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俊
(云南省民族事務委員會 機關服務中心,云南 昆明 650032)
走入市場:“直過區”民族社會發展的路徑
徐 俊
(云南省民族事務委員會 機關服務中心,云南 昆明 650032)
中國“直過區”民族社會的總體發展水平相對較低,是與地理、歷史、經濟、文化、社會等因素緊密相關的。當代市場經濟的宏大進程、“直過區”民族社會自身的獨特條件及其當代變遷,為他們的發展提供了必要、可行的發展途徑,即走入并積極參與市場經濟。當然,由于存在諸多的阻礙因素,客觀上要求政府、當地社區和民族自身等多個方面的共同努力,才能實現這一目標。
直過區;民族社會;發展;市場
云南省的少數民族特別是“直過區”民族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表現出來的預期與結果的差異、投入與回報不相稱等問題,都需要在實踐、理論和政策層面深入探索并逐步解決。因為這些問題絕不僅僅只是單純的經濟難題,它還是涉及地理、政治、社會、歷史,特別是他們獨特的文化系統等非經濟因素的整體性問題。人類學無數的案例早已確證,在促進少數民族社會經濟發展的過程中,只有符合他們的文化并與他們的文化相聯系,才能動員其成員廣泛參與并獲得良效。同樣,對“直過區”少數民族而言,也只有在不斷推動少數民族文化與市場經濟結合的基礎上,才可能盡快縮短社會形態轉型的歷史進程并最終跟上改革開放的步伐,實現“直過民族”的全面發展。
所謂“直過區”,一般表述為:在我國民主改革和社會主義改造前,處于原始公社(或其殘余)的社會經濟形態直接過渡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形態的民族地區(以下簡稱“直過區”)。在中國,“直過區”的民族有鄂倫春、鄂溫克、黎、珞巴、獨龍、怒、佤、傈僳、布朗、德昂、景頗、拉祜、基諾等,其中,獨龍、怒、佤、傈僳、布朗、德昂、景頗、拉祜、基諾等民族分布在云南省。這些民族里,均不同程度地保留有母系家庭公社(如拉祜族的“底頁”)或父系家庭公社(如獨龍族的“吉可羅”、鄂溫克族的“烏力楞”)的殘余,在公社這種生產單位內,大多數生產資料實行公有制,勞動產品實行平均分配。
在20世紀50年代初期,云南省“直過區”民族處于從采集、漁獵社會經濟形態向刀耕火種、輪歇游耕的鋤挖原始農業社會經濟形態的過渡階段。1950年6月,中央人民政府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廢除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實行農民土地所有制,至1952年底,中國大部分地區基本完成了土地改革運動。從1953年起,中國農業的社會主義改造運動全面展開,加快了農村經濟組織形式從個體家庭、互助組向初級到高級農業生產合作社的轉變。這兩項本質上指向經濟變革的“運動”,在中國少數民族地區又成為“少數民族地區的社會改革”,并且,不僅在完成方式與漢族地區存在一些差異,而且,在時間上也稍晚于漢族地區。其基本原因在中國少數民族地區、特別是“直過民族地區”社會生產力發展水平和社會發育程度低,造成與內地漢族地區存在著較大的生產力、思想意識和社會行為等方面的差距。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通過了《關于加快農業發展的若干問題的決議(草案)》,之后,各種形式的責任制在全國農村迅速普及開來,中國少數民族對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除民主改革前仍處于原始社會后期或帶有原始社會濃厚殘余的少數民族群體外,絕大多數都持歡迎態度,雖然少數民族地區對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行比內地要慢些,但家庭經濟對于我國少數民族區域特別是直過民族來說,基本都扮演了比一般地區、尤其是比發達地區更重要的角色——因為,它所改變的并非僅僅某種特定的經濟方式,而是至此才完全地從根本上改變了他們建立在基于公社基點的整體社會結構和形態。
