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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城記

2010-12-31 00:00:00杜光輝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10年7期


  一
  
  夏雨醒來,看了墻上的石英鐘,七點二十,沒有睡過頭,心里就有了坦然,一骨碌從鋪在地上的席夢思上爬起來,穿上衣服,看了一眼還在睡覺的冬梅。冬梅睡得正香,身子縮成一團,像蜷在一起的大蝦,發著細微的鼻息。夏雨輕輕地把自己的毛巾被蓋在她身上,她哼哼了一聲,翻個身子又睡著了。夏雨知道她太累了,晚上忙到二三點。早上九點就要開門營業,算下來一天睡不了幾個鐘頭。天天如此,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何況冬梅還不到十七歲!
  店面除了正門,還有后門。后門出去是個小院子,院子里開有小門,通到巷子里。后門旁豎著兩塊木刻的對聯,一個上邊寫著:耳輪耳屏三角窩;另一個上邊寫著:按頭按背掏耳朵。
  夏雨洗過臉,用梳子攏了頭發,就抱起這兩塊對聯,從后院的小門走出去,轉過彎就到了店的正門,把對聯掛在店面兩邊。店門上邊的橫聯沒有摘下,也是木頭刻的:體健神康。
  夏雨把對聯掛好,就到附近的農貿市場買菜。
  春花四點多鐘就起床,打著手電在菜園里摘了黃瓜、豆角,臨朝城里來的時候,母親又提來雞蛋籃子,把五十個雞蛋放在盛豆角的筐子里,讓她順便把這些雞蛋也賣了。春花把黃瓜、豆角、雞蛋裝到兩個筐里,掛在自行車兩邊。就朝二十多里外的縣城趕去。趕到農貿市場的時候,都七點半了。市場上的人已經很多,就把筐子擺在路邊,等待買主。
  八點鐘的時候,兩個三十多歲的女工商,挺著已經發胖的身子晃蕩過來。店面的主人見了她倆,立即躬下身子,臉上掙扎出很巴結的笑,說著很騷情的話:領導起來得真早,領導辛苦了!女工商聽到這些比蜂蜜都甜的話,看到人們對自己的恭敬,胸脯挺得更高,好像抹了豐乳霜。她倆走到一個羊肉店跟前,停下腳步,店主老遠就沖著她倆喊,領導來啦!她倆看著羊肉跟店主說:這年頭啥東西都不能吃,豬肉喂瘦肉精、雞魚喂激素、雞蛋喂蘇丹紅,只有牛羊是吃草的,吃起來還放心。鑼鼓聽聲,說話聽音,店主立即小聲說:領導放心,我把最好的大腿肉割下來,你們一會兒過來拿走。一個工商也小聲說:你這個月交10塊錢的稅就行了,我們也不白占你的便宜。店主的臉上立即有了笑容:領導代表的是政府,政府是為我們老百姓辦事的,咋能白占俺的便宜?
  春花看工商走到筐子跟前,趕忙站起來,很恭敬地說:豆角和黃瓜一塊錢一斤,雞蛋八毛錢一個。工商看了春花一眼,覺得這個農村女娃腦子差成色,你到全中國的農貿市場做個調查,哪個賣東西的敢跟工商說價錢,東西不好白送我們還不要哩,要你的東西是看得起你。就說你的東西咋這么貴,你可不能欺行霸市!春花沒聽出人家話里的意思,還是恭敬地說:我的雞蛋是家里的土雞生的,土雞吃的全是樹林的蟲子,沒有喂一點飼料和激素。我的黃瓜和豆角上的全是農家肥,沒有用化肥和農藥,絕對生態——
  工商聽春花這么一說,更想拿她的雞蛋和黃瓜豆角,又見她不諳世事,拿著明白裝糊涂,不想孝順領導,心里就有了氣,從口袋里掏出發票本說:你違反規定在馬路邊占道擺攤,又偷稅漏稅,兩罪俱罰,交二十元罰款。春花急了,一步跨過筐子,站在工商面前。這兩個工商個子最高也不過一米六,春花的個子有一米七,站在她倆面前像逼著一堵墻,大聲說:我剛把筐子擺到這里,放個屁的工夫都沒有,就違反規定了。我還沒有掙一分錢,你們就要收我二十塊,世上哪有這道理?馬路兩邊全是擺攤的,他們都沒有違反規定,就我違反規定了?
  工商也急了,她們執法多年,所到之處收獲的全是諂媚恭敬免費農產品,還沒有遇到過如此野蠻的女人,覺得權威受到了損傷。把大蓋帽端正了一下,在權力支撐下,朝著春花逼近一步說:你的態度惡劣,加罰5元。一共25元。你態度繼續惡劣,我們繼續加罰,現在是法制社會,不是耍野蠻的社會。春花更不服氣,把筐子上邊的木棍抽出來,在地上一礅,聲音更大地喊:你就是想要我的雞蛋和黃瓜,我沒給你,你就難為我。老娘明著給你說,一分錢的罰款都沒有,你要到哪里。老娘陪你到哪里,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講理的地方?工商更生氣了,這女人不知道孝敬領導,還揭領導的短處,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今天要是不把這個女人收拾順了,以后誰都敢不孝敬自己,自己掌握的這點權力還有屁用處?于是,個子更矮的工商說,你要是再對抗我們執法,我們就要把你的雞蛋、蔬菜拿到防疫站檢查,看蔬菜里的農藥超標沒有,雞蛋里有沒有蘇丹紅,檢驗費由你出!
  春花更是不服氣地說:你憑什么說我的雞蛋里有蘇丹紅,憑什么說我的蔬菜里有超標農藥?工商說你憑什么說你雞蛋里沒有蘇丹紅?憑什么說你蔬菜里沒有超標農藥?春花猛地抓起一個雞蛋,對著工商腳前的水泥路面狠勁一摔,啪的一聲,蛋清蛋黃四下飛濺,濺得工商的皮鞋褲子上都是,黃燦燦的像嬰兒屙的屎巴巴,清兮兮的像感冒人流的鼻涕。春花指著地上的蛋黃蛋清,理直氣壯地跟工商說:你看看我的雞蛋里到底有沒有蘇丹紅?說完,又從筐子里取出一根黃瓜,喀嚓一辨兩半,咬了一口說:我把這根黃瓜吃了,你看超標農藥能不能把我毒死?
  夏雨剛好走到這里,見春花和工商吵架。不用問就知道是咋回事情,趕忙跑到女工商跟前,從口袋里掏出餐巾紙,一邊給人家擦皮鞋上的蛋黃蛋清,一邊仰著頭給人家說:她是俺村的,小時候腦子受了傷,半年前把鄰村小伙子的胳膊打斷了,法院還判她沒罪!你們是當領導的,咋能跟她一般見識?
  春花看夏雨過來了,心里就有了高興,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但又聽夏雨說她小時候腦子受過傷,神經有問題,還捏造自己把鄰村的小伙子的胳膊打斷了,就沖著夏雨吼叫:狗日的夏雨,我啥時候腦子受過傷。啥時候把人家的胳膊打斷了?咱是一個村的,你不幫我說話,還幫著她們惡心我?
  夏雨沒有搭理她,繼續給女工商說:她連好壞人都分不清楚,不是腦子有問題是啥有問題?你們是領導,犯不著為公家的事情給自己惹麻煩——
  工商本來覺得沒辦法下臺,最近執法和被執法之間經常發生矛盾,好多都釀成了暴力事件,上頭也經常給她們開會,要人性執法。今天這事情要是鬧大了,自己少不了也得做檢查,弄不好還得下崗,也就順坡滾碌碡地說:我們看她神經也不太正常,犯不著和神經病較勁。你這么說了,我們也就不罰她的款了,交兩塊錢的稅就行了,夏雨從口袋里掏出兩塊錢交給了她們。
  
