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是一項神奇的藝術,由于時間的限制,在短短的時間里導演不僅要將故事大綱的脈絡結構表達清晰,同時還要將內在深義準確傳達。其實電影本身就是一種說服方式,或者說服觀眾接受作品中所要表達出來的觀點,或者說服觀眾以電影情境的預設為基礎從全新的思維起點進行思考。關于臺詞方面的說服,與我們日常研究的修辭相差無幾,因此筆者在此不做贅述。電影中的臺詞雖然起到了基礎性的作用,但一部僅靠臺詞支撐所有含義的影片絕不是一部好的影片,除了對白,電影大屏幕上所呈現出來的場景、建筑、物件等刺激我們視覺細胞的東西能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讓觀眾身臨其境。可以說,不注重語言外元素的電影是蒼白無力的,視覺符號給人民提供內心感受和形象要比語言給人們提供的要豐富得多,涉及的面要大得多,深度也要深得多,符合人們經歷具有空間性、非線形性、多維性和靈活性的特點。在下文中,筆者將從視覺修辭的角度,分析一些著名影片中的修辭手法及效果。
視覺修辭目前還是一個新興的研究領域。亞里士多德認為修辭術是說服的藝術。“修辭”,起源于古希臘和羅馬時代,指用巧妙的語言方式來說服別人的技巧和方法。其功能是加強勸說性陳述的表達效果。而隨著修辭學的廣泛運用與發展,關于修辭的研究也逐漸滲透到各個領域中,其中視覺修辭就是一門新的重要領域。
修辭學作為一門學科主要反映在語言上,但是近幾十年來,西方學者開始把修辭研究的視角拓寬到圖像和實物上來了,并把它冠名為“視覺修辭”。而我國學者對這一定義也有自己的見解:如馮丙奇認為所謂視覺修辭,是“為了使傳播效果最大化,而對傳播中運用的各種視覺成分進行巧妙選擇與配置的技巧和方法。”[1]湯勁認為視覺修辭主要探討以視覺形象為主的修辭行為規律。“視覺文化是一種讀圖文化,其核心載體是圖像。圖像包括影像和圖畫。影像是現代攝影技術發揮的產物,是事務直接的物理和化學作用而形成的。”[2]陳汝東則認為“視覺修辭是一種以語言、圖像以及音像綜合符號為媒介,以取得最佳的視覺效果為目的的人類傳播行為。”[3]可以發現以上各個不同定義中的關鍵詞相差無幾,即目的是取得最佳效果,手段是通過精心組合,核心載體是圖像。視覺修辭理論體系的建立具有重要意義,研究著名電影中的視覺修辭手段有助于總結優秀電影作品的成功經驗,對于電影成功創作經驗的分享具有重要作用。
在談視覺修辭在電影中的作用之前,我們首先要探討一種觀點,即視覺可以傳遞意圖。比如:房屋裝飾可以創造出溫馨氣氛,抽象的藝術作品可以鼓勵觀者對生活充滿希望,具有誘惑力的廣告片能夠激起消費者的購買欲望等等,它們都是通過對受眾進行視覺上的刺激從而影響其行為決策,最后順利傳達作者意圖的典型代表,這些都是從修辭學角度去看視覺的功能的。同樣,在電影藝術中各個圖像等視覺符號整合為媒介符號,也是導演傳達信息的重要媒介,視覺符號的綜合體能更加準確地傳遞作者意圖。
湯勁認為“雖然視覺修辭有別于文學修辭,是借助于圖像來完成的,但兩者有著共同的心理機制,一些文學上修辭格,對視覺修辭也是適用的。”[4]的確,視覺修辭和語言修辭在很多方面都是相通的。首先,它們的目的相同,都是為了使表達更具有感染力。語言修辭和視覺修辭都是通過對語言/視覺元素進行特定的排列組合,從而達到發生質變后的良好效果。同時,視覺修辭通過視覺元素使人們設身處地進行思考,在不經意之中便成功地將信息傳遞給觀眾,也更容易被觀眾接受和理解。從這個角度上看,這種效果和語言修辭是一致的。作為一部好的電影,其中的每一個視覺成分都應該是精心安排的,這樣才能從各個細節入手,從而從整體上順利實現作者的意圖,使觀眾與作者成功地心靈互動。良好地運用視覺修辭不僅能夠正確傳達作者的意圖,有時甚至還能有出乎意料的好效果。
