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維曦
視閾巧融合,互文見深意
■伍維曦
王旭青博士的專著《理查·施特勞斯交響詩研究:語境、文本、音樂敘事》是近年來我國音樂學界運用學科交叉、視閾融合的方法深入研究晚期浪漫主義大師理查·施特勞斯及其標題音樂的一部力作。
理查·施特勞斯是19-20世紀之交最重要的德奧交響音樂和歌劇作曲家之一,被公認為德國浪漫主義音樂的殿軍人物,在西方音樂史上占有無可估量的顯赫地位。他的7部交響詩(作曲家本人稱之為“音詩”)是浪漫主義后期標題音樂文獻中的精品。不僅包含著豐富的思想、文學和文化內涵,還集中體現了19世紀末浪漫主義音樂觀念與風格技法的發展方向,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在一定程度上也預示了浪漫主義音樂語匯的極致與向現代音樂思潮的轉變。對這些交響詩進行系統研究,對于我國學者理解浪漫主義晚期交響音樂和標題音樂的歷史進程與文化背景,無疑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意義。
在漢語學術界,研究施特勞斯交響詩的理論成果已有一定積累。但大多從技法(主要是結構與配器)層面對其進行分析,或只是簡要敘述其標題性內容與音樂表現的關系,很少有學者能從敘事理論的角度看待其中所體現的語境、文本與敘事的關聯,并將這7部作品視為一個整體加以詮釋。《理查·施特勞斯交響詩研究》無疑為我們在此樹立了一個極好的標桿。正如我國著名音樂學家、上海音樂學院錢亦平教授所言:“書中探討理查·施特勞斯交響詩的敘事表現特點和話語方式,觀察作曲家在刻畫人物形象、展示內心沖突、表現戲劇性矛盾、制造情感高潮等多種‘敘事’需求時,如何在顯現或隱示其標題的內涵情景主線時,在音響動態變化、主題材料及結構布局、織體形態以及配器技法的布局中體現音樂敘事的‘蹤影’。論證了理查·施特勞斯交響詩中的音樂敘事手法、‘敘事性因素’的存在形態及其交響詩中敘事性因素的意義等。并進一步解讀標題音樂的敘述特性、敘述過程與情節描寫的相互關系。”
眾所周知,理查·施特勞斯的交響詩大多脫胎于經典文學和哲學作品,具有很強的“敘事性”和“情節性”。在運用管弦樂語言對某些具體人物、場景、事件進行白描式的刻畫方面,達到了鬼斧神工、出神入化的境地。但這些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創作手法的美學意義絕不僅限于技術層面的簡單通感,而是服務于嚴密的音樂組織與戲劇性結構的。在這一意義上,理查·施特勞斯的創作極大地推進了李斯特、圣-桑等前人對于交響詩的理解,使音樂曲式與標題情節的二元統一性和內在一致性得到了本質地提升,后者在他的音詩創作中不再只是局部的閃現和具象性的描繪,而擁有了建立在敘事結構之上的整體意味。《理查·施特勞斯交響詩研究》一書正是創造性地從文學與史學理論中關鍵性的“敘事”觀念出發,反觀施特勞斯音詩中獨特的“音樂敘事”特性,并通過嚴謹的音樂形態分析、豐富的文獻史料運用以及極具思辨性的論證與推理,得出了獨到的灼見,即:“施特勞斯以標題文本中的主要人物或事物的形象塑造、顯現或隱含的故事情節的細致描繪、特定情境或意境的細膩刻畫,使其交響詩的藝術構思、作曲思路、技法運用以及音樂蘊涵展現等方面都體現了一種個性化的面貌和獨特的藝術品位,將這一體裁推向最后的藝術頂峰。”

本書在謀篇布局上體現出了作者高度的理論概括能力與思維建構能力。在第一章介紹文學敘事與音樂敘事各自的起源及交響詩的歷程、第二章回顧施特勞斯交響詩創作的語境與歷程后,作者沒有像一般常見的寫作模式那樣,分別敘述每一部作品中呈現出的敘事結構及其與音樂形式、標題性內容的關系,而是將對7部交響詩的綜合分析所歸結出的重要素材,納入第三章至第五章的“主題發展及其音樂敘事”、“結構特征及其音樂敘事”和“織體形態與配器風格中的音樂敘事”等展開性論述之中,最后再以第六章“施特勞斯交響詩的音樂敘事理論”對敘事性特征、形態及功能從敘事學理論的高度加以概括與提煉,使讀者在細讀全書后,不僅對這7部作品的許多技術環節有了更為深刻地了解,而且從藝術理論的語境中對施特勞斯音詩的整體意境有了直觀地體認。為本書作序的另一位著名學者、中央音樂學院李吉提教授指出:“音樂的文本分析部分就交響詩的二重敘述特性,特別是結合七部交響詩就音樂的表意功能、理性功能、乃至結構功能、以及作曲家獨特藝術品味等,所進行的系統、具體論述,都頗具說服力。”從這些系統而具體的論述中,可以強烈感受到作者對研究對象、相關理論和史料的熟練把握與巧妙運用,更為其細微的觀察、深邃的思考和優美的行文所折服。
《理查·施特勞斯交響詩研究》一書的正式出版,不僅標志著我國學者對于該研究對象的理論把握進入到一個更高的層次,也必將引發一系列后續的思考、帶來大量新的相關課題,尤其是如何拓展作品分析學科(有學者已經提出了“音樂分析學”的概念)的理論空間,使其在關注音樂作品的形態結構的同時,從作品自身的內涵及其所處的特定文化背景出發,引入其他藝術人文學科的理論工具和觀察維度,在多學科“互文見意”的平臺上推進我們對西方經典音樂作品的認識與理解,也許將是本書給我國音樂學界帶來的又一“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