  二
  
  夏雨把春花領到掏耳店。冬梅已經起床了,把安全門也打開了。初升的陽光照著門面,店里一片光亮。冬梅正在打掃衛生,看到春花過來,高興地從店里蹦出來,拉著春花的手直喊:春花姐,你咋也來啦,來了也不跟俺說一聲,我請你吃羊肉泡饃!而后又跑到夏雨跟前問:你咋知道春花姐要來,早早就跑去接她,也不跟我說一聲?
  春花說:我不知道你們在這里開店,我是進城賣菜賣雞蛋,菜沒賣出去一兩,蛋沒賣出去一個,卻跟人家干了一架,你說晦氣不?冬梅問:你那么大的個子還有人欺負你?春花就把人家要罰款的事情說了。冬梅說:春花姐你也真是的,城里的領導都是這樣,見了面就知道要錢。我們開這個店,差不多每天都有來要錢的。除了給公家交的稅款,還有什么清潔費、治安費、抗震救災費、教育基金費、保險費、公共事業費、文化娛樂費、五一要交支援勞模費、六一要交愛護兒童費、七一要交購買紅旗費、八一要交慰問軍隊費、十一要交慶祝國慶費、元旦要交年終總結費、春節要交訪貧問苦費,還有隔三差五的臨時保安費。工商收、公安收、防疫站收、衛生局收、城管收、街道辦事處收、居民委員會收、地痞爛仔也要收,你老老實實交錢就平安無事,不交錢就是抗法。夏雨姐和我從早上八點忙到半夜兩點,掙的錢除了交房租,多一半都交給人家了。
  春花不服氣地說:那是遇到你和夏雨了,要是遇到我。就是不交,看他們能把我咋樣?冬梅就看著她笑,笑得咯咯地說:春花姐厲害,敢不給公家交錢,反正我來城里兩個月了,還沒有遇到一個敢不給人家交錢的人!
  夏雨替春花把自行車上的菜筐子卸下來,又抱進店里,對春花說:你還沒吃早飯,我們一塊吃早飯。你到城里來了,我和冬梅說啥也得請你吃頓飯。你的菜和雞蛋就放在店里,一會兒吃飯回來,就擺在店門口賣,用不了一會兒就賣完了。
  夏雨說是請春花吃飯,也就是油條、豆漿、饅頭、咸菜,就離夏雨她們的掏耳店不遠。吃飯時,春花問夏雨:你開的門面是做啥生意的?夏雨說給人家洗頭、按摩、掏耳朵。春花驚詫地說:你是大學畢業生,咋做這生意?夏雨苦笑了一下說:現在的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何況我這個大專生。去年我剛畢業的時候,托人幫我找醫院的工作,要給院長送八萬塊錢,還是看熟人的面子,不是熟人最少得十萬。你想想俺家的情況,連我上學的錢都是借的,俺媽還有一身病,哪有八萬塊錢給人家送。找不到工作,只好自己想辦法,我找同學借錢開了這個店,剛好冬梅初中畢業沒事情做,也來給我幫忙。冬梅一邊吃著油條。一邊嘟囔著說:春花姐,城里人把這叫潛規則,就是干啥都要進貢。夏雨接著說:人家工商罰你,肯定是你沒按規矩來。可能是人家看上你的黃瓜豆角雞蛋了,你不主動送給人家。你要是送給人家兩根黃瓜一把豆角。人家不但不罰你的款,連稅都不會收你的。春花說:我馱來的這些黃瓜豆角雞蛋,最多賣六七十塊錢,要是送她們十幾個雞蛋,再送些黃瓜豆角,咱辛辛苦苦圖啥哩?她們又不是咱爹咱娘,憑啥孝敬她們?
  夏雨苦笑了一下,笑得很無奈很凄慘,過了一會兒,才嘆口氣說:人家啥都不憑,就憑人家手里有罰你的權。你不孝敬人家,人家就罰你的款。你要是手里有免她的權,看她們還敢罰你的款不?說完,又看著春花說,春花姐,我和冬梅這里也缺人,你干脆和我們一塊干,一個月能掙個一千四五。以后咱們把門面裝修了,掙得更多。
  春花停住吃飯,一個月掙一千四五,一年就是一萬六七,這么好的事情咋能不干?就不好意思地說:夏雨你是大學生,我連小學都沒畢業,你們店里的事情我不一定能干下來?夏雨說:我剛才琢磨了,咱的掏耳店主要分三道工序,第一道是洗頭,目前冬梅在做;第二道是上半身按摩,還沒有人做,按摩講究穴位要準,力度要大,我和冬梅手上的力氣都不行;第三道是掏耳朵,我負責這道工序。你要是來了,就負責按摩。春花疑惑地問:我看滿街道都是洗頭按摩店,有的店半天都沒人進去。你們咋能掙那么多錢?夏雨說:我們洗頭按摩和別人不一樣,他們沒有技術含量,瞎胡洗瞎胡按。我們都在穴位上下功夫,讓客人感到在咱們這消費后,身體很舒服。我在大學學的中醫,保健、按摩、推拿、針灸、刮痧、拔火罐,都是中醫的一部分。你要是來了,還不能馬上就干,先要學習訓練。咱們是正規按摩,肚臍窩以下的位置不能按,只按肚臍窩以上的穴位就行了。
  
  三
  
  吃過早飯,夏雨把春花領到店里。這種以消遣為目的的店,上午客人都少,下午比較多,晚上更多。夏雨讓春花坐在按摩椅上,開始教她識別穴位,一邊給她按摩,一邊告訴她穴位的名字、按摩后的效果,按摩時要注意的手法。夏雨給春花做過示范,就坐在按摩椅上,讓春花按剛才教的實習一遍。春花按的時候,她就糾正她的手法,糾正她的力度。教了幾天,春花就基本掌握了需要按摩的穴位。夏雨又指著墻上掛的人體穴位圖說:你沒事的時候就看圖上的穴位,把每個穴位都記牢按準。咱就是靠這個掙錢的,在技術上絕對不能含糊。咱糊弄了顧客,顧客就不會再來,最終吃虧的是咱們。這就是技術含量,現在的社會,技術含量越高,掙錢越多。沒有技術含量,出死力氣也不掙錢。春花聽夏雨這么一說,心里就有了壓力,對夏雨說:你坐過來,我再給你按一遍。你嚴格要求我,咱可不能在技術含量上出問題。
