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職高就業率背后的冷思考

□趙寶柱 盛子強 石建煒

近年來，我國中等職業教育始終堅持“以服務為宗旨、以就業為導向”的辦學方針，職業教育與經濟的聯系更加緊密，與企業的溝通更加直接，畢業生就業形勢更加喜人。據教育部發布數據顯示，近年來，全國中等職業學校畢業生平均就業率一直保持在 95%以上（2005年為 95.35%，2006年為95.60%，2007年為96.10%，2008為95.77%）。如果僅從就業率上看，完全可以得出有些媒體報道的結論：現在中等職業學校的畢業生成了“香餑餑”，畢業生越來越受社會的歡迎了。但筆者通過實地調研和分析比較一些公開報道的文獻資料，深感中職畢業生還遠沒成“香餑餑”，在高就業率背后存在極大隱憂，很值得關注和思考。

一、中等職校高就業率背后的隱憂

（一）招生越來越難

在當前社會整體就業壓力較大的形勢下，中等職校畢業生就業率高無疑應該成為中職招生的一大“賣點”，生源應蜂擁而至，職校大門應門庭若市。但筆者在走訪一些職業學校時的感受卻與此相反，負責招生的領導和老師都說招生很難，學校為了完成“招生任務”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或行政攤派，分配招生指標；或有償招生，以利相許；或廣集生源信息電話相邀，登門造訪并伴之以種種優惠承諾……既便如此，也完不成招生任務。一些媒體的報道也提供了佐證：新華網刊發了《職校暗戰：曝光“生源買賣”利益鏈》（2009年8月13日）的報道稱，“一場因為有償招生引發的勞務費官司掀開了中職教育招生亂象內幕的一角，招生回扣泛濫成風、工學交替暗藏玄機等種種潛規則折射出當前職業教育亟待整治的混亂局面。”盡管如此極端的事例不具有廣泛代表性，但上海《新民晚報》《中職校“零拒絕”招生還遇尷尬》（2008年7月9日）的報道以及浙江、福建等多個省、市推出的“全納教育”和鼓勵與中西部地區合作辦學的舉措，充分說明中等職業學校“招生難”不是個別現象。可見，在高就業率背后隱藏的招生難和越來越嚴重的招生亂象應該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和深刻的思考。

（二）非對口就業現象較為嚴重

中等職校畢業生屬于專門人才，畢業時有接近六成的學生獲得了職業資格證書。盡管不能過分強調中職生對口就業，但從資源有效利用角度講，對口就業率愈高，則越能發揮職業教育的效益。事實上，中職生非對口就業情況非常普遍，除了一些專業性和技術性特別強的職業用人單位招工時會要求專業對口外，許多就業崗位根本不要求專業對口，加之學生就業很零散，隨招隨走，很難保證對口就業。筆者在某職教中心了解到，該校與北京、天津、秦皇島等地的許多酒店都有長期的用工協議，每到用工高峰期，該校酒店服務與管理專業畢業生供不應求，其他專業的學生也可以推薦到這些單位就業，專業對不對口并不重要。筆者根據2009中國統計年鑒和教育部第九次新聞發布會中有關數據整理出表1。

表1 2008年中職生分產業對口就業情況

依據上表可知，2008年中等職校畢業生中，第一產業內至少有40%、第二產業內至少有36.5%為非對口就業，而第三產業類畢業生至少有30%的畢業生未在本專業領域內實現就業。并且上表僅體現產業間的錯位，還不包括產業內專業不對口情況。

另據上海教科院職成教所跟蹤調查4所國家級重點職業學校的702名2004屆畢業生中，一半以上的畢業生初次所從事的崗位與自己所學的專業不對口或基本不對口，只有45%的畢業生初次工作崗位與自己所學專業對口或基本對口。由此可見非對口就業現象較為普遍。這種學非所用的狀況，既影響了職業教育效益的發揮，也給學生職業的穩定性和發展性埋下了隱患。

（三）就業質量亟待提高

中職生就業質量的高低可以用相對高收入、穩定性、有勞動和就業保障、可持續發展四項標準來衡量。2008年中職畢業生中近八成是在各種所有制企事業單位就業的。隨著新《勞動法》的實施，三險、五險等勞動保障基本上都能到位，但收入相對不高和就業不穩定則影響了就業質量，也就談不上可持續發展。

據《南方日報》（2008年12月05日）報道：現在大多數中職畢業生所找的工作，月薪都在千元上下。東莞經濟貿易學校招辦老師也表示，現在用人單位招聘，一般見習期內包吃包住，薪酬在一千元上下；如果不包吃包住，則在1200元左右。由于薪酬不高，影響了學生的職業穩定性。

