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頭鳥酒家是一家知名的餐飲企業,正是“九頭鳥”將湖北菜帶到了北京,并將其發揚光大。然而,家族內部的爭斗卻讓“九頭鳥”不斷分裂,相繼誕生了“九頭鷹”和“九頭鳳”。
“飛”進北京城
“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湖北人喜歡以九頭鳥自喻,九頭鳥酒家即取意于此。在1990年代,九頭鳥酒家(以下簡稱“九頭鳥”)憑借一己之力讓非“八大菜系”的湖北菜在北京占得了一席之地。
“九頭鳥”的前身只是一個簡單的早點攤。1987年,周鐵馬、蘆細娥夫婦因為蓋房子欠了外債。為早日還債,蘆細娥在家門口擺了一個早點攤。由于蘆細娥勤勞肯干,再加上物美價廉,這個早點攤經營得不錯。這讓蘆細娥大受鼓舞,又開了一家取名為“登峰酒家”的小炒店。蘆細娥對湖北的特色菜肴進行了改良,再加上登峰酒家的服務和就餐環境都很好,登峰酒家也火了起來。1993年,蘆細娥和周鐵馬又在武漢開了兩家登峰酒家。
1994年,蘆細娥派大女兒周紅來到北京考察市場。周紅原本是學服裝設計的,1992年辭去工作開始參與登峰酒家的管理。周紅認為,餐飲企業要有大的發展,必須要走連鎖經營之路。在周紅經過一番考察后,1994年8月,周鐵馬、蘆細娥一家人都來到來北京,決定把北京作為企業的發展重點。
1995年3月,北京第一家“九頭鳥”店在友誼賓館對面開張營業。和登峰酒家一樣,“九頭鳥”延續了“顧客就是太陽”的經營理念,并提出“100-1=0”的服務標準,即如果做了100件事,其中有1件不到位,那么整個工作都等于零。在這種對服務近乎苛求的管理下,“九頭鳥”很快得到了消費者的認可和喜愛。1998年1月,“九頭鳥”又在北京航天橋附近開了一家分店,在競爭激烈的北京城站穩了腳跟。
夫妻失和“九頭鳥”分家
創業成功了,但周鐵馬和蘆細娥的感情卻出現了裂痕,兩人甚至鬧到了要離婚的地步,主要原因是周鐵馬有了外遇。周紅自然站在母親這邊,一家人的和諧不復存在,“九頭鳥”內部形成了兩大陣營:一邊是周鐵馬,一邊是蘆細娥、周紅母女。1995年10月,“北京市九頭鳥酒家”的法人代表變更為周紅。1997年5月,以“北京市九頭鳥酒家”為注冊人,九頭鳥商標被國家商標局核準注冊。
1998年5月,本就風雨飄搖的周鐵馬一家再起波瀾。周紅從他人口中得知,“北京市九頭鳥酒家”的法人代表由自己變成了周鐵馬,而她本人卻并不知情。據周紅介紹,經過查證后,她發現是父親偽造了自己的簽名,到工商局私自辦理了法人代表的變更手續。
就法人代表變更一事,周紅向北京市海濱區工商局提出了申訴,經過調解,雙方決定“分家”。1998年5月21日,周鐵馬、蘆細娥和周紅三人正式簽訂了財產分割協議,對家庭和企業財產進行了分割。根據協議,企業總資產為1000萬,九頭鳥商標被評估為200萬。周鐵馬、蘆細娥、周紅各分得企業總資產的30%(剩余的10%分給了周紅的妹妹)。周鐵馬獲得3家九頭鳥分店(武漢1家,北京2家),同時,蘆細娥和周紅認可了周鐵馬對“北京市九頭鳥酒家”法人代表的變更。蘆細娥、周紅母女獲得了其他分店,以及九頭鳥商標的所有權。
1998年11月,周紅在工商局注冊了“北京九頭鳥航天橋酒家”,法人代表是周紅。根據協議,周紅開始辦理九頭鳥商標轉讓手續。1994年4月,商標局核準九頭鳥注冊商標的專用權由“北京市九頭鳥酒家”轉讓給“北京九頭鳥航天橋酒家”。至此,從法律意義上,周鐵馬就失去了九頭鳥商標的使用權。
聯合破產“九頭鳥”逼出“九頭鷹”
1999年,周紅成立了“九頭鳥酒店管理有限公司”,股東為蘆細娥、周紅和她的妹妹。周紅想以這個公司作為九頭鳥所有分店的總公司,對所有分店進行統一管理。顯而易見,一家人分成兩派,分別經營所屬的分店,在菜式、價格、宣傳等方面是無法做到統一的,從長遠看,不利于“九頭鳥”這個品牌的發展。
在一些創業元老的撮合下,周紅一家人又坐到了一起,簽訂了一份改制協議。協議規定:九頭鳥商標專用權歸屬總公司(九頭鳥酒店管理有限公司),周鐵馬擁有總公司一部分股份,其經營的分店利潤歸自己所有,但每月須把當月營業額的10%交給總公司作為管理費。改制的想法是美好的,但可惜在履行時出了問題,周紅母女和周鐵馬在一些條款上產生了爭執,導致雙方無法完全按照協議執行。