  夏雨把菜和雞蛋筐子擺在店門口。不大一會兒,有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走過來,看了筐子里的雞蛋和黃瓜豆角,問這是誰的雞蛋,賣不賣?夏雨和春花就跑出去,夏雨搶在春花前邊說:這是我村鄉黨賣的,雞蛋是農家喂的土雞下的,土雞吃的是樹林的蟲子,沒有吃過飼料激素。黃瓜和豆角是菜園子長的,沒有用過農藥化肥,絕對生態,現在人很難吃上這些東西。婦女笑著說:你說這雞蛋蔬菜絕對生態,我咋能分辨出來?你們要是拿吃飼料激素的雞蛋蒙我,我也不知道!夏雨說:我說這話你不一定相信,我也沒辦法證明我說的是真的。你先把雞蛋和豆角黃瓜拿回家吃了,看看味道和過去吃的一樣不?要是一樣,你就不要把錢送來;要是不一樣,就證明我說的是真的,你把錢送來就行了。婦女看了夏雨一眼,笑著說:你不怕我把雞蛋蔬菜拿走不給你送錢?夏雨說:阿姨是有身份的人,不會為這幾個錢不還的。現在多少有錢人想吃生態東西,就是買不到。你能遇到這些東西,也是老天爺看你心善,讓我鄉黨把生態給你送來了。
  婦女還在猶豫,春花機靈一動,問大姐你拿的有沒有雞蛋?婦女說我剛在超市買了一斤,是養雞場的蛋。城里人也沒辦法,想吃點沒有激素的東西,比到新馬泰旅游一趟都難。春花又問:大姐你這雞蛋多少錢一個,婦女說差不多五毛錢一個。春花就跟夏雨說:你借給我五毛錢,我買大姐一個雞蛋,咱當著大姐的面做個比較。說完又對冬梅說:你拿兩個碗來。春花分別把雞蛋打破,放到碗里,一起端到人家跟前說:大姐,我也沒有做過這種試驗,但我相信沒有吃激素的蛋和吃了激素的蛋肯定有不一樣的地方。幾個人都把腦袋湊到碗跟前看,還有一些過路的人也湊過來看。春花指著自家的雞蛋說:你們看這個雞蛋,俺們農村人是公雞母雞混在一塊養,公雞給母雞踏蛋,蛋黃里就有公雞踏蛋留下的東西。養雞場的雞沒有公雞踏蛋,蛋黃里就沒有公雞踏蛋留下的東西。再一個就是俺的蛋,蛋黃的顏色深。養雞場的蛋,蛋黃顏色淺。還有雞蛋的味道,俺的雞蛋蛋腥味濃,養雞場的蛋蛋腥味淡。
  婦女把兩個碗里的雞蛋反復地看,還沒有問價錢,旁邊一個老太太掏出100塊錢,跟春花說:我把這些雞蛋全買了,你說多少錢都行,我再買兩斤黃瓜一斤豆角。中年婦女一聽就急眼了,說大姐你咋這樣欺負人。我正在和人家談價錢,你插進來就買,有沒有先來后到?夏雨就走過去說:俺鄉黨的黃瓜豆角雞蛋都是生態的,價格不一樣,雞蛋是一塊錢一個,豆角黃瓜是一塊二一斤。婦女和老太太顧不上還價,就把雞蛋朝自己袋子里抓。周圍的人也圍上來,抓豆角拿黃瓜,排著隊讓春花過秤。冬梅拿著計算器,春花報出斤量,她就報出錢數,夏雨負責收錢,不到十五分鐘,黃瓜豆角全部賣完。夏雨又對春花說:咱們買輛摩托車,讓你哥在村里收購蔬菜和雞蛋,每天早上送過來,就擺在店門口賣,又是一筆收人。春花高興地說:還是夏雨有辦法,到底上了大學,滿腦子是掙錢的門路。夏雨又說:你哥收菜收雞蛋的時候,一定不能收用過化肥農藥的蔬菜,也不能收喂過飼料的雞蛋。咱打的生態牌子,一定要賣生態東西,砸了牌子就等于斷了財路。春花說:這個你放心,咱不干昧良心的事情。
  以后,每天早上七點多鐘,春花她哥春生就騎著摩托車來了。摩托車后邊馱著兩個大筐子,裝著各種蔬菜,還有活雞。他要是來得早了,怕打擾她們睡覺,就蹲在店門外邊抽旱煙。他聽春花說,掏耳店到了晚上生意特別忙,要忙到后半夜兩點多鐘,她們一天睡不了幾個鐘頭。男人靠吃女人靠睡,女人要是睡眠不夠,身體肯定支持不下來。
  春花操心著哥的生意,不到七點半鐘,就從席夢思墊上爬起來,踮著腳尖走到后院,從后門出去,和哥小聲說話,問蔬菜的進價。隔不了多大工夫,夏雨和冬梅也起來了,她們把席夢思墊抬到后院,把安全門打開,早晨的陽光照進店里,給店里盈滿光明。她們先把蔬菜筐子抬進店里,把店門鎖好,就和春生一塊去吃早餐。吃過早餐,春生騎摩托車回村,地里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活。她們就把蔬菜筐子擺在店門口,在筐子上放一桿秤,再放一個小圓桶,就忙開店里的生意。
  人們吃了她們的生態蔬菜和雞蛋,有時候還能吃上老母雞,味道就是不一樣,都擔心來晚了買不上生態蔬菜和雞蛋,早早就過來買。夏雨她們忙活著打掃店面,要是有了早來的客人,又忙活生意,顧不上賣菜。就跟她們說,秤在那里放著,自己稱,自己算賬,把錢扔到桶里就行了。開始,春花擔心地跟夏雨說:她們要是多稱少報,咱不是虧了?夏雨笑著說:一斤菜也就一塊多錢,多一兩少一兩也就是一兩毛錢的事情,現在城里人誰還在乎一兩毛錢,地上掉一毛錢都懶得撿。那些來買菜的人,見人家對自己這么相信,稱秤的時候,把秤桿定得平平的,還提著秤走進店里讓她們看。夏雨說:大姐你這是弄啥哩,你們天天買俺的菜,我們咋能不相信你?買菜的人就把菜放進塑料袋里,又拿起凳子上的計算器,一邊報數字,一邊摁鍵碼,最后報出價錢。夏雨就笑著說:大姐的聲音比歌星都響亮。人家也笑著說:我是怕你們聽不見,你們相信我,我也要做得光堂。說完,就把錢放進小圓桶里。要是遇到是張大錢,夏雨就跟她們說:桶里有零錢,自己找。人家就把大錢放進桶里,找齊零錢,又大聲報出零錢的數額。每天把菜賣完,春花清點桶里的錢,又用計算器核算了,還真不少一分,當然也不多一分。心里就對夏雨有了敬佩,說夏雨你的辦法就是好。這些買菜的人,在農貿市場為秤高秤低和販子吵得天翻地覆,咋和咱們就這么好說話?夏雨說:其實她們根本不在乎半兩一兩,她們在乎不要被人欺騙。現在有些販子老是短斤缺兩,讓人們心情不好。咱越是相信她們,她們越不會多稱,誰也不愿意為幾分錢讓人看不起!
  夏雨把賣菜的利潤也做了安排,春生最辛苦,要收菜運菜,應該拿大頭,占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歸春花、夏雨、冬梅。一天可以賺一百多塊錢,除去春生拿走的,她們一人一天也分十多塊錢。真是坐在店里收錢,不出一點力氣,天天都有,一年下來也有四五千塊錢。為這事情,春花說夏雨,都是自家姐妹,把賬算那么清干啥?要不是夏雨的主意好,俺哥哪能有這么好的掙錢門路?夏雨說:老人都說親兄弟明算賬,生意要做長久要做大,開始就要把規矩立好,咱們要先立規矩后做事。
  
