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家江 母親及其他(組詩)

　　母親的開荒地
　　
　　一個倉庫沉默。復雜
　　被草根鎖緊
　　一個把長發咬在嘴里的人
　　一鍬一鍬啃著草根
　　她初春的襯衣鼓滿寒風
　　镢頭帶出的汗珠
　　溢出全身
　　這砸向大地的聲音
　　震動幽谷，使山水傾聽
　　草根的鏈鎖紛紛斷裂
　　
　　敞開泥土的大門
　　
　　如今，一個倉庫已富足，精神
　　西紅柿、茄子搖晃早晨
　　芝麻花、辣椒花祭奠著母親
　　我的血液里又響起那镢地的吼聲
　　
　　高處
　　
　　一只鷹在飛。一只鷹的眼里
　　風在飛
　　山在飛
　　許多村莊和田野在飛……
　　其實，在一個角落
　　許多小螞蟻也在飛
　　這是那只鷹沒有看到的
　　但螞蟻們卻看到了鷹
　　慢慢落了下來，站在它們的家園
　　“哦，多么溫暖!”
　　鷹激動地松松翅膀
　　帶上幾只小螞蟻又飛上天空
　　螞蟻們知道
　　草叢里，水里，泥土上許多東西
　　也在飛。
　　
　　在冬日的陽光里
　　
　　風在樹葉上睡著了
　　藍靛的天空暖暖的
　　上午九點，陽光在加厚
　　它站在墻上，透過一扇玻璃
　　炫耀自己的美麗。我看到
　　許多樹都很安靜
　　陽光從葉子上漏下來
　　剪成朵朵暗花，涌動著
　　那些冰冷的水跨出門檻
　　拐了個彎，躺在樓下
　　一會兒就跑到陽光里。這時
　　我的頭頂傳來敲打聲
　　那是妻子在曬被子
　　她用手只拍拍被身
　　就掉下許多陽光的香氣
　　
　　選擇
　　
　　柿子在樹枝上站穩之后
　　更加招搖和瘋狂
　　它們把綠燈籠染成紅色
　　就在樹枝上蕩起秋千
　　綠葉蓋不住的燈泡
　　一閃。一閃
　　那些心急的柿子
　　霸道的柿子。懶惰的柿子
　　綁定在幾根枝條上
　　吻著泥土
　　慘遭雞啄
　　讓一群站在樹中的柿子
　　驚慌失措。把所有的目光
　　拴在一只樹尖的柿子上……
　　然而，一個月后
　　那群柿子卻擁擠在地攤上
　　枝條們舒了口氣，彈回天空
　　只有樹尖上那只紅紅的東西
　　晃動著。成了一棵樹
　　秋天的眼睛
　　
　　凌晨，一聲雞鳴
　　
　　凌晨，一聲雞鳴
　　低低地擦著路面，臺階……
　　只看到黑夜的火柴皮被劃了一下
　　許多燈火就亮了起來
　　許多腳步踩疼了馬路和燈光
　　車輪旋轉著黑暗
　　一棵棵、一根根蔥綠里
　　晃下滴滴雞鳴
　　嗚叫的后面拖著一把把大掃帚
　　在大街上移動
　　如一根根牙刷
　　刷著城市的口腔……
　　多少次了，我的想象在雞鳴里走遠
　　故鄉的山道上，我的行囊背著
　　母親的咳嗽，灶火的溫暖
　　以及星光里的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