彩了
　　可以和上天說說話了
　　可他感到很累……
　　總是睜不開眼
　　身上還有點兒熱
　　昨晚　他不能入睡
　　他想媳婦
　　想他那個毛頭小兒子——
　　那個孩子呀
　　總是蹦蹦跳跳的
　　總是愛和那條
　　叫狗狗的小狗兒一塊玩
　　孩子要爸給他買頂小帽子
　　要最好看的
　　……
　　站在20層
　　可以望到他的家了
　　可以望望媳婦和孩子了
　　他打起眼罩……
　　他知道站得高看得遠
　　可他看到的
　　只是通向云端的路
　　突然　他感到眼前一陣發黑
　　一只手就松開了什么
　　有風趕來　沒有商量
　　就當作一片樹葉
　　把他從20層吹落了
　　他來不及想自己是只鷹多好
　　
　　從城里回到家鄉的三妮兒
　　
　　三妮兒從城里回到家鄉
　　高跟鞋　一聲聲踩疼了大伯的耳根
　　大耳環　一閃閃耀花了二媽的兩眼
　　滿口口紅　濃艷艷的
　　嚇呆了三嫂懷里的孩子
　　
　　四嬸站在胡同口
　　望著三妮兒的背影
　　扮了一下臉
　　然后又神秘地
　　向大家打了一個手勢
　　
　　人們想起三妮兒
　　曾是家里的燒火的丫頭
　　每向鍋底下塞一把濕柴
　　便跟著冒出一陣濃煙
　　一頭干黃的頭發被烤得焦卷著
　　
　　那是哪里
　　
　　大街兩旁　路燈平行延伸
　　慢慢地燈火遠了暗了矮了小了
　　然后在一個
　　你不知道的地方彼此相交
　　那里顛覆的是一個幾何定理
　　最后的風景是一抹幽幽的哀怨
　　斯夜也　大街上望斷相思……
　　那是哪里
　　總有人從這邊
　　拖著燈影朝那里走向渺小
　　總有人從那里
　　踏著夜色朝這邊走向高大
　　那是哪里
　　駛去的在那里消失
　　開來的在那里誕生
　　那是哪里
　　去吧　到那里閱幾代滄桑
　　可怎樣走　都那樣遙遠
　　那是哪里
　　去吧　到那里摘幾點星光
　　可怎樣走　都那樣高深
　　那是哪里
　　你走來　我趕去
　　你遠去　我移近
　　結束了　又開始
　　開始了　又結束
　　那是一個不遠的遙遠的地方
　　那是一個不高的高深的地方
　　我的上帝就在那里么
　　我的童年還在那里么
　　我童年的那條小河還在那里么
　　我的那次花前月下也在那里么
　　我爺爺在那里么　還有奶奶
　　我爺爺的爺爺在那里么
　　還有奶奶的奶奶
　　向那邊走去——
　　渴望顛覆　追蹤魔幻
　　幽幽的　那么近　那么遠
　　沉沉的　那么低　那么高
　　看呀　大街兩旁　路燈延遠
　　漸漸地遠了暗了矮了小了
　　在一個你不知道地方的彼此相交
　　那是哪里呀
　　
　　自在寫作
　　
　　她是雪　她飄落　從天上
　　悄悄的　紛紛的……
　　不為誰　不為什么
　　她就那么飄落　飄落
　　有時有風趕來
　　這時就是飛揚
　　她不知道自己是雪
　　她就是從天上
　　下來的一種什么
　　天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那么飄落就是了
　　悄悄的　紛紛的
　　
　　她是雪　她飄落　從天上
　　悄悄的　紛紛的……
　　不為誰　不為什么
　　她就那么飄落　飄落
　　人們仰起臉看一天大雪
　　就有了豐年什么的遐想
　　那些孩子　看見了雪
　　高興得拍起手來
　　對這些　雪都不知道
　　她只是那么飄落就是了
　　悄悄的　紛紛的
　　
　　她是雪　她飄落　從天上
　　悄悄的　紛紛的
　　不為誰　不為什么
　　她就那么飄落　飄落
　　那些落在路上的
　　車輪趕來把她輾成臟水
　　那些鋪在山坡或田野上的
　　都可以好好地入睡
　　有小獸踏在她的夢上
　　用四蹄腳掌打印出幾串童話
　　這種關于雪的命運的讀法
　　雪都不知道
　　她只是那么飄落就是了
　　悄悄的　紛紛的
　　
　　雪　飄著　落著……
　　因為下雪　就有詩人寫詩
　　可憐天下所有關于雪的詩
　　本與這種叫雪的小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