  四
  
  上午,筐子里的菜剛賣完,夏雨她們還沒顧上收桶里的錢。晃蕩過來幾個閑人,有十七八歲的年齡。他們到掏耳店門口,把菜筐子看了,一腳踢到馬路中間。有個閑人看見小圓桶里有錢,高興地喊,誰把錢丟到這里了,活該咱弟兄們喝啤酒了。閑人踢筐子的時候,春花就有了警惕,知道他們不是善茬兒,見他們要拿桶里的錢,就一步沖過去,閑人的手還沒伸進桶里,就被她一胳膊掄到一邊,拿起小圓桶遞給夏雨。夏雨把桶里的錢裝進褲兜,站在春花跟前,做出隨時幫她出手的架勢。冬梅躲在按摩椅背后,嚇得渾身打顫,一個勁兒地對春花和夏雨喊,春花姐,夏雨姐,這幫人可野了。
  春花掄閑人那一胳膊,情急中用足了力氣,加上閑人沒有防備,踉蹌了幾下,摔倒在馬路上,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把袖子朝上一挽,指著春花的鼻子就罵:狗日的臭婆娘敢動手打老子!夏雨從筐子上邊抽出棍子,攥到手里。春花見夏雨手里拿著棍子,一把奪過來,對著那個閑人又是一下,也是用足了力氣,打在膝蓋后邊的洼洼處,把他打得跪在地上。隨之,沖上去對著他的胸脯踹了一腳,又把他踹了個仰面朝天,后腦勺磕在水泥地上,半天都沒有爬起來。另外兩個閑人還沒有見過這種蠻不講理的打法,一句話不說就是打,也不怕把人打死打傷。見春花又把棍子對準自己,急忙朝后退了幾步,扶起地上的閑人,虛張聲勢地說:你驢日的等著,老子讓你們這個店開不成!春花沒有說話,對著他們沖過去。他們攙著那個閑人,轉身就跑。
  春花把筐子收回后院,又回到按摩椅跟前,對客人說,對不起了先生,浪費了您的功夫。客人就笑著說:你打架還挺內行的,沒讓那幾個賴皮占一點便宜!春花嘿嘿一笑說:現在這世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咱們一沒權二沒勢,靠出力氣掙點活命錢,要是被他們拿走了,還活命不活命了。就拿剛才的錢來說,俺村的人半夜就起床,摘下新鮮蔬菜,俺哥挨家挨戶收上來,再開幾十里摩托送到這里,費了多少力氣才掙這點錢?還有那雞蛋,老人生病舍不得吃,娃娃發燒舍不得吃,都拿到城里換錢,咋能讓這些王八蛋拿走?
  夏雨走過來,把錢掏出來交給春花,說這是桶里的錢,你收起來。春花接過錢,點了一遍,對夏雨和冬梅說:一共兩百二十三元,俺哥說了,今天收菜用了一百一十一塊錢,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筆記本,記下收菜用的錢,賣菜得的錢,用賣菜得的錢減去收菜用的錢,就是今天賺的錢。把賬算好記好,讓夏雨和冬梅在上邊簽了字,才把筆記本放回抽屜。
  冬梅看著春花說:春花姐你真厲害,剛才差點把我嚇死。你一個女的把三個男的都打敗了!春花也笑著說:這些城里人,從小不干活,沒有力氣。咱從小就干活,渾身都是力氣,收拾他們兩三個不成一點問題。
  夏雨琢磨了一陣,對春花說:春花姐,我覺得這幾個閑人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定啥時候又來給咱搗蛋?春花大咧咧地說:夏雨你放心,水來土掩,兵來將擋,這年頭越怕事越來事。咱不惹事,事來了也不要怕,我就不信他們能把咱咋樣?
  她們忙到下半夜兩點多鐘,才把最后一個客人送走,累得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趁夏雨清點收入的時候,春花和冬梅到后院把席夢思墊抬進店里,連衣服都沒脫就倒下去。
  這時,是夏雨一天中最享受的時候,她把收入從抽屜里拿出來,按面額的大小排好,清點起來,竟然有360塊錢。扣除一天的房租、水電、各種費稅,少說也能凈賺兩百七八,照這樣發展下去,連賣菜的收入,一個人一個月可以掙3000塊錢。就是研究生畢業,一個月也掙不了這么多錢。這時候,她聽鈔票在手指地搓動下,發出細微的聲響,心里都癢癢地舒坦。清點完畢,在筆記本上登記了,就對春花和冬梅說:今天收入了360元。卻沒有一點回音,她們已經睡死過去。她苦笑了一下,她們確實太累了,啥時候放上幾天假,睡上三天三夜不起來。想到這里,她也覺得自己很累了,腦袋沉得厲害,也昏得厲害,就把錢朝抽屜里一放,也倒在席夢思上,不到十秒鐘就睡死過去。
  春花覺得店門外邊有響動,瞌睡又使她不愿意睜開眼睛。所有的欲望就是睡覺,睡覺,再睡覺,世上再沒有比睡覺再受活的事情了。響聲還在繼續,似乎越來越大,她腦子猛地一靈醒,想起白天把那三個閑人收拾了,他們會不會來報復了。想到這里,心里一驚,一骨碌爬起來,又仔細聆聽了,店門外邊真的有人,就悄悄把夏雨和冬梅推醒,小聲跟她們說:門外有人。就從席夢思上爬起來,穿上鞋子,打開店的后門,在后院拿了一根棍子,從后門走出去。
  三個閑人正在用鐵棍撬安全門,屁股撅得老高,沒有提防后邊有人過來。春花輕輕走到他們跟前,舉起棍子對著他們的屁股狠勁砸了一下。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砸得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有一個爬起來想逃跑,春花又一棍子掄過去。那家伙趕忙趴在地上,連聲說:大姐我不跑,你甭收拾我!春花用棍子指著他們罵:狗日的還是男人,白天打不過老娘,夜里干這偷雞摸狗的事情——
  突然,幾輛武警的巡邏摩托開過來,在他們身邊停下,端著沖鋒槍包圍了他們,大聲問你們在干什么?冬梅這才不害怕了,把這幾個王八蛋交給警察,關他十天半個月,看他們還來搗蛋不?她剛要說話,夏雨走到警察跟前說:我們姐妹三個開了這個店,出門時忘了拿鑰匙了,叫這幾個朋友幫忙把門撬開。春花還掂著木棍,警惕地盯著這幾個閑人,不知道夏雨說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夏雨是有主見的人,也就沒有任何表示。
  警察又問了幾句,確認這個店就是她們開的,就說以后出門記著帶鑰匙,深更半夜撬門,人家很容易把你們當壞人看。說完,就發動著摩托,轟轟隆隆地開走了。
  警察走后,春花又把他們踢了一腳說:剛才要不是俺夏老板給你們打掩護,就憑你們深更半夜撬門,最少也得坐半個月的牢。夏雨走到他們跟前,把打頭的閑人拉起來,問傷著骨頭沒有,要不要到醫院看一下?那個閑人雙手抱拳對夏雨晃了一下說:大姐,小弟是撅著屁股打飛機,有眼無珠,冒犯了大姐。以后,大姐在這條街上有擺不平的事情,就給我們打電話,我們替你們出氣。說完,又對一個小兄弟說:狗日的凈惹事,要不是你冒犯大姐,哪會有今天的事情。快把咱的手機號告訴大姐,讓大姐有事情給咱打電話。
  春花看他們走遠了,不高興地對夏雨說:你剛才還替他們打掩護,讓警察把他們抓走多好,省得再來騷擾咱們!夏雨一邊朝店里走,一邊跟春花說:讓警察把他們抓走太容易了,他們也就是犯了這么大點的事情,關幾天還得放出來。要是跟咱們結下仇氣,還會找咱們鬧事。冤仇宜解不宜結,咱放他們一馬,他們就會感謝咱們,以后絕對不會再找咱們的事情了。
  
