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春慧
(南京財經大學 江蘇 南京 210046)
19世紀晚期,馬克思主義開始從西歐傳入中國,被中國的知識分子所接受,并運用其指導中國的革命,直至今天成為我國占主導地位的的指導思想。馬克思主義是在資本主義工業化時代產生的無產階級的理論體系,而中國傳統文化是在以小農經濟為基礎的封建社會產生的,兩種在完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產生的思想體系,為什么能夠在中國相容并實現有機的結合,這就要求我們必須進行二者結合的可能性分析,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更好的發展。
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文化之所以能夠實現有機結合,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馬克思主義取得了中國傳統文化部分因子的認同,與中國傳統文化具有很多相通之處和契合點:
馬克思主義倡導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推翻現存的資本主義社會而建立共產主義社會,共產主義社會是全體社會成員為了更好地發揮自己的潛能而自覺自愿建立起來的“自由人的聯合體”,在這個社會里,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人們將在豐富、全面的社會關系中,獲得自由全面的發展,成為具有自由個性的人。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關于社會理想的思想也不勝枚舉。在孔子的《禮運·大同篇》中指出:“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是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必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必,是謂大同。”在這里,實現“大同”社會是其最高的社會理想。
太平天國運動時期,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農民運動,繼承了歷代農民起義關于“均貧富、等貴賤”的思想,吸收了中國古代關于“天下為公”的“大同”理想,希望在中國建立一個“共享太平”的平等社會。在這個社會里,沒有國壓迫國的現象,也沒有人壓迫人的現象;“天下多男子,盡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子,盡是姊妹之群”;既沒有“此疆彼界之私”,也沒有“爾吞我并之念”在這個社會中,有無相恤,患難相救,“強不犯弱,眾不暴寡,智不炸愚,勇不苦怯”。(《原道醒世訓》)最終實現“有田同耕,有飯同吃,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保暖”(《天朝田畝制度》)的最高社會理想。
戊戌變法時,康有為在他的《禮運注》中宣稱:人類社會發展的最高階段是“天下為公”的大同社會,在這個社會中,沒有國壓迫國和人壓迫人的現象,“無貴賤之分,無貧富之等,無人神之殊,無男女之異”,廢除君主制度,國家成為社會成員“公共同有之器”,不再是一人一家的私產;人人相親相愛,都能把自己的財富的分出一部分來作為公共財產,以撫養和教育社會上喪失勞動能力和無人養育的成員,人人都養于公產,“無所用其私”;在這個社會中,人人都應從事勞動,通過風俗教化和改良人種,都能養成去私為公和舍己助人的高貴品質;總之,在這個社會中,“一切皆本公理”,沒有國界,家界和身界,一切壓迫和歧視都消除了。他把這樣的社會,稱之為“人人皆公,人人皆平”的大同時代(《禮運注》)。
這些描述看似樸素、疏淺,然而,卻與馬克思的共產主義學說有諸多相似之處,即都是指向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人人平等的理想社會。由于這些關于建設理想社會的思想影響了中國人民幾千年,深深植根于中國大眾心中,就使得五四運動時期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時,中國人民就找到了兩者的契合點。馬克思主義關于建立共產主義社會的思想為實現中國人千百年夢寐以求的社會理想提供了一條具有現時代意義的嶄新道路。正是基于這種思想文化上的契合,中國共產黨提出了實現共產主義的最高綱領,并不斷結合中國實際。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來指導社會主義實踐,進而推動了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
中國古代的哲學家形成了豐富的樸素唯物主義思想,在商周時期,由于生產的發展和階級斗爭的推動,樸素唯物主義具有了初步的發展,并形成了世界萬物由“五行”,即五種物質元素構成的樸素唯物主義思想;戰國時期的荀子,批判了傳統的“天命”決定人事、“君權神授”的唯心主義觀點,指出要區別自然界的規律與社會人事的變化,即所謂“明于天人之分”(《天論》),他指出:“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建立起他的唯物主義自然觀;
東漢時期的王充,形成了“氣”一元論的唯物主義自然觀,提出了“元氣”為天地萬物的原始的物質基礎,并指出自然界按照它自身的規律運動變化著,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范縝通過對“神不滅”的批判和對“神滅”的論證,把中國古代樸素唯物主義和無神論思想,推到了一個新的水平;宋朝時期的張載反對佛、老唯心主義,在自然觀方面堅持樸素的唯物主義路線,繼承和發展了氣一元論的思想,把“氣”作為世界的實體;王夫之,通過陰陽二氣的相互作用解釋萬物變化之根源,并強化了“氣外無虛托孤立之理”即“理依于氣”的唯物主義觀點。
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承認世界的本源是物質,認為“物質是標志客觀實在的哲學范疇,這種客觀實在是人通過感覺感知的,它不依賴我們的感覺而存在,為我們的感覺所復寫、攝影、反映。”
中國傳統文化中關于世界觀的描述雖然只停留在樸素唯物主義的層面上,把物質等同于一種或者幾種直接可感知的物質形態,認為世界萬物都是由這些具體的物質形態構成的,缺乏科學的論證,但對于我們接受馬克思主義科學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實事求是”社會中國傳統文化一個具有代表性的思想,中華民族自古就有一種務實的精神。“實事求是”一詞源于班固的《漢書·河間獻王劉德傳》,其中有“修學好古,實事求是”之語。孟子說:“權,然后知輕重,度,然后知長短。”荀子說:“聞之不若見之,見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明清之際中國社會興起了“實學”思潮,影響了明清一大批思想家的思維方式,代表人物是黃宗羲,他反對空談,注重“實學”。明清時期“實學”思潮的興起對于以后的各種運動起到了極其重要的影響。洋務運動從物質層面,辛亥革命從制度層面,新文化運動在文化層面上都以“實事求是”實踐優于思想、講究“務實”為基點,對解決現實社會和社會問題為主要任務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馬克思主義研究客觀世界的態度、原則和方法就是實事求是。馬克思主義用實事求是的態度,揭示了人類思維的規律,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揭示資本主義社會發展和必然滅亡的規律,馬克思主義本身就是實事求是的產物。所以中國自古以來形成的這種積極“求實”的傳統學風,使得新文化運動時期的中國革命青年,對講究實事求是的馬克思主義產生了親切感。