也就是說,自1949年解放以來到改革開放的今天,“直過區”的社會變革才真正實現了“一步跨千年”的社會歷史形態變遷的飛躍,雖然社會形態實現了質的改變,然而,令人遺憾的是,他們的社會生產力卻并沒有發生與社會形態變遷相對應的同步飛躍。其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從歷史角度來看,這與定居農耕生產方式和以核心家庭為生產單位的組織形式在這些民族歷史進程中的缺失緊密相關,不同文化體系中的不同生產模式的銜接,客觀上需要一段相當長的歷史時間。第二,從地理環境來看,如云南省,“直過區”社會類型主要存留于橫斷山脈系和哀牢山脈系的山區地質皺褶地帶,這種天然屏障在環境上極大地制約了他們與外界物質、信息的交換與交流,區內與這種封閉狀態相適應的直接進行物質交換的生產方式和社會形態因而得以保存。這正如美國學者斯圖爾德(Julian Steward,1902-1972)倡導的生態人類學中的一個觀點:越是簡單、原始的生產技術、交換方式等便越是更多地受環境的制約。第三,在以上因素的綜合作用下,迄今為止,他們的生產力水平依然極為低下。而正如馬克思和恩格斯說的“人們對自然界的狹隘的關系制約著他們之間的狹隘的關系,而他們之間的狹隘的關系又制約著他們對自然界的狹隘的關系。”在這樣的共同體中,人們只有結成利益共同體,才能與自然對抗并求得生存。這就導致了風險分擔、生存安全第一,共同體延續依然是他們的最大訴求。于是,在生產與消費行為的社會意識形態中,他們便仍然相當程度地保留著公社集體性的傳統生產生活制度。比如,大部分村寨中某戶農戶殺豬,全村都來分享,當地居民接待客人常常超出家庭的接待能力等等,其實質是社區共同體集體“埋單”。這種社會交往和行為方式如此循環下去,客觀上便造成了個體家庭的財富難以有效積累。
在經歷了劇烈的社會歷史變遷和社會加速發展變革的今天,“直過區”民族社會發展最重要的路徑之一,就是必須走入市場。
1、從宏觀背景的外部因素來看:中國綜合國力的提升和崛起以及國家政策的導向必然要進一步帶動“直過區”社會的“跨越式發展”,比如,在當代的歷史背景下實施的西部大開發戰略、東西部產業遷移和調整、加大基礎設施建設力度、資金扶持、政策傾斜、人才培養、扶貧攻堅等政策及政府行為。雖然在外因主導下的這種發展模式取得了社會變遷脫胎換骨般的長足進步,但是,在生產力發展方面,我們的預期與現實的狀況之間卻總是存在著較大的差距。
2、從“直過區”的內部因素來看:隨著政策措施不斷地穩定和鞏固,以家庭為生產單位,以農村各類集體經濟專業合作組織為依托,以鄉村集貿市場為基礎平臺的基本制度逐步形成,在此過程中,隨著剩余產品的不斷增加和內部需求的擴大,這就促進了生產者交易從單純交換產品模式向通過交易積累財富模式的轉變,農村市場交易也會不斷得到推動、活躍和繁榮。在現存的“直過區”市場交易行為中,兩種交易模式都是存在的,而其中財富積累模式的發展可以說是最積極最關鍵的變化因素。從總體來看,財富積累模式的生產者和交易量已經得到初步啟動,只是至今仍是遠遠不足的。
3、通過外部、內部的經濟社會改造及其合力的作用,能夠最大限度地推進“直過區”社會經濟較快地、逐步地融入中國和周邊國家的市場經濟運行體系之中。一是通過商品交換來提升差額利潤的獲取,二是通過收益增加、生活水平提高來極大地刺激和鼓勵以商品交換與財富積累為目的的商品生產,并進一步將其生產動力更大程度地轉化為以市場為導向的擴大再生產,進而由外延式擴大再生產向內涵式擴大再生產轉化。眾所周知,生產力的變化將導致生產關系深刻而積極的變化,即參與市場所帶來的生產力的提高,將推動勞動分工的細化和勞動生產力的進一步提高,促進當地生產者自發地進行現代科學知識的學習和普及,使生產方式、傳統交換與分配制度、人力資源素質等得到多方面的改變和提高,以適應全新生產力的發展要求,并反過來進一步推動“直過區”民族生產力及社會經濟、文化的快速、順利、持續全面的發展。
1、起步晚。由于民族地區的市場經濟起步較晚,轉軌的激烈程度超過發達地區。其中,首當其沖就是“直過區”無法在同一條起跑線上與外部發達地區展開市場經濟的平等自由競爭,這一方面是歷史性的與內地相比生產力落差過大所至;另一方面,它還與中國東部與西部、城市與農村、工業與農業等諸多的“中心—邊緣”的不平衡結構緊密相關。因此,縮小差距不僅需要外力特別是政府的引導和優惠政策的扶持等,更重要的是,需要從整體上逐步改變以上不平衡的結構,才能從根本上歷史性地逐步解決這個問題。
2、差距大。“直過區”內部基礎性的交易市場體系的培育與建設,無論是在硬件基礎設施和軟件政策法規方面都還有很大的差距。具體表現為,一是交易市場網點,如集市等至今仍少而稀,從而加大了不發達小農經濟的交易成本并阻礙了部分交易行為和活動的擴展。二是“直過區”的市場交易特別是針對小農經濟的交易,不僅應當減免交易稅、費,而且還要給予適當補貼,以最大限度地降低交易成本,鼓勵交易行為,不斷培育和建立他們走入市場經濟的基礎,從而鞏固和強化市場交易行為向廣度和深度發展。三是“直過區”交通、通信等基礎設施薄弱,資金、人才的稀缺極大地制約著小生產者的市場交易行為的發展。