  五
  
  交通局辦公室主任傅德興總是失眠,夜里睡不著,中午也睡不著,睡不著不說,還難受。吃過中午飯,就干脆不午睡,順著街道散步。走到掏耳店跟前,竟被門兩邊的對聯吸引了。傅德興愛好書法,雖然寫的字掛不出來,但對掛出來的字還能鑒賞。對聯是柳公權的體,又增加了趙字體,形成新的字體,本市能寫這種體的只有書法協會主席趙匡章。又見旁邊的木板上刻著“仙女掏耳店”五個大字,心里又有了琢磨,改革開放三十年了,那些發廊、洗腳店、按摩店、桑拿、休閑中心、卡拉OK,各式各樣的曖昧場所如雨后春筍,成為城市的一道景觀。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什么掏耳店,就推門進去。
  夏雨她們正在忙活,見他進來,都向他問好:你好,請坐,稍等一會兒,馬上就給你洗頭。傅德興沒有坐,把店里脧視了一遍,沒有暗室,后院也沒有房子,不是那種曖昧場所,又見墻壁上掛著人體穴位圖,證明這個店的老板懂點科學,就問你們能看懂這些穴位不?正在給顧客掏耳朵的夏雨抬起頭,她頭上戴著耳科醫生的那種聚光鏡,口罩把臉捂嚴了,只露兩個眼睛。就這兩個眼睛,就把傅德興震驚了。那是多么漂亮的眼睛。細細的,長長的,眼睛珠子黑明發亮,像是鑲在眼眶里的黑寶石。眼珠四周的眼白是淺藍的顏色,顯示著青春和朝氣。她看了傅德興一眼說:我是西安中醫學院畢業的,看這種穴位圖應該不成問題。聲音不大,說得很慢。但把傅德興的氣勢鎮住了。依他的本意,堂堂交通局辦公室主任光顧你這小店,雖然不敢說使你的店蓬蓽生輝,起碼也可以增添很多光彩。就像聯合國秘書長住過哪家酒店,就是這家酒店的輝煌。于是,很神氣地說:我是市交通局辦公室主任,正的,姓傅。
  冬梅看了他一眼,心里又有了膽怯,這個店開張兩個多月了,連居委會主任都沒有光顧過,更別說交通局的辦公室主任,就急忙把手上的泡沫洗掉,搬來凳子放到傅德興屁股后邊說:傅主任請坐,這個客人馬上就到時間了,我就給你洗!傅德興就有了得意,口氣和藹了許多,說小妹妹不著急,我等一會兒!他又很注意地看冬梅,不到十七歲的少女,剛剛從農村出來,又在空調房里捂了兩個多月,本來就十分健康的膚色中透出城市少女的細膩潤白,臉蛋兒嫩得能掐出水來。尤其那雙眉毛,不粗不細,不長不短,不濃不疏,彎得恰到好處。眉毛下的眼睛,也是不粗不細,不長不短,純凈得像一潭秋水,感覺不到一點雜質。再朝下看,鼻子小巧,嘴小巧,腦袋兩邊的耳朵也玲瓏,透逸著靈氣,覺得這個女娃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有了這種想法,就說:小妹妹以后有啥事情,就到交通局找我!冬梅怯怯地說:你那么大的官,我們小百姓哪敢隨便找,把門的保安不讓我們進!傅德興說:你要是找我了,就給門衛說找辦公室主任就行了,他們不敢不放你進去,嚇死那些狗日的!
  春花見傅德興張狂得不可一世,不屑地一笑,說你當你的主任,我們開我們的店;你走你的陽光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井水犯不著河水。你到俺店里消費了,進門都是財神爺,俺都會下力氣讓你受活,盼得是多一個回頭客。傅德興以為她認為他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就寬宏大量地說:話可不能這樣說,人前頭的路是黑的,誰也說不準前頭的路是什么樣子。就目前來說,我雖說是個官,在交通局只能算是中層領導,比基層領導的權力大些,比書記局長的權小多了。你要是求我辦大事情,我真還不行。要是想找個臨時工,家里的人想到交通局當個臨時執勤人員,這點權力還是有的。
  春花見他說得誠懇,也就沒有再說什么。剛好冬梅洗頭的客人到時間了,她們搞的是流水線作業,冬梅把頭洗好了,客人就坐到春花的按摩椅上按摩,春花按摩的客人就到夏雨的掏耳椅上掏耳。
  冬梅用毛巾把傅主任的脖子圍好,給頭上擠了洗頭膏。又拿過礦泉水瓶子,里面裝的不是礦泉水,是自來水。她們在蓋子上鉆了個眼,對著頭發一擠,就有自來水射到頭上。冬梅就在傅主任的腦袋上搔起來。冬梅也是夏雨訓練出來的,一招一式都有講究,先是用指甲從前朝后搔,搔過三四分鐘后,又用指甲在頭皮上掐敲,每一下都掐敲在穴位上。又過了三四分鐘,用指頭在兩只眼睛中間的角洼處壓,壓得輕重緩急不一,很講究節奏。最后又洗耳朵,手指撫弄在耳輪上,在穴位上用力。
  傅主任覺得昏昏欲睡,神志似乎清醒,似乎不清醒,覺得頭皮上有涼風刮過,腦袋上有清爽出現,忙累了一上午的疲倦、煩惱,蕩然無存,覺得全是輕松。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覺得有雙手在他頭皮上猛力一抓,人一下子清醒了,像睡了一個長覺,渾身都是精神。冬梅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說:好了,沖洗一下。他就跟在冬梅后邊,走到洗頭池上,躺下去。
  洗過頭,冬梅又問:傅主任,吹不吹?聲音亮亮的,脆脆的、柔柔的、親親的。他不知道吹好還是不吹好,就反問冬梅:你說吹好還是不吹好?冬梅甜甜一笑說:電吹風對頭發不好,一般都是冬天洗頭后,不吹怕出去受涼感冒。現在是夏天,最好不要吹,還要按摩、掏耳朵,等把這些事情做完,頭發就干了。傅主任說:我聽小妹的,你說不吹就不吹!
  傅主任又坐到按摩椅上,春花把他脖子上的毛巾拿下,把頭發擦干,說:把身體放松,越放松越好。他就盡量把身體放松,身體一放松,身子就下塌,像窩在按摩椅上。春花對著他肩洼的一個穴位,指頭用力一壓,他又覺得七竅丟了六竅,只剩下一竅在呼氣吸氣,整個神志又處于半昏迷狀態。春花的手勁很大,無論推、壓、捏、掐、揉、搓、擊、打,都下足力氣,他感覺春花沒有偷懶,兩只手所到之處,帶來隱隱的疼痛。春花小聲問:傅主任感覺咋樣?他就哼哼唧唧地說:好像有點痛!旁邊的夏雨接著說:痛是不通,不通則痛。你們常年坐辦公室,不活動,又耗費心力,血氣不足,血脈就不流通,血脈不通,百病叢生,中醫認為血脈不通是很多疾病的根源。現在的癌癥、糖尿病、神經衰弱等疾病,根源就是血脈不通。要讓血脈流通有兩個辦法,一是自己加強體育鍛煉:再就是別人替你鍛煉,就是按摩。傅主任要是沒有時間鍛煉,就過來按摩,啥時候按得不痛了,血脈就通了。
  傅主任還處在半昏迷狀態,夏雨的話卻聽得清清楚楚。他就在這種思維十分清楚,意識又非常混沌的狀態中,享受著春花的按摩。春花在他的肩膀上,掐起一坨一坨的肉,又抖又晃,用肘壓、指點、掌敲,拳打,而后用指頭對著頸椎的骨節,推拿、按摩。他在昏昏欲睡中,覺得上半身的骨頭被春花卸下來,拆開,把骨頭上的陳年老銹、腐肉爛皮,認真剔除了,清洗了,又重新組合在一塊,裝到他的身體里。他就在這種渾渾噩噩地享受中,猛地被春花在后背上擊了一掌,好啦!他才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站起身體,連著做了幾個擴胸動作,周身都充滿生機和朝氣。覺得自己進掏耳店以前,像輛缺了汽油的破車,走兩步哼一聲抖幾下就不行了。經過冬梅的洗頭春花的按摩,就像把破車進行了大修,加足了汽油,一下子就飛馳起來。
  他又坐在掏耳椅上,夏雨用雪白的浴巾蓋著他的身體說:你閉上眼睛睡覺,好了我會叫醒你的。他就閉上了眼睛,往常就是夜里睡覺,在床上不翻三四個小時就睡不著。這陣,夏雨叫他睡覺,意識中立即有了睡意,眼皮睜不開了。夏雨把聚光燈的亮點對準他的耳道,開始清理里面的臟污和結石。
  夏雨上大三的最后一個學期,到醫院做義工。這時候,中國人民遭受了巨大的災難,汶川地震,夏雨負責照顧一個羌族老大爺。老大爺的雙腿被砸斷了,夏雨給老大爺喂飯,給老大爺洗澡,給老大爺按摩,給老大爺端屎端尿。老大爺臨出院的時候,交給夏雨一個牛皮口袋,里面有一套掏耳朵的工具,純銀做的,還對夏雨說了很多祖傳秘方。其中有個秘子:把桑根中間掏空,用明礬燒化灌在桑木中,兩頭用石蠟封死,放上一個對時,再把桑根劈開,把明礬研碎,加上一半冰片,用昌蒲熬的水過濾后,把研碎的明礬和冰片放進去。可以治療耳朵流膿、耳堵、耳鳴、耳濁等。夏雨回到學校,在《本草綱目》里查了,明礬性寒昧酸澀,具有收斂作用,有解毒殺蟲,燥濕止癢,止血止瀉,清熱消痰的功效。冰片味辛苦,性涼,有開竅醒神、清熱止痛和生肌的功能,用于熱病神昏,痙厥,中風痰厥,中惡昏迷,目赤口瘡,咽喉腫痛,耳道流膿,瘡瘍潰后不斂。桑根性味甘寒,有瀉肺平喘,行水消腫之功,能治療驚癇、筋骨痛、高血壓、目赤、鵝口瘡、崩漏等。石昌蒲芳香開竅,祛痰逐濁,有健胃,利尿,鎮靜,鎮痛作用。而且這些藥料極為便宜。
  掏耳店開張兩個多月了,夏雨不知道掏了多少耳朵,那些耳道有粗的細的,有長的短的,有不長不短的;耳朵里有長毛的不長毛的,有長黑毛的黃毛的還有長白毛的:耳屎有干的有濕的有不干不濕的,有黃的有黑的有不黃不黑的;耳朵有骯臟的有干凈的,有不骯臟也不干凈的;還有的長有結石,結石有大的有小的,有硬的有軟的。不管什么樣的耳朵,她都要認真處理。把這些耳朵打理干凈,把客人弄得癢癢了,舒服了,刺激了,受活了。耳病排除了,精神清爽了,他們還會到這里消費,自己的生意就能興旺。
  傅主任的耳朵很長時間沒有掏了,耳屎結成了疙瘩。夏雨說:你的耳朵很長時間沒掏了?傅主任說:我覺得里面堵得難受,癢得難受,又掏不出來,真拿它沒辦法。夏雨從牛皮口袋里拿出半尺長的銀耳勺,用酒精棉球擦了,輕輕伸進去,撥動里面的耳屎。傅主任覺得耳道里一絲絲痛,一絲絲癢,一絲絲麻,一絲絲響。不大功夫,覺得有塊東西從耳壁上剝離下來,夏雨用耳勺一點一點撥到耳道口,又用鑷子夾著,放在玻璃器片上,端到傅主任跟前說,這么大一塊的結石,還有好幾塊哩!夏雨又從耳道里掏出幾塊結石,把這個耳朵里的臟東西掏干凈了,又拿出一個小玻璃壺,壺上有個噴嘴,對著耳道輕輕一噴。啊——,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時間,他覺得有股從未有過的清冽、涼爽,進入耳道,像夏日吹來的清風,像冬日刮來的暖流,像春日淋漓的細雨,像秋日收獲的蘋果,耳道里的神經和細胞都有了極大的受活。隨之,夏雨又把綁著馬尾的銀抓伸進耳朵。讓馬尾在耳道里旋轉、抽動。這十分講究技法,她先在耳道口輕輕地挑逗幾下,再猛地朝深處一插。傅主任覺得耳道里一下一下地癢,又覺得癢得不過癮,就像被男人挑逗上癮的女人那樣,哼哼唧唧地呻吟著,期盼著,突然覺得一股巨大的刺激和受活,猛地進入耳道深處,竟不由自主地驚叫一聲。這種刺激、這種受活又從耳道向全身蔓延,使得全身都覺得刺激和受活。
  二十分鐘后,他覺得渾身發軟,全身的骨頭、膚肌、五臟六腑,全被夏雨手里的掏耳工具拆卸了一遍。隨著夏雨說:好了,在夏雨的攙扶下站起來。就在站起的那一瞬間,覺得無限的力氣突然回歸到身體,人像回到了十七八歲的年齡,像睡了一個從沒有睡過的透覺,伸了個懶腰,長長吁了一聲,才問多少錢?夏雨說一共20塊錢。他從皮夾里掏出20塊錢,交給夏雨。夏雨接過錢,說了聲謝謝,就把錢放進抽屜。他接著說,不貴,一點都不貴,一個小時才收20塊錢。他出店門的時候,夏雨還跑過去說:傅主任慢走,歡迎下次再來。他也開玩笑地說:不歡迎我也要來,這么受活的事情,我憑啥不來!
  