中國古代從商周時期就出現了樸素辯證法的萌芽,那時候人們就注意到自然界變化發展和人類社會政權交替、福禍轉化等現象;古代的《周易》稱“一陰一陽謂之道”,用陰陽的變化來解釋世界;春秋時期的晏嬰提出“相濟相成”的思想;史墨提出“物生有兩”;老子在《道德經》中提出“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大成若缺”,“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等等一系列相反相成的概辯證法思想;張載提出“天地之性”與“氣質之性”的辯證關系等等都是中國哲學對辯證法及其深刻的理解和表述;到了明清時期,“實學”思潮強調古代傳統的“變易”思想,“推陳出新”和“破舊立新”,這些思想的相互碰撞到了新文化運動時期達到了一個頂峰,新舊之爭、古今之爭,成為中國思想領域的顯著論題。
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是自覺的、科學的辯證法,是關于世界普遍聯系和永恒發展的學說,揭示的是自然界、人類社會和思維發展的一般規律。正是有這樣一個本土的哲學和精神文化基礎,所以五四運動時期,中國的知識分子當然就不會對強調社會歷史前進發展、強調社會歷史不斷進行新舊交替的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感到有任何的陌生。
中國古代形成了豐富的知行思想體系。儒家經典《尚書·說命中》“非知之艱,行之惟艱”是中國最早的知行學說,先秦諸子百家、漢唐時期的哲學家都不同程度的對“知行”關系進行了論述,宋代程朱學派形成了“知先行后”、“行重知輕”,明代王陽明的“知行合一”、“行而后知”、“知即是行”,清初王夫之、顏元等人的“行先知后”說。這些關于“知行”關系的論述對于豐富和發展我國古代的知行觀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孫中山先生也特別重視知與行的關系,并在《心理建設》中提出“知難行易”作為他的學說的哲學理論基礎,認為人類認識是在“以行而求知,因知以進行”,“行其所不知以致其所知”,“因其己知而更進于行”的過程中不斷發展。
中國古代傳統文化中的這些關于知行關系的思想,雖然由于生產規模的狹小和剝削階級的偏見,無一例外都是脫離社會實踐、脫離人民群眾這個知和行的主體的,但它們實際上已經接觸到了知與行的辯證法,這與強調實踐認識論的馬克思主義哲學也是相吻合的,對中國的知識分子接受馬克思主義的實踐與認識的關系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主義認為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在創造歷史的過程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人民群眾是社會物質財富的創造者,是社會精神財富的創造者,是社會變革的決定力量。
中國古代的民本思想最早可以追溯到殷周時期,《尚書·夏書·五子之歌》就有“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的記載;老子十分注意處理統治者與百姓的關系,認為統治者必須順應民意,提出“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孔子則提出“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還主張“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孟子在《孟子·盡心下》中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在《滕文公上》也指出“無野人,莫養君子”,這都是看到了人民的力量;荀子從歷史的教訓中,在一定程度上也看到了人民的作用,指出:“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唐太宗李世民根據這種民貴君輕、民水君舟、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的道理,一再強調“載舟覆舟,所宜深慎”以及黃宗羲提出的“古者以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所畢世而經營者,為天下也”(《明夷待訪錄·原君》)的思想,無一不精辟的闡述了中國傳統社會的民本和重民思想。
中國自古以來的這些民本思想雖然植根于尚農、重農的社會心理深層結構中,與重農主義互為表里又與君主專制主義相反而又相成,但是其重視普通民眾巨大作用的思想與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關于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等觀點具有相通、相融、共鳴之處。
馬克思主義的集體主義原則倡導“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全世界無產者和被壓迫民族聯合起來”,在這種集體主義原則的指導下,廣大的無產階級聯合起來,為推翻資本主義,建立社會主義并最終實現共產主義前赴后繼。在社會關系的調節上,注重個人與他人、個人與整體、個人與民族、階級、社會等關系,這些關系的調節只能是個人利益服從長遠利益,以集體主義原則約束人們的行為。
中國古代強調個人對生活在其中的家、國的服從和認同。《大學》中“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即所謂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就是為了“齊家”、“治國”、“平天下”而注重個人的自身修養,;墨子的“尚同”、“兼愛”、法家的“一教”同樣也顯現出尊重集體的思想。
中國古代的傳統文化與馬克思主義的相似、相通之處,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和發展的文化基礎,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提供了有力的保障,因此,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中要不斷與中國古代優秀的傳統文化實現有機的結合,使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永葆生機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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