一家人在改制上無法形成統一,而一個“意外事件”又讓雙方形成了更大的裂痕,并且再也無法愈合。2001年10月,蘆細娥發現,周鐵馬長期不回家竟然是因為在外面有了另外一個“家”,而且已經有了一個三歲多的孩子。這對于周紅母女來說,無異于驚天霹靂。在感情上,周紅母女無法接受周鐵馬的背叛,另一方面,她們也認為,周鐵馬對企業產權的爭奪,對企業改制的抵觸,就是為了另外一個家。
2001年11月,周鐵馬并未按照協議向總公司上交管理費。于是,周紅母女便給周鐵馬的幾家店發函,要求其停止使用九頭鳥商標,但一直未得到回復。
2002年1月,北京的一些媒體登出了九頭鳥雙安分店即將開業的消息——這是周鐵馬計劃要開的新店。周紅委托法律顧問在1月12日的《北京晚報》上發表了聲明:“北京市九頭鳥航天酒家為九頭鳥商標唯一合法所有人,任何人未經該公司授權許可使用上述商標,均屬非法,任何媒體未經該公司許可,不得發布影響上述商標使用的任何信息!”然而,到了1月14日,周紅發現,父親的廣告還在做,并且宣布雙安分店將于2002年1月16日隆重開業,她便派人到海濱區工商局進行了投訴。
2002年1月15日,工商局的工作人員來到了九頭鳥雙安分店現場,經過查證發現,周鐵馬確實沒有九頭鳥商標的合法使用權,而且,該店還沒有辦理營業執照,屬于無照營業,所設立的戶外廣告也沒有到相關部門報批。于是,便責令周鐵馬拆除了店內外所有和“九頭鳥”相關的標示和廣告。
經過此番波折,周紅和父親徹底鬧翻了臉。在2001年12月,周鐵馬已經申請注冊了“北京九頭鷹餐館有限責任公司”,并設計了“九頭鷹”商標。于是,周鐵馬便把旗下的四家分店全部改成了九頭鷹酒家。
天上飛出個“九頭鳳”
周紅母女結束了和周鐵馬的爭斗,另一個消息又讓她們氣憤不已。幾個“九頭鳥”的員工在北京又開了一家“九頭鳳”餐飲,從菜品到裝修都與“九頭鳥”很相似。
“九頭風”的領頭人是石送軍,原本在“九頭鳥”擔任負責生產的副總經理。他是“九頭鳥”的創業元老,在1992年,就加入了“九頭鳥”的前身登峰酒家。石送軍稱呼周鐵馬為舅爺,也就是說,周鐵馬是石送軍父親的舅舅。
1994年,石送軍跟隨周鐵馬夫婦來到北京,負責湖北菜的研發,為“九頭鳥”的發展做出了不小的貢獻。2002年,石送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隨著周鐵馬將自己的店改為“九頭鷹”,他認為“九頭鳥”分裂已成定局,周鐵馬曾表示要給他“九頭鳥”10%的股份,并給他在北京買房,但這些承諾都隨著“九頭鳥”的分裂而化為泡影。石送軍認為,自己從“九頭鳥”創業開始就勤勤懇懇,很多“看家菜”都是他發明的,但并沒有得到相應的報酬。他很失望,便和弟弟石保軍(在“九頭鳥”負責采購)一起離開了“九頭鳥”,與他人合開了“九頭鳳”。
2002年3月,“九頭鳥”將“九頭鳳”告上了法庭(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九頭鳥”認為,“九頭鳳”使用了“九頭鳥”的客戶名單及研發的菜肴,侵犯了“九頭鳥”的商業秘密,而且還向就餐客人講述損害“九頭鳥”形象的語言,損害了“九頭鳥”的商業信譽。此外,“九頭鳳”擅自使用與“九頭鳥”相似的名稱、包裝、裝潢及宣傳資料,構成了不正當競爭。
2002年6月,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作出判決,認為“九頭鳳”并不構成不正當競爭,駁回了“九頭鳥”的全部訴訟請求。“九頭鳥”自然不服,便又提出上訴。2002年12月,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對該案作出了終審判決。第二中級人民法院認為,“九頭鳥”所說的客戶名單和菜肴等并不屬于商業秘密的范疇。此外,也不能認定,“九頭鳳”侵犯了“九頭鳥”的商業信譽。但“九頭鳳”使用了和“九頭鳥”相似的服務名稱、店面招牌、訂餐卡、窗帖等行為構成了不正當競爭,應對此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九頭鳥“啄”鷹
和“九頭鳳”了結官司之后,周紅母女決定將維權進行到底。2003年11月,周紅母女將“九頭鷹”告上法庭,以不正當競爭為由向對方索賠100萬元侵權費。