  六
  
  交通局的局長也姓傅,和辦公室主任一個姓,而且還是一個村的,是不是本家就不清楚了。交通局連著開了幾天會,大會局長要講話,小會局長要參加,參加了還要講話。領導講的話都是指示,雖說比不上憲法、刑法、交通法那樣原則,有時候比這些法都管用,因為下邊都要照著領導的話去做,所以不敢亂講,要動腦子講。連著動了幾天腦子,覺得腦漿都摻了酵面。發酵了好幾倍,又被腦殼禁錮,憋得難受。會議中,傅主任一直跟著傅局長,他的職務決定他必須隨時為局領導服務。局長就像皇帝,辦公室主任就像太監頭子。掌管著一群太監為皇帝服務。會議結束,閉幕式開過,再喝過茅臺五糧液,與會人員就各奔東西,暫時還住在市里的人,也洗頭洗腳按摩桑拿卡拉OK找小姐去了。
  傅局長朝餐廳外邊走的時候,傅主任跟在傅局長屁股后頭說:連著開了幾天會,您也累壞了,要不要找個地方放松一下?傅局長說:你們找的那些地方,人去了身子更虛,我還想多活幾年。不想英年早逝!傅局長既的是實話,那些放松地方,無非是洗頭洗腳按摩桑拿卡拉OK,哪一樣都離不開小姐。色是刮骨的鋼刀,天天讓鋼刀在骨頭上刮,人的骨頭有多厚?傅局長心里還琢磨,早些年年輕,官沒做大,錢沒掙夠,渾身上下卻充滿搞女人的力氣,天天想著搞女人,可女人就是不讓搞。現在官做大了,錢掙多了,女人搶著讓自己搞了,自己卻搞不動了,想起來也覺遺憾。要是有現在的權力,年輕時的體力多好!
  那天從掏耳店出來,傅主任一直琢磨,現在的放松場所。雖說讓領導受活了,但領導耗費的體力精血比抗震搶險都累,身體不好的領導放松一次,一個星期都緩不過來。作為領導的辦公室主任,要在為領導服務上創新。那三個女子開的掏耳店,確實讓人刺激,讓人受活,卻不耗費人的體力精血。別的項目都是領導掏人家的洞洞,掏耳店剛好相反,是人家掏領導的洞洞。讓領導刺激了受活了,又增強了領導的身體健康,多好的事情。于是,他一溜小跑,跟在傅局長的屁股后邊說:局長,我前幾天發現一個掏耳店。那天我連著加了三天班,累得實在受不了了,就進去了,沒有一絲一毫地色情,那癢癢的痛痛的刺激的受活,絲毫不比咱經常放松的項目差。而且過后精神百倍,像回到了十八九歲的年齡,也像睡了一個透覺,身體連續幾天都清爽。
  傅局長停下腳步,將信將疑地問:真的?傅主任趕忙朝前跨了半步,非常認真地說:我敢給領導說假話?要不是我親身體驗過,絕對不敢給領導提這個建議!
  傅局長剛一點頭,傅主任就急忙掏出手機,讓司機開車過來。
  轎車在掏耳店門口停下,傅主任鉆出轎車,替傅局長拉開車門。其實,傅局長完全可以自己開門出來,就是要等傅主任替自己把門打開才肯出來。要不,領導的權威怎么能體現?傅主任又搶先替傅局長拉開店門,躬著身子請傅局長先進。他進門后又搶在傅局長前邊,很威風地對店里的三個女娃和正在消費的客人說:這是我們交通局的局長!
  夏雨看了他一眼說:傅主任請局長坐,稍微等一會兒,我們把這幾個客人處理完。傅主任的臉色立即拉下來,說話就有了不客氣:我們局長很忙,晚上還要作報告哩!傅局長見他說話太霸道,就擺了下手說,不忙,不忙,應該有個先來后到,盡管咱們是領導,也得講規矩。
  春花搬了個凳子放在傅局長跟前,還柔柔地說:局長請坐,不會讓您等的時間太長,俺這是流水線作業,最多十分鐘就輪到你了。冬梅對熟人不怯,小聲問傅主任:傅主任,局長比你的官大還是官小?傅主任一愣,臉上有了尷尬,生氣地說:這女子咋說話哩,局長比主任大好幾個級別哩!冬梅輕輕地嗷了一聲,小聲問傅主任:局長有沒有鄉長大?竟把傅主任逗笑了,一邊笑一邊說:俺局長作報告,鄉長連聽的資格都沒有,你說鄉長大還是局長大?冬梅說:我知道了,局長比鄉長大多了。我們村的人見了鄉長都害怕,他只要進村,不是抓婦女刮娃就是罰款,那些懷娃的婦女早早就跑了。傅主任見冬梅的憨傻把傅局長逗笑了,就故意逗著她說話,讓傅局長更開心,就說:你記住,走遍天底下,都是局長比主任大,主任是為局長服務的。冬梅說:我記下了,以后見了局長,我馬上就搬凳子。
  夏雨沒有說話,專心地給客人掏耳朵。春花卻說:我前天看電視上演的中共中央辦公室、國務院辦公室,要是在那些地方當上主任,也比你們局長小幾個級別?傅主任說:又是一個瓜女子,你要是當上了中共中央辦公室主任,哪怕當上國務院辦公室主任,省長都給你拜年哩!這時候,傅局長接上話了,不管是局長還是主任,要看是哪一級的,是什么級別?你說的中共中央辦公室主任、國務院辦公室主任,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級別,估計最低也是正部級,說不定還是副總理級。要是他們到你這里來,武警早三天都把街道封鎖了。
  春花看了傅局長一眼說:俺村的人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官當得越大越沒架子,對人越和氣。我就覺得局長好說話,沒架子。傅主任高興地說:你這才說對啦,俺局長就是平易近人,不擺架子,所以人家都當上局長了。我還是辦公室主任。春花就看著傅局長問:局長貴姓,以后要是誰欺負俺了,就去找你申冤!傅主任馬上說,俺局長姓傅,我跟俺局長是一個姓,但你不能叫他傅局長。春花迷惑地問:俺不叫他傅局長叫啥局長?傅主任說:叫局長,你要是叫他傅局長了,別人還以為是副職哩!別看都是局長,正職和副職的差別太大了,副職都得聽正職的,正職叫副職干啥副職就得干啥,財權人權全掌握在正職手里,連副職報銷都得正職簽字!春花恍然大悟說:我原來光知道局長就是局長,鄉長就是鄉長,不知道還有這么大的學問。我以后見了領導,叫傅正局長,領導姓傅,把姓擱到最前邊,正擱到姓的后邊,表示這個局長是正的不是副的。
  春花的話又把傅局長逗得哈哈大笑。
  一個多小時后,傅局長從掏耳店出來,連著做了幾個擴胸運動,又長長吁了口氣,覺得渾身充滿了生機和朝氣,很滿意地對傅主任說:不錯,你找的這個地方真不錯,既讓人放松了身體,又增強了體質,還不犯男女錯誤——
  傅主任得到了領導的贊揚,腰彎得更低了,無限忠誠地說:為領導服好務是我們的本職工作,我們做得還很不夠,應該早想到這里,早發現這里,早讓領導到這里放松。隨后好幾天,他又開動思想機器,仙女掏耳店地處背街,消費對象全是市井之徒,不安全不衛生,領導去有失體面。要是再發生人身事故,更不得了。一個星期后,他終于琢磨出好辦法,市交通局有個招待所,早在一年前裝修一新,更名為通達酒店,對外營業,賺的錢就是交通局的小金庫,書記局長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在酒店里開辟一個套間,購買一套洗頭、按摩、掏耳朵的設備。把她們招到酒店,簽上幾年合同,專門為領導服務。
  