某校2005年安置到蘇州工業園區愛普生公司就業的學生共22人，截止2007年底，仍在愛普生工作的學生不足四分之一，其余學生除個別返鄉外，其他人均已跳槽，部分學生三年換了四五個單位，到現在仍然拿試用期工資。同年，某西部學校安置三十多名學生赴浙江就業，實習期結束后，有近三分之一學生打道回府。廣東東莞金泰拔萃服裝廠月流動5%的員工，其中大多數為職業學校畢業生[3]。上海市教科院職成教所研究人員跟蹤調查的702名畢業生中，從2004年7月到2006年6月短短的兩年間，已有44.6%即313名畢業生更換了單位；在這313名學生中，52%的畢業生在工作6個月以內就更換了工作單位，許多畢業生尚未滿試用期就換了單位；在對78家用人單位的調查中，也有近一半的用人單位認為中職畢業生的工作不夠穩定[4]。

當然，在中職畢業生就業已經高度市場化的今天，人員的合理流動本無可厚非，但這種流動其基礎應該是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在優化配置人力資源方面發揮作用，人員的流動量也應該控制在合理的區間內。而上述的人員流動在數量上表現為超出合理范圍，在流動方向上表現出極大的盲目性和趨利性，這說明統計數字中的高就業只是一種“臨時性”“短期性”棲身，與高就業率相伴隨的是高流動率，這對提升中等職校聲譽和辦學效益影響頗大。

（四）對口升學漸成另一座“獨木橋”

中職生就業率中包括升入高校的畢業生，2008年全國對口升入高校的學生為46.90萬人，占當年就業學生數的10.20%。

“升學有保障，就業有出路”是一些學校招徠生源的又一大賣點。升學與就業滿足不同人群的不同需求本無可厚非，職業教育也不應該成為“斷頭”教育，本應該為優秀中職畢業生開拓多條成才的路徑。但問題的關鍵是：升學與就業成了“兩股道”，而且漸行漸遠。一些學校為了提高升學率，又走上了一條變相的應試教育之路，完全按照應試的要求管理學生、組織教學，一切學習以升學考試為核心，應試取向越來越明顯。更有甚者，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卻有兩個不同的班型，一個標明“升學班”，一個標明“就業班”，兩種班型有兩套平行管理機構，兩套人馬，兩種教學計劃，形成典型的“一校兩制”。

對口升學本應該面向中等職業教育選拔那些素質較好、職業能力突出的人，為他們提供向上發展的一條路徑，同時也為國家經濟建設培養高技能人才。其有別于普通高考的優勢就在于其專業技能，但由于中職課程與高職課程沒有建立起有效的銜接，職業技能的考核又缺乏嚴格的規范和適當的權重，升學考試制度逐漸異化。久而久之，對口升學便難以突顯職業優勢，削弱了職業教育的本質特色，形成了另一座“獨木橋”。

（五）學生流失現象被忽視

學生流失率高低是衡量教育吸引力的一個重要指標。目前中職就業率的統計往往是以正常畢業的學生為基數，中途流失的學生則不在統計之列。

中職學生流失情況可以從統計數據推算。表2是根據2006-2009年《中國統計年鑒》搜集的2005-2008年中等職業教育機構每年招生數、在校生數和畢業生數，進行簡單的運算即可計算出2006-2008三年的學生流失率分別為3.77%、5.52%和6.56%，年平均流失率為5.28%。

表2 中職生流失情況

這僅僅是一種數字推算，事實上中等職校學生流失遠比這一數據為高。造成這一情況的原因，主要是招生時缺少必要的遴選，考生缺少對未來職業的了解與熱愛。對于此種現象，各級教育管理部門和職業學校應引起高度重視。

二、對隱憂的思考

面對中等職校高就業率背后的隱憂，我們提出如下對策。

（一）科學核定中職校招生規模，積極拓展高中后生源

中職校高就業率背后的招生壓力源自多個方面，但日趨減少的潛在生源和剛性的招生任務的矛盾則是主要原因之一。筆者認為：在中等職校高就業率的背景下，正是穩定規模、打造精品職業教育、塑造職業教育新形象的大好時機，國家應重新核定中等職業教育的辦學規模，降低招生計劃的剛性要求，減少行政干預，發揮市場的調節作用，使之既與普通教育協調發展，又與日趨降低的人口基數相適應。根據2005年人口普查基數和歷年初中畢業生人數估算，未來五年內初中畢業生規模將減少300萬左右，在升學率沒有大幅提高的情況下，如果保持現有普高與職高1：1的比例，根本不可能支撐現有的近千萬的招生規模，因此，適當調減中等職校招生規模是現實的選擇。同時每年普通高中畢業生中有超過400萬的人不能進入高等學校，加大高中后學生招生力度既是拓展新的生源群體的需要，也是滿足用人單位對職業學校畢業生文化素質要求日益提高的必然途徑。因此，抓住時機，適當控制中等職校的招生規模，加大高等職校的招生比重，推進有條件的中等職校向高等職校轉型，或中等職校試辦“高職部”，是解決諸多問題的一條重要途徑。

（二）構建以需求為導向的專業設置模式，適應當地經濟發展要求

非對口就業現象存在的原因可以歸結為以下幾點：一是中等職校專業結構和招生規模與當地或區域經濟結構不匹配，人才供給結構與社會需求結構錯位；二是中職校人才培養質量和數量不能滿足當地或區域經濟發展的要求；三是當地或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對一般性人才需求旺盛，專業技能性要求不高，歸根結底其實質是中等職業教育與當地經濟發展不協調。