根據筆者觀察,運用于文字中的修辭手法同樣能運用于電影中,在這個變換過程中,主要發生變化的是傳播載體的變化,如傳統意義上的反復修辭格的形式是同樣的詞句元素反復出現,那么體現在電影中的特點就是同樣的視覺元素反復出現從而起到強調作用。由于修辭格的具體分類相當之多,筆者就不做一一贅述,而是直接將電影中主要使用的幾種視覺修辭手法分類概括如下。
(1)反復:是指有意重復同一個詞語或句子,以達到突出某種感情、強調某個意思、加深讀者印象的一種修辭現象。如果轉換到視覺修辭,就是有意重復某項或某些視覺元素,從而實現特定的藝術效果。
如最近深獲觀眾好評的電影《唐山大地震》,其中的“西紅柿”就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為了影片中一項幾乎百發百中的催淚彈。西紅柿原是普通食物,但因為在電影中,它的出現分別在地震前一晚和三十年后女兒跟母親相見的時刻。地震前一晚因為女兒想吃西紅柿但是家里只剩一個,結果母親讓給了弟弟吃,并答應女兒第二天買給她吃,結果當晚卻發生了地震。在母親在孿生姐弟中無可奈何地選擇了救弟弟之后,便與女兒失散了多年,直到三十多年后,女兒終于釋懷回家,母親對女兒說到“西紅柿已經洗好了,媽媽不會騙你的”,然后便給女兒道歉下跪……可以說當劇情進行到這一幕的時候,觀眾們無不潸然淚下,西紅柿這一尋常物件卻深含了三十多年來母親對女兒無盡的歉意和愛。可以說反復的修辭手法在這里用得恰到好處,作者通過“西紅柿”的再現,讓所有存在于觀眾心中的復雜情感頓時噴涌而出,制造強大的催淚效果。
(2)示現:把見不到、聞不到的事物寫得可見、可聽,并描繪得歷歷在目,就是示現。這里的“見不到、聞不到”的事務特指那些“或者原本早已過去,或者還在未來,或者不過是說著想象里的景象”[5]。“示現”的作用主要表現為:作者通過運用這一修辭手法創造意境,從而引導讀者進行創造性想象,最終使讀者與自己心意相通。
從電影的角度來看,示現的修辭手法運用得比較普遍,而且跟文字相比,它能更加直觀地呈現出所謂的“不見不聞”之物。在電影中,無論是幻想、夢境、回憶還是其他主觀玄想,都可以通過影片呈現出來。將“示現”作為視覺修辭手段其實是對以文字為媒介的語言運用原則的創造性利用。為表達創作者的超現實主觀臆想,刺激觀眾的創造力,電影創作者很多時候會故意拉開電影情節與真實生活之間的距離,運用高科技拍攝、超現實的劇本等一系列手法營造出亦真亦幻的視覺情景,使電影和觀眾之間形成最大程度的認知關聯。
在此以電影《阿凡達》舉例說明。可以說《阿凡達》所表達的故事并不新穎,就是一個星球為爭奪資源侵略另一個星球的故事,只不過這里的侵略者變成了地球人。星球之間的戰爭目前還只存在于人們的想象之中與科學家的探索性研究領域,在現實的世界中還并為發生過,但是作者通過把這一存在于想象中的元素搬上大銀幕,為觀眾設定了特定的情境,借助于土著人與外來入侵者之間的沖突,啟發觀眾們從一個全新的角度進行思考,從而試圖表現出更加復雜的和深層次的問題,即正義與生存的關系問題。
(3)隱喻:將原義指稱甲事物或甲行動的語詞或表達方式,直接用于截然不同的乙事物或乙行動,而又不特別指明兩者所用以進行的對比。或者說隱喻是在彼類事物的暗示之下感知、體驗、想象、理解、談論此類事物的心理行為、語言行為和文化行為。如果把隱喻放在電影中看,即為“通過前后鏡頭(或同一鏡頭)中不同事物之間在某一方面的相似之處進行類比,刺激觀眾的聯想和想象,取得引申意義。”[6]電影中的隱喻手法與文學作品中的比喻類似,區別主要在于,文學作品中的比喻還具體分為明喻、暗喻和隱喻,而在電影當中,因為無法出現比喻詞,所以電影中的比喻修辭手法基本就是隱喻。在電影中通過使用隱喻,能將深奧變得淺顯,抽象化為具體,使所要表達的主旨意義更加形象生動,深入淺出,容易被觀眾接受理解。