  七
  
  早上七點多鐘,夏雨就醒了。她不管夜里睡得多晚,到了七點多鐘必然醒來。開這個小店,掙的是辛苦錢,給客人必須服務滿一個小時,洗頭、按摩、掏耳朵三個環節。每個環節都得二十分鐘。也就是說,就是客人排隊消費,也只能二十分鐘一個,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除了夜里睡覺,白天還要做飯、吃飯、解手、洗毛巾、洗衣服、打掃衛生。她一爬起來,就聽到房子外邊刮很大的風,下很大的雨,風聲雨聲彌漫在天地之間。她打開后門,雨滴密不透風,人們在這樣的天氣,除了上班和必須要辦的事情,一般都不出門,誰也不會冒這么大的雨跑來消費。春生也不會冒這么大的雨給城里送菜。春花和冬梅睡得正香,春花鼻子里喘著粗氣,一聲一聲地拉著鼾,像干著很費力氣的活。冬梅像貓一樣窩蜷著,呼吸聲音很小,幾乎聽不到。夏雨看了她倆一眼,把后門關上,又倒在席夢思上,不到五分鐘又睡著了。
  一直到下午兩點多鐘,她們才醒過來,還賴在席夢思上不肯起來。覺睡透了真好,腦子一片清爽,那種睡眠不足的渾噩沒有了,渾身的細胞、骨節都被充足的睡眠滋潤,充滿力氣,讓人感覺生機在身體里盛不下,滋滋地朝外冒。她們坐在席夢思墊上,胳膊抱著膝蓋,店門沒有打開,房子里一片昏暗,但視線還可以,能看清店里的東西,當然也能看清彼此的臉龐和五官。狗日的,人把覺睡夠了真好!春花站起來,在席夢思上蹦了一下。隨之又說:不知道這雨下到咱村沒有?夏雨說不知道,夏天的雨說不準,有時候隔一條田壟,田壟這邊下得水流成河,田壟那邊不見一點雨滴。冬梅也說:要是這雨能下到咱村,俺爸俺媽就不用給地里澆水了,能省很多力氣!夏雨問你爸你媽身體咋樣?冬梅說我這段時間沒有回去,也不知道咋樣。俺爸是老病,天一冷就喘,我真擔心啥時候喘不上來。冬梅說到這里。聲音更小了,看著沒有打開的安全門,有縷雨光從鐵頁的縫隙透過來,給房子里帶來少得可憐的亮光。
  夏雨輕輕嘆了口氣說:咱好好下力氣干,把錢掙得多多的,給老人把病看好。老人把咱們從小養大。不容易!冬梅說:我盼著咱的掏耳店生意越來越紅火,咱把錢掙下了,把俺爸接到城里,讓他住進大醫院,把病徹底治好。我再把俺家的房子翻新了,讓俺爸俺媽啥活都不干,養只狗,再養些雞,雞下的蛋一個都不賣,全讓他們吃。雞也不賣給人家,殺了給俺爸俺媽補身子。俺爸俺媽養了一輩子雞,養了一輩子豬,自己卻舍不得吃一個蛋,舍不得吃一兩肉。冬梅說這話的時候,還是看著店門,腦子里卻浮現出一片境地:在一片樹林里,父母住進了嶄新的小洋樓,小洋樓的外邊,有一群雞在覓食,有只母雞剛下了蛋,咯咯嗒嗒叫著;還有幾頭肥豬,悠閑地搖著尾巴在小樹林里蹓跶,臥倒在樹下邊,呼呼地睡起來。父親和母親坐在小樓前邊,母親揀起雞蛋,高興地對父親說,中午給你炒著吃。父親在喝自己給他買的茶葉,抿上一口,很響地吧嗒了嘴,連聲說好茶,還是俺女子孝順,給我買這么好的茶葉——
  夏雨又問春花:春花姐,你這陣想啥哩?春花琢磨了一會兒,苦笑了一下說:咱能想啥哩?我的目標一點都不高,等我掙下錢了,先給俺家蓋棟房子,給俺哥把媳婦娶了。俺哥都二十五歲了,該娶媳婦了。等俺哥把媳婦娶了,我也找個對象,兩個人都在城里打工,最好先買套商品房,哪怕按揭都可以。城里的房租太貴。租房劃不來,掙的工資都交房租了。到那時候,我把俺爸俺媽接到城里,讓他們天天到公園里玩。每個星期領他們下次館子,羊肉泡饃隨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她說到這里,腦子里就幻化出摩天高的大樓,足有三四十層,里面有她的一套。男人每天都騎著電動車上班。她就坐在電動車的后邊。在初升的太陽下,身上披了一層金燦——
  夏雨吁了口氣,什么都沒說。又過了一會兒,春花問夏雨:你在省城里上了三年大學,都是知識分子了,想得東西肯定比俺這些人想得高遠?夏雨看著安全門透過的亮光,停了一會兒才說:想得高遠能咋樣,想得不高遠又能咋樣?我就一個想法,不管咱想得咋樣。關鍵是要干,要拼命地干。像咱這些沒權沒錢的農村女子,要想在城里站住腳,再打下一片江山,就得舍下命地干。咱們從早到晚,忙得手腳不停,才睡幾個小時?不是我心狠不讓你們睡,是咱的命不好,咱不能像當官人家的女子,也不能像老板家的女子,想啥時候睡就啥時候睡,想睡到啥時候就睡到啥時候。咱沒有那個命,咱多睡一個鐘頭,就少掙幾十塊錢。冬梅你爸還等著咱們掙下錢了,給他老人家看病哩!春花姐也等著把錢掙下了。給你哥蓋房子娶媳婦。就是咱在城里買房,也得掏錢,錢從哪里來,就得咱一分鐘一分鐘地掙。俺家的情況你們也知道,俺媽都病了好多年了,這些年為我上學,她硬是忍著不到醫院。我要是掙下錢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俺媽接到城里,到最好的醫院把病治好,再把俺媽送到療養院,讓她后半輩子過上皇帝的生活。然后,再把咱的掏耳店擴大,建成好多連鎖店。到那時候,你們一人給咱掌管一個店,咱要是有了幾十個連鎖店,北京、上海、西安、武漢、蘭州、重慶、成都、廣州都有咱的店。咱的生意就會做得很大,坐飛機就像現在騎自行車一樣不在乎,咱現在是干啥哩,現在是為以后的事業打基礎,這時候多出一點力氣,事業就多一份發展。
  冬梅驚奇了,她真沒有想到,夏雨還有這么大的野心!春花也驚奇了,她也沒有想到,夏雨會有這么大的野心。但是,她們都被夏雨描繪的藍圖吸引了,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她們開著轎車,人們見了她們都畢恭畢敬地叫老總——
  夏雨覺得外邊的雨小了,風也小了,就爬起來對她們說:雨小了,咱們把門打開,說不定有人來消費哩。
  夏雨開了安全門上的鎖。雨果然小多了,風也小多了,街上也有了不多不少的行人。隨著一股清冽涌進來,她打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冷顫,又有了振作。春花和冬梅把席夢思抬進后院。春花跟冬梅說:你打掃衛生,我做飯。夏雨說得對著哩,人不干活還得吃喝,掙不來靠啥吃喝?不大功夫,夏雨和冬梅就把店里的衛生打掃好了。夏雨對店里的衛生要求很嚴,旮旯兒拐角、渠渠縫縫、里里外外,所有的地方不允許有一點灰塵,都要擦得干干凈凈。她經常跟春花和冬梅說,咱的門面比不過人家,設備比不過人家,但衛生一定比過他們,服務一定比過他們,這樣咱就有回頭客。
  一輛轎車在店門口停下,夏雨她們都朝小轎車看,心里就有了稀奇。下雨天里,還有人開著轎車來掏耳朵?傅主任從轎車里鉆出來,冬梅急忙拿起雨傘,跑到轎車跟前,把雨傘打在傅主任頭頂。這是店里的規矩,遇到下雨天,都要用雨傘迎送客人。傅主任高興地說:還是咱冬梅好,知道心痛領導。冬梅也笑著說:你是傅正主任,一般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哩,我有巴結你的機會,咋能不巴結哩?
  夏雨也迎上來,很尊敬地問:這么大的雨,傅主任能來,我們一定認真給您服務!傅主任坐在椅子上,笑瞇瞇地說:我今天不是來消費的,是和你們商量個項目?冬梅和春花不吭聲了,還朝后退了兩步。她們知道,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夏雨有主張,自己不能多嘴,多嘴也說不到點子上。夏雨臉上笑盈盈的,像剛剛揀到幾萬塊錢似地說:領導開我們的玩笑了,你那么大的領導能和我們談什么項目?傅主任說:我給我們傅正局長請示了,在我們通達酒店開一個房間,已經裝修了,也購買了洗頭、按摩、掏耳朵的設備,想把你們請過去,月月給開工資,專門為領導服務!夏雨還是笑盈盈地問:一個月給我們開多少工資?傅主任反問:你想一個月要多少工資?夏雨甜甜地說:我一個月想要一萬塊錢。你肯繪嘛?傅主任也笑著說:夏老板真會開玩笑,恐怕省委書記一個月也拿不到一萬塊錢,你現在一個月能掙一萬塊錢?夏雨呵呵一笑,還是柔柔地說:我現在一個月掙不到一萬塊錢,不等于我以后掙不到一萬塊錢。傅主任琢磨了一會兒說:我來以前給我們局長請示了,給你一個月開1500塊,給她倆一個月開1200塊,這個工資在臨時工里已經很高了。交通局雇的協警,天天在道上值勤,還有罰款任務,一個月才800塊錢!
  夏雨琢磨了一會兒說:這個工資我們肯定不會接受,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合作。領導需要服務的時候,你們就開車來接我們,我們按時間收費。傅主任說:這個主意不錯,你們一個小時收費多少?夏雨說我們三個人,一個小時在這里收入60塊,我們也不多要你們的,從離開店門開始計算,到回到店里結束,一個小時按60塊錢收費。傅主任聽收費不高,連聲說行,你們的收費不高。你們現在有時間沒,跟我去看看房問裝修得咋樣,設備安裝得對不對?夏雨說去了就要收費,俺們是自己給自己扒拉飯吃的,不像你們拿的是公家的錢,干不干都是那么多。傅主任說:當然要給你們錢。你們也不容易。俺們是公家的錢,公家說啥也不能占私人的便宜。
  夏雨她們關了店門,鉆進轎車的后排,轎車朝著通達酒店開去。
  這是用兩間房子改造的,按豪華標準裝修,外間安裝了洗頭設備、洗頭椅、按摩椅、還有一套醫院治療耳病的設備,全是新的,里間有張很高檔的雙人床、電視機、錄像機、電腦、網線,還有一個很大衛生間。冬梅走進房間就說:真漂亮,咱們店要是有這么漂亮,一個人能收30塊錢。夏雨把電熱器試用了,里面有熱水放出來,又把涼水放了,里面有涼水流出。又在洗頭椅上坐了一下,試驗了高低,讓冬梅操作了升降。又坐到按摩椅上,對春花說你來給我按幾下,看高低合適不?春花就走過來,在她頭上按了幾下,見旁邊有個輪子,問這個輪子是干什么的?夏雨走到輪子跟前。把輪子搖了一下,按摩椅的高度就有了變化,說這是控制升降的,把輪子朝這邊一搖,椅子就升起來,把輪子朝那邊一搖,輪子就降下去。把按摩椅檢查完了,又走到治療耳病的設備跟前,把總電源打開,四周就有燈亮起來,全對著客人的耳朵,還有一束光對著夏雨腦前的反光鏡。
  夏雨檢查完畢,對傅主任說:很好,安裝得很到位!傅主任臉上就有了笑容,說我訂這些設備的時候,跟他們說得很清楚,把設備安裝好了才付給他們錢。安裝好了以后,我又讓他們反復做了試驗。夏雨走到里問,看到雙人床,眉頭輕輕皺了一下,笑盈盈地問傅主任:俺們做的是洗頭按摩掏耳朵,放床干什么?外人要是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和那些店一樣,搞色情服務!傅主任說: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考慮領導洗過頭了,按摩過了,再掏過耳朵,覺得疲倦了,順便到里間睡一會兒。夏雨還是笑盈盈地說:領導要是真想睡了,出了這間房,就可以進別的房,何必把這兩間房子連在一起。傅主任你站在我們的角度想想,怎么給別人解釋?傅主任琢磨了一會兒,還是不甘心地說:這問門已經打通了,總不能再砌起來?夏雨說砌起來也很容易,用不了半天就完工了。俺以后還要嫁人,掙錢多少都可以,千萬不能壞了名聲,要是壞了名聲,誰還敢娶我們?
  傅主任把她們送回掏耳店,按時間付了錢,跟夏雨說:我明天就派人把那個門砌了。其實,領導根本沒那意思,是咱們多心了。夏雨說:我可沒說領導有那意思,領導天天學習三個代表,月月都講八榮八恥,絕對不會有那意思。咱們要防備別有用心的人看到這些東西,給領導造謠。現在的手機信息、互聯網信息發達得不得了,領導放個屁,臭氣還沒有散完,人家就貼到互聯網上了,弄不好還有視頻。傅主任連聲說:也是,也是,現在的互聯網也真是的,凈擾亂安定團結,惟恐天下不亂。當初就不該允許互聯網出來,人人都不能上網,啥事都聽黨報的,任何時候都是一個口徑,多好。
  傅主任走了,春花敬佩地說:夏雨你還是行。俺們也看到那張床了,卻沒有你想得那么多。夏雨認真地說:現在的人,品行太好的當不上官,能當上官的都是不咋樣的,咱們不能不防。
  