職業教育可以分為定向性、非定向性和職業預備性三種類別，不同類別的職業教育培養要求和畢業后的出路不同，但不管那種類別的職業教育都與社會需求密切相關，而其紐帶則是專業。專業設置的過程是調整學校與社會之間互動關系的過程。姜大源先生早在2000年就根據專業設置的驅動因素提出了專業設置的兩種驅動模式：“供給驅動模式”和“需求驅動模式”，在分析二者運行機制的基礎上強調：“職業學校要在新世紀學會生存，學會發展，只有樹立需求驅動的觀念，才會拓展思路，走向成熟，做大做強。”所以要提高對口就業率首先是要設置符合社會需要的專業，并根據經濟社會發展要求搞好規劃。目前，教育部正在修訂新的《中等職業學校專業目錄》，各地各學校要以此為契機，在加強人才需求預測的基礎上，科學規劃、調整專業結構和專業布局，加強專業建設，提升專業內涵和人才培養質量，適應當地或區域經濟發展的要求。

（三）不斷加強就業指導工作，進一步規范校企合作行為

學生就業質量不高有多種因素。從學生來講，大多處于17-19歲的年齡段，年齡較小，成熟度不高，責任意識和危機意識淡薄，受外界因素影響波動較大，好高騖遠，“這山望著那山高”，所以就業不穩定。從學校來講，一是培養質量不高，不能滿足用人單位的要求；二是就業指導工作不到位，只起到一個就業中介的作用，學生一旦就業就萬事大吉，缺乏“扶上馬，送一程”的工作責任和態度。從企業來講，一些企業唯利是圖，隨意延長工作時間、加班加點，任意克扣、壓低工資和待遇，不提供必要的工作條件，學生只有選擇辭職以作抗爭。

為此，建議各學校在不斷提升教育質量的基礎上，明確就業指導責任，組建專業化的就業指導隊伍，延伸就業指導工作鏈，建立長期指導機制，扶上馬送一程。

為構建穩定的就業渠道，促進高質量就業，學校還要進一步拓展校企合作的范圍，實行“訂單式培養”；規范校企合作行為，明確雙方的責任和義務。校企雙方都要以育人為中心，既著眼于企業的現實需求，又著眼于學生未來的發展，遵循教育規律，遵循學生身心特點，切不可為了合作而合作，更不能做出傷害或侵害學生利益的事情。

（四）改革對口升學考核方式，建立一體化中高職課程體系

有些專家學者呼吁：職業教育不應成為“斷頭”教育，應該打通中職升高職、本科甚至是研究生的通道，為中職畢業生鋪就一條發展之路。從某種意義上說，“對口升學”的存在正是這一要求的體現。但問題的關鍵，一是有些中職校把升學與就業割裂開來，偏離職業教育的本質；二是高校的培養方案并沒有與中等職校的培養方案相銜接，尤其是在專業課程設置上根本沒有體現出是在中職基礎上的發展與提高，由此也必然造成學習內容的重復和高等教育資源的浪費。為此，建議改革對口升學考試方案，加大專業課成績在升學中的比重，注重和改革實踐技能的考核。同時，招收中職生的高校要針對對口升學學生的特點制定中高職銜接的一體化課程方案。

（五）加強師資隊伍建設，改革課堂教學模式

中職學生流失原因較為復雜，也很難找到一種根治的辦法，但讓中職學生看到發展的希望、成功的希望，讓中職學生找到學習的自信、找到學習的快樂應該不失為一種降低流失率的有效選擇。教師要充分把握中職生的身心發展特點，樹立人人有才、人人成才的觀念，改革課程體系，調整教學內容，豐富課堂教學形式，讓學生提高學習興趣，主動參與到學習過程中去。

當前，師資問題依然是制約職業教育發展的瓶頸，一方面體現在數量上，目前中等教育在校生規模已達到了2002年的兩倍，但是教師的數量還基本上維持在上世紀末的水平，依21：1生師比換算，2010年大體上缺30萬人左右[5]；另一方面體現在質量上，現有教師的教育素養、實踐教學能力較弱，與培養高素質的勞動者、技能型人才的需求不相適應，而以培養職教師資為己任的職技高師“為職教服務”的意識也逐漸淡化。為此，各級主管部門要始終把加強師資隊伍建設作為首要任務，在職教師資培養和培訓方面多做工作。

[1]教育部2009年第9次新聞發布會文字實錄[EB/OL].中國教育和科研計算機網,2009－05－27.

[2]國家統計局.中國統計年鑒2009[Z].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09.

[3]長安.影響中職生就業穩定的內因分析及對策[EB/OL].石家莊市長安職業教育集團網.

[4]陳嵩.上海中職畢業生就業現狀分析［N］.中國教育報，2008-02-14.

[5]我國中職師資缺口30萬，教師緊缺問題日益嚴峻[EB/OL].（2007-04-23）http：//www.eol.cn/kuai-xun-4343/20070423-22960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