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電視選秀的“性別反串”風——兼論電視娛樂的底線

□吳世文

進入5月份以來，大型電視選秀“2010快樂男聲”中出現(xiàn)的“性別反串”現(xiàn)象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5月初，成都唱區(qū)劉著等人“男扮女裝”反串，接著，廣州、武漢、長沙、宜賓、南寧等地出現(xiàn)了類似現(xiàn)象，儼然成風。“男扮女裝”的反串表演者被貼上了“偽娘”①的標簽，迅速在網(wǎng)絡躥紅。“性別反串”很快波及了另一個電視選秀類節(jié)目——青海衛(wèi)視 “九陽綠色中國花兒朵朵”，它在成都海選中遭遇了反串的“圍剿”，很多男選手紛紛要求以反串女生的角色報名參加。“性別反串”現(xiàn)象在此前的電視選秀中便已出現(xiàn)，但是，最近此“風”勁刮，大有“燎原之勢”，令人擔憂。

一

“性別反串”本是戲劇表演的一種藝術手法，男扮女裝或女扮男裝，如我國戲曲中的“男旦”（也稱為“乾旦”）就是一例，為人們廣泛認同。在電視熒屏上，不僅有藝術家的舞臺反串表演，而且在電視劇和電影中也有反串的角色，一些體驗性質的電視節(jié)目甚至通過性別反串來引導參與者和受眾理解不同性別角色的社會境遇等。

上述“性別反串”大多是個案，能夠為社會大眾所接受，具有一定的藝術價值和社會價值。在游戲世界（尤其是電腦游戲的虛擬世界）里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性別反串”現(xiàn)象，較之戲劇里和電視熒屏中的反串，它們在更為私化的空間里產(chǎn)生與傳播，具有虛擬和游戲的性質。

當下電視選秀中的“性別反串”風雖與上述性別反串現(xiàn)象一樣呈現(xiàn)性別角色扮演倒置的基本特征，但是，它有著自身鮮明的特點，即它不僅因為附麗了選秀節(jié)目而更加接近于我們的現(xiàn)實生活，而且仰賴電視媒體大范圍傳播，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它集中爆發(fā)，相互模仿，形成了一種“性別反串”的風潮。總的來看，電視選秀中“性別反串”的娛樂性遠大于藝術性，競賽的目的遠勝于張揚個性，表演性遠濃于挑戰(zhàn)或解放意味。

二

從本質上透視電視選秀中的 “性別反串”風，從選手個人角度講，它是個人的性別行為方式，體現(xiàn)著個體自由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我們應當予以尊重。但是從電視選秀角度來看，由于電視媒體是社會公共服務資源，它必須承擔社會責任并接受公共性和公益性目標的制約。因此，電視選秀從來都不只是個體領域的行為，它必須遵循社會的和文化的底線。如此觀之，作為個人表達的“性別反串”藉由電視選秀進入電視媒體時便表現(xiàn)為“私領域”對“公領域”的侵入與占用。顯然，這不是個體表達的正確方式與法定渠道，是對電視公共資源的浪費。

電視選秀“性別反串”風的背后存在三重驅動邏輯：一是反串者的競賽心理與成名欲望；二是受眾的獵奇心理；三是電視媒體的娛樂邏輯和經(jīng)濟邏輯。其中，電視媒體的娛樂邏輯和經(jīng)濟邏輯是最重要的驅動力量。“性別反串”作為一種強力吸引受眾眼球的另類熒屏現(xiàn)象，有著制造“眼球經(jīng)濟”的巨大潛力，是保障收視率的可預見的重要因素，無疑為平淡無奇的電視選秀注入了一味“強心劑”。雖然反串的濫觴不是電視媒體的手筆，但是，反串甫一彰顯聚斂人氣的“魔力”，旋即便被電視媒體 “為我所用”，“性別反串”也得以迅疾擴散與壯大。在某種程度上，電視媒體收編了“性別反串”，是其背后最強有力的“推手”。同時，“性別反串”也“綁架”了電視娛樂。

電視選秀中的“性別反串”并不具備多少挑戰(zhàn)傳統(tǒng)性別規(guī)范并解放性別束縛的意味，也不是一種新的文化生態(tài)，它更多的是傳媒消費主義呈現(xiàn)的一場“身體消費”的狂歡，是“惡搞”風潮的組成部分。在電視媒體廣泛的社會滲透力和傳播影響力的作用下，它演化成了一個社會問題和文化問題，制造了外部的“社會成本”，主要表現(xiàn)在：因顛覆了傳統(tǒng)的性別文化和制造了性別混亂的意象而消解著人們的性別身份認同，因培養(yǎng)了受眾非理性的收視偏好和不健康的審美趣味而沖擊著人們的價值觀與審美觀。