  八
  
  下午三四點,夏雨她們正在忙活,還有幾個人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待消費。她們越講究服務質量,來消費的人越多。
  有個三十歲左右的農村婦女抱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娃,站在店門口,想進又不敢進。懷里的娃娃拼命哭喊,聲音都有了嘶啞。夏雨覺得奇怪,停下手上的活,走到門口,摘下口罩問:大嫂,孩子咋啦?婦女帶著哭音說:娃的耳朵里流膿,我剛才到醫院看了,說是中耳炎,醫生要打吊針,給開了一個療程的藥。我到取藥的地方一問,得六百多塊錢,我哪有那么多錢。只好把娃又抱出來了。我聽人說,你這個店專門治耳朵。只要是耳朵上的病,你們按幾下就好,花不了幾個錢!
  夏雨把婦女扶到店里,說我給娃看看。說完。走到等她掏耳朵的客人跟前,說:先生,你看這娃痛得多厲害,嗓子都哭啞了。本來應該繼續給你掏耳朵,可娃太可憐了,能不能先給娃把耳朵看了,然后再給你掏。那人立即站起來說:給娃先看,娃娃生著病哩!說著。從皮夾里掏出20塊錢交給夏雨。夏雨堅決不接。我們沒有為你服務徹底,咋能收你的錢哩?那人說這道理我明白,不是你們不為我服務,是有特殊情況,說完就把錢放在椅子上。夏雨讓春花把錢放進抽屜里,讓婦女把孩子抱到掏耳椅上,給孩子檢查耳朵。
  孩子耳道里全是膿,顏色已經發黃,發出惡臭的味道。夏雨給婦女說:孩子耳朵里全是膿,估計有一星期時間了。婦女說有六七天了,咱沒錢,要是有錢能讓孩子受這么大的罪?夏雨用棉球掏去孩子耳道里的膿,連著用了二十幾個棉球,才把一個耳道里的膿掏干凈,又對婦女說:我配了一種藥,給孩子吹進去,估計麗三天之內就好。說完,從柜臺上取出木頭盒子,從盒子里取出瓶子,給瓶蓋上倒了一點藥,就是桑根里溶化的明礬,加上對半的冰片,用塑料管子蘸了一點,慢慢地伸進孩子的耳道,嘴對著管子一吹,把藥面全吹進耳道里。她又把孩子的另一個耳朵的膿掏凈,又給里面吹了藥面,孩子當時就不哭了。婦女問孩子:痛不痛啦?孩子說不痛了。夏雨又對婦女說:孩子的頭發很臟了。我們給孩子把頭發洗了,再給孩子按摩一會兒。專揀清熱解毒的穴位按,會好得快一些。孩子明天要是不痛了,你就不要再來了。平時要注意孩子耳朵的衛生,不要讓臟水進入耳朵。冬梅把孩子抱到洗頭椅上,給孩子頭上抹了洗發膏,沒起一點泡沫,再抹一次洗發膏,還是沒起一點泡沫。一直抹了四次洗發膏,孩子頭上才有了泡沫。婦女看著孩子頭上的泡沫,眼睛有了淚花——
  春花給孩子按摩過后,婦女就從口袋掏錢。夏雨擋住她說:把錢給孩子買點吃食,孩子也餓啦。婦女堅持要給錢,說你們也是農村出來的,也不容易。再說,你們開店圖啥哩,還不是圖掙幾個活命錢。你們用了這么大的功夫給我孩子治耳朵洗頭,我說啥也得掏錢。夏雨還是笑盈盈地說:我們開店賺錢不假,但不能誰的錢都賺。孩子病成這個樣子,你都沒錢給孩子看病,我們咋能忍心掙你的錢!春花見婦女還要啰嗦,走過來說:俺夏老板不收你的錢,你就不要啰嗦了,你以后遇到熟人了,多說說俺夏老板的好處就行了。
  晚上十二點多的時候,有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來到掏耳店。她們已經累得不行了,還是禮貌地迎上去,給客人問好。進門都是財神爺,誰不巴結財神爺哩?冬梅一邊給男人洗頭,一邊問:老板,輕重咋樣?聲音輕輕的、柔柔的、甜甜的,像從山林里刮來的清風,老板覺得周身清爽,就格外注意這個小姑娘,身上沒有城里女孩的香水氣味,也沒有亂七八糟的化妝品氣味。有種他在城市很難聞到的氣息:田野里莊稼快要成熟的氣息、草灘上小花盛開的氣息、樹林里樹葉清新的氣息、傍晚彌蕩在鄉村上空的炊煙氣息。老板突然有種躁動,想把如此清純的女孩占為己有。
  春花給他按摩的時候,還是輕輕地柔柔地甜甜地問:輕重咋樣?他又從春花身上感覺到大山的巍峨,河流的寬闊,原野的廣袤,森林的深邃,覺得這個女娃有著特別的神韻,特別的美麗,吸引他又有了動物性的欲望。
  他坐到掏耳椅上,夏雨也是輕輕地柔柔地甜甜地說:你閉上眼睛睡覺,徹底放松,使身體得到休息。盡管他只看到口罩上邊的眉毛、眼睛,還有眉毛上邊的額頭。額頭光潔,眉毛細長,眼睛也細長,露出口罩的臉色潤白,有種令人痛愛不夠的膚色。
  一個小時后,老板站起來,一邊從口袋里掏錢,一邊對夏雨說:我想請你們吃宵夜,不知你們肯不肯賞臉?冬梅和春花都沒有說話,她們習慣聽夏雨的。其實,她們很累了。早就想把席夢思墊搬進來,倒在上邊睡覺。老板見她們不說話,就說你們陪我吃夜宵,也要花費時間,我給你們酬金,說完又從口袋里掏出100塊錢,交給夏雨。夏雨不接,說老板請我們吃飯,是看得起我們,我們不能收你的錢。于是,她們關了店門,坐進老板的轎車里。
  夜宵很豐盛,老板還要了啤酒。她們規規矩矩地坐在餐桌前,誰也沒有動筷子。老板給他們面前的杯子里倒酒。夏雨擋住他說:我們都不喝酒。老板拿起筷子,指著桌子上的菜說:你們不喝酒我也不勉強,吃菜,多多地吃菜。夏雨她們就拿起筷子,很斯文地夾菜。老板就給自己杯子里倒酒,又指著她們面前的茶杯說:你們以茶代酒。咱們碰一下。夏雨她們就端起茶杯,跟老板碰了一下。老板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又掂起瓶子給杯子里倒,一口氣喝了兩瓶,夏雨覺得他說話舌頭都有些發硬。老板看著她們說:你們誰要是愿意給我當生活秘書。我一年給十萬塊錢,還不算買衣服香水化妝品的錢。春花夾了菜放進嘴里,一邊嚼一邊問:生活秘書是干啥的?老板說:生活秘書專門照料我的生活,吃喝拉撒睡都要管。春花恍然大悟說:說了半天是保姆,你也真有錢,雇個保姆一年給十萬塊錢?老板哈哈一笑,用筷子指著春花說:女子你咋這么瓜哩,保姆是干活的,生活秘書不干活,光把我照顧好就行了。冬梅又問:生活秘書不干活干啥,你給她十萬塊錢哩。你的錢多得沒處花了,拿十萬塊錢給不干活的人?老板又笑著說:女子瓜著哩,啥事情都不懂,我就喜歡這種瓜瓜女子!
  夏雨聽懂了,她同學中就有人當了老板的生活秘書,住的別墅,開的寶馬,吃的海鮮,身上灑的法國香水,平時身上不裝錢,消費都刷卡,一個皮夾里裝幾十張卡,有存錢的銀行卡,有象征身份的優惠卡,還有名目繁多的會員卡。她沒說話,心里明白,他給的錢再多,春花和冬梅絕對不會給他當生活秘書。
  老板見她們不說話,就問冬梅,你愿意給我當生活秘書不?冬梅就停下吃菜,琢磨了半天才說:我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啥活都不會干,你要雇我當生活秘書就吃虧了。老板笑著問:你會干啥?冬梅還是不諳人事地說:我會喂豬、喂雞、放羊、放牛、掃院子,再就是會洗頭,你家又沒有豬呀雞呀讓我喂,也沒有羊呀牛呀讓我放。就是有豬有雞讓我喂,有羊有牛讓我放,把我放的牛羊喂的豬雞賣了,也賺不到十萬塊錢,你咋能干這虧本的生意?老板就笑,還是連聲說女子瓜著哩。
  春花才聽出名堂,猛然醒悟地說,你是想讓俺們給你當二奶?老板放下酒杯,看著春花說:你咋把話說得那么難聽,話有三說,巧說為妙。以后當了生活秘書,得好好調教調教。
  夏雨放下筷子,看了老板一眼說:我們也吃好了,明天還要做生意,不能再陪您了。老板也放下筷子,從口袋里取出名片,給她們一人發了一張,說你們不愿意給我當生活秘書,咱們還可以做朋友,說不定還能聯手做生意哩?夏雨琢磨了一下,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出門在外,多一個朋友就多一條路子,就把名片裝進口袋。春花和冬梅見她把名片裝進口袋,也把名片裝進口袋。
  
  九
  
  掏耳店關門了,她們三個全跑到醫院。冬梅的母親在山上千活,不小心滾下來,被鄉黨送進醫院,醫生做了檢查,全身多處骨折,要做大手術。醫院規定。先交費后住院,不交錢就不給動手術。冬梅的母親躺在觀察室里,也沒有人搭理她。偶爾過來穿白大褂的男女,不耐煩地給冬梅她們說,快交費呀,交了費就馬上動手術。冬梅急得就是哭,春花攙著冬梅,也掉著眼淚。夏雨對春花說,咱們店這個月收入了八千多塊,我想全拿出來給冬梅她媽動手術。我這幾個月也攢了五千多塊,全部拿出來。春花急忙從口袋里掏出存折交給夏雨,說這是我在咱店里掙的錢,一分錢都沒動,你到銀行全取出來,密碼是135790。
  冬梅看著夏雨。又哭著說:夏雨姐,你媽的身子也有病。這錢是給你媽看病用的。夏雨用手擦去她的眼淚,自己的眼睛卻紅起來,忍著悲痛說:冬梅,錢花完了再掙,你媽急著要動手術。俺媽是慢性病,已經拖了好多年了,再拖一段時間問題也不大!冬梅又走到春花跟前,拉著她的手說:你才掙了這點錢,全給俺媽動手術啦,你家還等著蓋房子給你哥娶媳婦哩!春花攥著冬梅的手說:妹子不說那些話,先把你媽的手術動了再說。
  一個小時后,夏雨拿著兩萬多塊錢到交費處。醫生看到交費收執,又看著夏雨問:你是病人的什么人?夏雨回答:女兒。醫生說:這點錢只夠手術費,還差藥費。夏雨問:還差多少?醫生思考了一下說:最少還得一萬五千元。夏雨停了一會兒,長長嘆了口氣,很堅定地說:你先安排給我母親動手術。我保證在三天之內再交一萬五千元。
  春花驚詫地問夏雨:你從哪里再弄一萬五千元?
  冬梅也驚訝地看著夏雨。也不相信夏雨能在三天之內弄來一萬五千元。
  夏雨流出了眼淚,堅定地說,我把咱的掏耳店轉讓了。那些設備、店里的裝修、火爆的生意。轉讓一萬五千元不成問題。
  冬梅拉著夏雨的手,哭著說:夏雨姐,你為這個店花費了多大的力氣,要是轉讓了,咱以后憑啥掙錢?夏雨苦笑了一下說:咱把店轉讓了,就到傅主任那里干,等咱把錢攢夠了,再出來開店!
  一個月后,冬梅的母親還沒有出院。夏雨的母親又在地里昏倒了。送到醫院,醫生做了檢查,是肝硬化,要治好這種病,最少得十萬元。
  夏雨絕望了,十萬元簡直是個天文數字。別說十萬,就是一萬都拿不出來了。掏耳店轉讓了,到通達酒店上班不到一個月,工資還沒開,她們除了幾百塊錢的零花錢,連一千塊錢都湊不齊。
  母親躺在觀察室的床上,昏迷不醒。夏雨站在床邊,突然覺得自己的精明、謀略、勤奮全變得沒有一絲用處,面對如此困境,竟然毫無辦法。春花和冬梅攙扶著她,她覺得如果不是她倆攙扶自己,自己真的能倒下去。一個女醫生走過來,不客氣地對她們說:快去交費,如果不交費就把人弄走,這里是觀察室。病人不能在這里久呆。
  她們站著沒動,臉上一片麻木癡呆。
  不知什么時候,冬梅離開了醫院。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她回來了,手里拿著一個存折,怯怯地交給夏雨,小聲說:夏雨姐,這里頭有十萬塊錢,快拿去交費,俺二娘的病不能再耽誤了。按村里的輩分,冬梅該把夏雨的母親叫二娘。
  夏雨驚訝地問:你從哪里弄那么多錢?
  冬梅還是怯怯地說:我找了那個老板,答應給他做三年生活秘書。我們把協議都簽訂了,他把第一年的工資提前開給我了。
  夏雨一愣,猛地抓住冬梅的肩膀,大聲喊:你才十七歲呀,咋能做那事情。就是做,也不能讓你去做呀!
  冬梅苦笑了一下說:咱不這樣做有啥辦法?!
  春花琢磨了一會兒,對冬梅說:你把協議給我,我替換你。不管咋說,我都二十三歲了,這事情該我去頂著。
  冬梅一把拉住她說:我已經把自己給他了,要是不給他,他就不肯打錢!咱已經搭進去一個了,不能再搭進去一個!
  夏雨看著冬梅慘白的臉,猛地把她抱在懷里,嚎哭起來——
  
  責任編輯 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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