電影中的隱喻可以通過多種途徑,包括:音樂、色彩、人物、道具等,因為其實現手段的多樣性,所以隱喻在電影里的使用也很常見。在此,筆者以電影《辛德勒名單》為例進行說明。此部影片真實地再現了德國企業家奧斯卡?辛德勒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保護1200名猶太人免受法西斯殺害的真實的歷史事件,探尋和謳歌在特殊環境中的人性發展軌跡。影片主要以黑白色調為主,從影片一開始直到最后納粹宣布投降之前一直都是采用的黑白攝影,但在納粹投降之后,被關押的猶太人走出集中營的那一刻,銀幕上突然大放光明,出現了絢麗的顏色,頓時使觀眾仿佛從黑暗走向光明,從絕望走向希望,使觀眾也能一同體驗劇中人物從死亡魔窟中逃離出來的心情。這里導演就是利用了色彩的變化隱喻了猶太人生活的變化,讓觀眾也從這一色彩變化中深切感受到了心靈上的變化。
(4)列錦:就是只用名詞或名詞短語而不用動詞、動詞短語或連詞來摹景敘事、抒情言志,從而構成一幅生動感人畫面的修辭方法。列錦的句子節奏鮮明、神采斐然,言簡意賅、詞約意豐,不僅有很強的藝術概括力,而且有“咫尺萬里”之功效,在我國古代詩歌中的運用最為常見。詩歌與電影也有其相通之處,首先,它們都是藝術化的表達方式,追求的是用藝術手法表達含義;其次,它們都需要在有限的時間或空間表達創作者無限的遐想,因此每一個細節的處理都必須具有一定的代表意義。
列錦在古詩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前三句的九個名詞似乎各不關聯,但合在一起之后卻產生了神奇的藝術效果:這種傍晚時分的情景被一條完整的感情脈絡穿珠般地串聯起來,組成了一幅蕭瑟冷寂的深秋晚景圖,把天涯游子的羈旅惆悵烘托得十分濃烈。列錦的修辭手法在電影創作中也有不少運用,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通天塔》。“《通天塔》以四段分別發生在摩洛哥、日本、墨西哥和美國的劇情交織而成,看似是發生在不同地方的毫無關聯的四個故事,但是通過四個故事的疊加,他們對觀眾的內心造成了巨大沖擊,雖然地域相隔遙遠,且故事主人翁不同,但是它反映了出現在當今社會乃至整個世界的問題:“人們因為缺少交流,溝通,使得矛盾不斷,仿佛世界就被上帝的魔咒所牢牢控制住一樣,受到懲罰。溝通并非是一種語言問題。傳說中,人類由于語言不同而最終放棄了修建通天塔。如果真有通天塔,它不是一個地理概念,它就在人心里。溝通不僅僅是語言上的,更大的障礙是人們的靈魂。”[7]
綜上所述,將視覺修辭運用于電影制作中確實能起到良好的作用,不僅會使觀眾更好地理解作者的意圖,并且還能增加電影的藝術效果。筆者僅通過對一些熱門電影的觀察進行了視覺修辭手法的探索說明,但電影中實際運用的修辭手法遠不止上述四種,謹在此拋磚引玉期待大家的共同探討。
[1]馮丙奇:《視覺修辭理論的開創——巴特與都蘭德廣告視覺修辭研究初探》,北京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6期
[2][4][6]湯勁:《論電視公益廣告中的視覺修辭》,新聞知識,2007年第9期
[3]陳汝東:《論視覺修辭研究》,湖北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25卷第1期
[5]陳望道:《修辭學發凡》,上海教育出版社,1 9 76年版.第124頁
[7]季貝妮:《建造一座心中的通天塔——議<通天塔>折射出的問題》,電影評介,2010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