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歌

全小龍

一年年的秋葉乍起還迭,一歲歲的秋果澄黃深綠,一群群的秋雁北望南飛。

它們一直在,它們依然在。在無邊的夜里,在不可知的命運里,默默地掙扎、等待。

夜,如此孤獨可怕,在它們漫長的生命歷程里,幾乎只有夜。當夜色的深黑將萬物浸潤,抹去一切形狀和聲音,它們竟不知明天,亦沒有光明。

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它們不會知道什么叫做光明,就像魚兒不懂云在飛,就像松樹不懂草的美,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它們是十七年蟬,一種在黑夜里生活的時日比我們現時年歲還長的小蟲子。

十七年,不見日升與月沉。十七年,諳盡孤獨與寒冷,十七年苦修前世與今生。

終于有一天,功德圓滿,它們紛紛羽化成仙。

當春仙子毫無留戀地告別人家,舞姿翩翩,它們終于亮出了最美的歌喉,為她奏起別離的鼓樂,不分黑夜與白天,極盡貪婪。

十七年的苦難與孤獨,太需要發泄了,而這一泄,如洪水決堤,勢不可擋。

那是多么令人感動的歌聲啊,那是多么洶涌磅礴的情懷啊。當那些凌厲的甚至有些暗啞的音符飄出的時候,空山寂寂,日色蒼涼,天地無光。

當生命的洪流退去,孱弱的軀體耗盡了最后的能量,魚蟲鳥獸,無不可把它們當做裹腹的美味。

而它們無怨無悔。

噢,短暫的洪流,可敬的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