周紅母女認為,在經營活動中,“九頭鷹”使用了與“九頭鳥”相似的戶外廣告、裝飾、裝修、菜譜、菜肴、火柴盒、紙巾袋等。這足以造成消費者對“九頭鳥”和“九頭鷹”所提供服務的混淆,導致消費者產生誤解。因此,“九頭鳥”認定,“九頭鷹”存在不正當競爭行為。
周鐵馬認為,“九頭鷹”的店面裝潢和菜譜設計等方面確實和“九頭鳥”近似,但在“九頭鳥”的發展過程中,他也付出了十幾年的艱辛努力。周紅母女只擁有九頭鳥的商標權和名稱使用權,而他們對此已經進行了規避。因此,“九頭鷹”并不構成侵權。
受理此案的北京第二中級法院認為,“九頭鷹”與“九頭鳥”僅存在“鷹”與“鳥”之差,二者在字體、字義上相近。被告又與原告同為湖北風味的餐飲企業,易使相關消費者產生混淆、誤認。“九頭鷹”也沒有提出足夠的證據證明其使用九頭鷹服務名稱是經過原告認可的,因此構成對“九頭鳥”的不正當競爭。原被告之間的《財產分割協議》沒有對“九頭鳥”服務相關的權益歸屬進行明確劃分,因此,周鐵馬及其所屬九頭鳥家族企業仍享有上述相應權益。“九頭鷹”使用與“九頭鳥”相似的包裝、裝潢設計并不構成不正當競爭。
從結果上看,“九頭鳥”贏了官司,但周紅母女認為,法院的判決還是不夠徹底,提出了上訴。周鐵馬自然更是不服,也提出了上訴。
2004年7月,北京高院作出了終審判決。和一審不同,北京高院認為,“九頭鷹”的行為不構成不正當競爭,撤銷了北京市第二中級法院的一審判決,駁回了“九頭鳥”的訴訟請求。
此案的主要承辦法官胡平認為,九頭鳥一詞,是歷史上形成的對湖北人的比喻說法,在我國已廣為人知。“九頭鷹”一詞系九頭鷹公司臆造,自然界中并不存在此種動物,一般消費者在施以普通注意力的情況下,不會對“九頭鳥”服務名稱與“九頭鷹”服務名稱產生混淆。九頭鷹公司經九頭鳥管理公司認可,將先前使用的“九頭鳥”服務名稱更名為“九頭鷹”服務名稱,主觀意圖就是為了與先前使用的名稱相區別,不存在原審法院認定的搭載“九頭鳥”知名服務便車的問題。考慮到雙方企業之間的歷史淵源和法定代表人之間的特殊關系,九頭鷹公司從使用“九頭鳥”到使用“九頭鷹”服務名稱的變遷等諸多客觀事實,相關區域內的消費者不會對雙方產生誤認。原審法院判決認定雙方的服務名稱相近似,易使相關消費者產生混淆和誤認,構成不正當競爭并判令九頭鷹公司承擔停止侵權及賠償責任有失公平。原審法院判決基于“‘鷹’屬‘鳥’的一種”的判斷,也不適當地擴大了九頭鳥服務名稱的保護范圍。
另外,這是家族企業,很多經營行為是有延續性的,由于多年來九頭鳥家族企業的共同服務經營活動,使得“九頭鳥”知名服務以及經營中所形成的戶外廣告牌等系列服務及裝飾用品包裝、裝潢設計風格,已成為具有較高商譽價值的無形資產。“九頭鳥”家族企業及其家族成員對上述權益歸屬始終未進行明確劃分,九頭鷹公司僅僅是在前北京市九頭鳥餐飲有限公司的基礎上變更了企業名稱,周鐵馬及其所屬九頭鳥家族企業并不當然喪失使用上述無形資產的權益。所以九頭鷹公司所使用的涉案戶外廣告牌等系列服務、裝飾用品包裝、裝璜及宣傳材料設計的行為,不構成不正當競爭。
此案的審判長劉繼祥法官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法律對于權利人權利的保護不能過度。對于商標的保護,只要不引起普通消費者的混淆和誤認,就不構成侵權。僅僅引起普通消費者的聯想,也不構成侵權。如果過度保護,就會不利于市場競爭,法律營造的競爭環境應該是公平的、寬松的。
后記:“九頭鳥”易主
北京高院的終審判決是周紅母女沒有想到的,從此之后,“九頭鳥”不得不面對在北京和“九頭鷹”共同競爭的結局。原本創業,是為了能讓生活變得更好,但最終卻是夫妻失和、父女反目,不得不讓人扼腕嘆息。也許“九頭鳥”可以發展得更快、更好,但毫無疑問,家庭內部的一系列爭斗嚴重阻礙了它的發展,也嚴重影響了“九頭鳥”的品牌形象。
也許是為親情反目所累,也許是有了新的追求,在2008年,周紅母女將“九頭鳥”的商標轉讓給了旗下的加盟商。據了解,周紅已定居國外。在目前“九頭鳥”網站上的一段話也證實,“九頭鳥”確實已經易主:2008年2月28日,北京鼎和盛源投資有限公司全資收購“九頭鳥”品牌,并精心打造一流的管理團隊,提升企業優良的服務形象,為將“九頭鳥”發展為全國馳名品牌而不懈奮斗。
而在目前“九頭鷹”的網站上,我們發現,在“集團簡介”中,介紹了周鐵馬創業的經歷,但對周紅母女只字未提,一家人似乎再也不可能重新走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