3、思想障礙難以清除。來自歷史文化慣性的思想障礙,表現在市場交換的目的仍受到傳統文化的極大影響,也就是說,其交換大多局限為僅只是以貨幣為中介物完成產品與產品的交換,即將自己的產品換回貨幣,再用貨幣換回自己所需的生活消費品。例如,出售自家生產的農副產品或者出售通過采集、漁獵獲得的產品,換回生活消費品特別是酒等消費品,這種交換方式不僅沒有強烈的通過交易獲取財富的積累用于擴大再生產的愿望,反而會消耗掉寶貴而微薄的進一步發展生產的有限資源,使得小農生產徘徊于低水平甚至倒退并阻礙生產力的進步。正是生產者在積累財富、發展家庭私有經濟方面的觀念淡薄,使得生產者在維持了極低水平的溫飽后(但每年仍有不少當地居民不能維持基本的溫飽)就常常不思進取。這種思想障礙的深層原因,主要來源于“直過區”社會沒有經歷過商品經濟社會的歷史基礎,因而表現出市場經濟觀念薄弱、經營人才缺乏、市場規模小、缺少資金、易受市場波動影響、抗風險能力弱等等一系列的連帶現象。
1、充分發揮政府在促進“直過區”民族走入市場中的主導作用。政府職能的主導作用主要通過兩方面來實施,一是政策引導,即制定適合“直過區”社會走入市場的特殊系列優惠政策;二是行政督導,即對特殊系列優惠政策的執行情況進行行政監督。具體來看,政策引導主要包括以下幾方面:第一,稅費減免,即對“直過區”生產者進行市場交易時給予減免一切稅費的政策優惠,努力降低生產者的市場交易成本。第二,商網建設,即給予“直過區”特殊財經傾斜,加大鄉村商業網點建設力度和密度,盡可能地為生產者創造便利的市場交易條件,并為生產者無償提供交易場所。第三,人才培養,即給“直過區”設立專項生產者商業技能培訓經費,充分發揮鄉村各類組織機構的職能,對生產者進行商業交易技能、方法、規則和家庭理財能力等方面不間斷的長期培訓。第四,資金融通,即給予“直過區”特殊的金融政策,擴大農村小額信貸規模,降低生產者和各類農村經濟合作組織的信貸門檻。第四,基礎建設,即盡量優先安排“直過區”鄉村道路建設、通信網絡建設和通電工程建設等。
2、要不斷推動“直過區”民族自身積極走進市場。具體來看,第一,依托村社基層組織、干部和各類鄉村能人,帶領廣大生產者轉變觀念、解放思想、互幫互學,積極努力地學習、培養和增強走入市場的能力,把外部促進走入市場的因素轉化為內部要求走入市場、發展生產的自覺和要求。第二,積極組建各類農村專業經濟合作組織,把分散生產的生產者組織起來,充分發揮經濟合作機構的職能,分擔生產者抵御市場的風險,引領生產者共同走入外部市場,提供生產者發展生產技能的交流平臺等。
雖然“直過區”民族要真正走入市場,在發展道路上面臨著來自歷史的、文化的、心理的和來自現實環境的、交通的、資金的、人才的等諸多因素的阻礙,但在社會劇烈變革的當代,商品經濟的發展、社會交往的擴大、信息交流的拓展、市場觀念的影響、政府的引導和幫助等積極因素的作用下,“直過區”民族走入市場,既是他們在未來加快發展的根本路徑,也是國家政策扶持和幫助的切入點。
①[英]凱蒂·加德納、大衛·劉易斯著、張有春譯:《人類學:發展與后現代挑戰》,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②國家民委民族問題五種叢書編輯委員會:《中國少數民族》,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③楊毓才著:《云南各民族經濟發展史》,云南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
④龍遠蔚等:《中國少數民族經濟研究導論》,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
⑤夏建中著:《文化人類學理論學派——文化研究的歷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
⑥《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35頁。
⑦[美]詹姆斯·C、斯科特著、程立顯、劉建等譯:《農民的道義經濟學:東南亞的反叛與生存》,譯林出版社,2001年版。
⑧陳慶德著:《經濟人類學》,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責任編輯:許如江
C951
A
1671-2994(2010)03-0165-03
2010-04-12
徐 俊(1961- ),男,云南大理人,云南省民族事務委員會機關服務中心副主任。研究方向:民族地區社會經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