“性別反串”從表演性的舞臺或虛擬性的游戲“進軍”電視選秀后，直接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塑造了與現(xiàn)實生活混然一體的“擬態(tài)環(huán)境”，生產(chǎn)了“超真實”的景觀，導致觀眾難以分辨何者是電視的產(chǎn)物，何者是現(xiàn)實的事物。因而，觀眾容易將電視選秀打造的“性別反串”及其性別角色扮演視為真實生活，引發(fā)了性別角色認知與扮演的混亂。對于電視選秀的主要參賽對象和觀眾群體——年輕人來說，則易引發(fā)“模仿”行為，“性別反串”在“2010快樂男聲”幾大唱區(qū)的“傳染”就佐證了這一點。電視選秀中的“性別反串”對青少年的影響還遠不止于 “模仿”，它所具有的潛移默化的“涵化效果”將造成青少年性別認知與性別行為障礙，進而導致一系列的社會心理問題與倫理問題,很多家長便對此表示了擔心。②此外，對于“性別反串”表演者來說，他們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受害者”,他們被電視選秀“綁架”，在“臺前”和“幕后”面臨著性別角色扮演的轉換問題。經(jīng)過電視選秀的包裝和宣傳，他們反串的性別角色被“定型化”，面臨著做回自己的考驗，這影響著他們的心理成長和未來的生活。

由于當前的電視娛樂類節(jié)目具有高度的復制性特征和趨同化傾向，因而，“性別反串”類電視選秀的成功，必然引起大面積的 “競爭性復制”（competitive duplication）。③屆時，“性別反串”類娛樂節(jié)目及其變體充塞電視熒屏，那將是一番怎樣的景象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它無疑將帶來更大的社會危害和文化危害。因而，“性別反串”不宜在電視選秀中大肆宣傳與張揚，“性別反串”風必須遏制。

三

娛樂是“人類的天性”，電視是當下最具娛樂性的大眾媒介，我們需要電視娛樂，也需要電視選秀節(jié)目，但是為大眾提供娛樂的電視選秀必須堅守娛樂的底線。問題在于，電視娛樂的底線在哪里？如何確保電視選秀不越過娛樂的底線？

首先，受眾的需求不是電視娛樂的底線。受眾的需求在很大程度上是大眾媒介創(chuàng)造與培養(yǎng)的，而在當前媒介融合語境中，受眾的需求趨于分化與多元化，不存在同一的、穩(wěn)定的受眾需求。同時，所謂的受眾需求，大多與人的本能性需求連接在一起，而人的本能是需要理性規(guī)范的領域。可見，受眾的需求不能作為電視娛樂的底線，滿足受眾的需求只是電視娛樂的幌子。

其次，電視娛樂必須確立社會的和文化的底線，堅持無害于社會與文化的原則。電視娛樂是一種特殊的具有文化屬性的“商品”，它不是一個簡單的娛樂的問題。電視娛樂的底線由電視媒體置身其中的社會與文化所規(guī)定，而不能由電視媒體自身定制或放任自流。從結構功能主義角度考察，電視娛樂作為社會子系統(tǒng)的組成部分必須履行相應的社會責任。在最高的要求上，電視娛樂需要踐行傳媒的公共性，維護公共利益，提供積極的、有益的、健康的娛樂。在最低的限度上，電視娛樂必須堅持“無害”原則，不得危害社會與文化，不得給電視觀眾、娛樂活動參與者以及第三者造成損害。“無害”是電視娛樂的底線，更是一條硬性規(guī)定。

第三，片面追逐市場利潤是電視娛樂越過底線的主要動因。電視娛樂冒著風險越過娛樂的底線，本質上是為了獲取經(jīng)濟利益，實現(xiàn)電視機構的經(jīng)營目標。市場利潤的驅動是電視娛樂越過底線的“總根子”，是問題的癥結所在。

電視選秀節(jié)目是我國電視節(jié)目的一個重要類型，為了它的健康有序發(fā)展，當前我們亟需規(guī)范它。電視選秀必須堅守娛樂底線，回歸理性。筆者認為，最為重要的一條是規(guī)范電視媒體的市場行為，完善相關法規(guī)體系，加強監(jiān)管，保障市場競爭秩序。在巨大的利潤面前，寄希望于電視媒體的自律是一種美好的“愿景”，效果往往并不理想，而外部的壓力與規(guī)范更能促成問題的解決。在受眾層面，受眾有效地抵制越過底線的電視娛樂的可能性小、可行性低，提高受眾的媒介素養(yǎng)倒是可行之策與題中之義。通過開展媒介素養(yǎng)教育，受眾提高了對媒體及其傳播內容的辨別能力與批判能力，無異于獲得了一種“免疫力”，能夠減少或降低電視娛樂的損害。

順便提及，筆者在收集資料的過程中瀏覽了最近的相關報道，發(fā)現(xiàn)一些都市類媒體和部分網(wǎng)站有為 “性別反串”造勢的傾向，似乎有意于將“性別反串”開拓成一片新的娛樂領地，令人擔憂。對于新鮮的娛樂現(xiàn)象與事物，一概否認不是理性的做法，但盲目地搖旗吶喊更為可怕，有所企圖則特別需要我們警惕。

欄目責編：陳道生

注釋：

①偽娘是一個漢語ACG （卡通動畫、漫畫、游戲）界的名詞，指的是有女性美貌的正常男性角色。參見維基百科“偽娘”詞條。

②周 全：《“偽娘”，一場性別倒錯的游戲？ 》，《濟南時報》，2010-05-14(B5-B6)。

③[英]吉莉安·道爾著，李 穎譯：《理解傳媒經(jīng)濟學》，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5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