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島:我們為什么當“老賴”

石渝

冰島人最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同樣是在金融風暴中給投資者造成巨大損失的美國華爾街眾多銀行,為什么就沒有任何國家向其提出賠償要求?

盡管冰島素有“歐洲窮親戚”之稱,但這個小國因近海鱈魚資源豐富,掌控著歐洲人的餐桌。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英國人為爭奪鱈魚,曾與冰島打過6次“鱈魚戰爭”。

當冰島人看到盧森堡、列支敦士登等小國紛紛成為金融大國,也發起了脫貧致富的夢。從上世紀90年代起,冰島漁民紛紛“洗腳上岸”,穿上西裝,玩起了“金融杠桿”。他們向全球發起了金融攻勢,高息攬存,金融資產攀升到數千億美元,很快甩掉了“歐洲窮親戚”的帽子,人均國民收入飆升為歐洲之首。

但這種“幸福”是虛幻和短暫的,2008年隨著華爾街金融危機沖擊波迅速向全球擴散,冰島成了第一個“中彈倒地”的國家,一時全國三大銀行悉數破產,人均負債20萬美元。

英國和荷蘭是冰島金融危機的受害國,英荷30萬人在冰島銀行存有數百億美元。英國為了保護其公民利益,在冰島債務危機爆發之初,就宣布凍結冰島在英資產,使冰島的處境雪上加霜。冰島瀕臨國家破產,歐盟袖手旁觀,反倒是俄羅斯同意向其緊急援助數十億美元。

金融災難過后,冰島漁民重新回到海洋。一直以純正性和自立性為由拒絕加入歐盟的冰島,也開始不斷暗送秋波,想借加入歐盟,來保其金融體系,進而融入歐盟大保障體系,并解決其央行不能充當“最后付款人”的根本問題。加入歐盟,更使冰島容易獲得IMF的援助。作為歐盟和IMF重振冰島計劃內容之一,冰島政府已與英荷等國展開談判,就欠下英荷儲戶的巨額存款問題,達成了在未來10年之后開始償還的計劃。

總統“叛亂”

然而,1月5日,已經三度蟬聯的冰島總統格里姆松作出“驚人”決定,拒絕簽署月前由議會通過的償還英國和荷蘭數十萬儲戶近60億美元的“還債法案”。這是他就任總統以來,第二次動用總統否決權。

按照冰島憲法規定,總統與政府擁有共同治理國家的權利,可以對議會法案行使否決權。而又按冰島憲法規定,在法案遭總統否決后,法案需交由全民公決。所以,僅從法律程序上看,總統行使否決權,并不意味著冰島“拒賠”,到底要不要這部“還債法案”,還得由33萬冰島人決定。

不過,總統行使否決權,是鑒于他收到了近四分之一冰島選民簽名要求否決法案的請愿書。格里姆松說,他否決賠償法案的依據,是大多數冰島人的意愿。

格里姆松出身于左翼政黨,其平民主義思想傾向性強,一直在冰島擁有很高的政治聲望。2008年大選時,反對黨曾推動限制總統任期法案,試圖阻止格里姆松再度連任,但沒有成功。

很多冰島人認為,冰島銀行業自己犯錯陷入困境,政府需要為監管不力負責,但這不應由納稅人埋單。賠償協議將給民眾帶來沉重負擔,相當于每個冰島人背負1.8萬美元債務。

全民公決結果如何,實在不容樂觀。

政府失望

按議會制模式建立起來的冰島政府,一直與其控制的議會一道努力推進“還債法案”進程。冰島總理西于爾扎多蒂領導的社會民主聯盟于去年4月上臺后,一直積極主張冰島加入歐盟。他認為,加入歐盟將有助于冰島恢復經濟,重樹國家形象,提升外國投資者的信心。

在聞訊總統否決償債法案后,總理痛心地說:“我們對總統的決定感到失望。”

西于爾扎多蒂稱,她的政府一直致力尋求就賠償損失一事與英荷達成協議,就此事與兩國舉行多輪磋商。三方去年10月簽署協議,冰島將從2016年起分批向英國和荷蘭賠償損失。

她還稱,冰島與英荷簽署的賠償協議是復蘇冰島經濟策略的“重要組成部分”。她同時質疑總統是否有權做出這樣的決定。盡管如此,她仍表示冰島政府將為公投做準備。

“你不可能在3天內舉行全民公決,這個議題相當緊迫。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將暫停所有援助,直至公投決定賠償法案生效。”丹麥銀行分析師克里斯滕森說。路透社援引一名芬蘭官員的話稱,芬蘭等北歐國家可能決定推遲向冰島提供18億歐元貸款的援助計劃。

冰島財長西格夫松表示,總統否決賠償案一事,并不必然意味著冰島政府會對外債違約。但他也不無擔憂地表示,外界對于冰島的耐心正在“消耗殆盡”。

1月8日,冰島政府發布新聞公報稱,建議全民公決在2月20日或27日舉行,或者在3月6日舉行,但不能晚于這一天。

冰島總理西于爾扎多蒂表示,冰島經濟復蘇之路必須走下去,政府將會為舉行全民公決進行認真和全面的準備,她相信冰島人能夠作出正確選擇。不過,要說服金融危機后資產歸零的冰島窮人老百姓為“國家債務埋單”,恐怕是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英荷暴怒

在冰島歷史上,一向有著欺負冰島的歷史記錄的英國,聞言冰島總統否決了“還債法案”,怒不可遏之余放出重話,威脅要否決其入歐盟申請和阻止IMF援助等手段予以報復。

“我們感到極度失望。”荷蘭財政部發言人呂德·斯洛特博姆說,“荷蘭堅持認為冰島有義務償還這些錢,冰島之行為,無法讓人接受。”

冰島三大銀行宣布破產被政府接管后,凍結了所有外幣存款。搖搖欲墜的英國工黨政府為了穩定民心,迫于無奈,掏錢補償了儲戶損失。所以,英國政府最需要冰島作出賠償的承諾。英國強調,冰島政府完全有義務履行還錢承諾,不能當“老賴”。

英國財政部高級官員保羅·邁納斯說,假如冰島民眾在未來全民公決中否決賠償法案,“意味著他們不愿意作為國際金融體系的一分子”。

在冰島總統宣布否決賠償法案后不久,評級機構惠譽當天宣布,將冰島的長期主權外幣信用評級下調一級,至投資級別以下的BB+級,也就是通常所稱的“垃圾級”范疇。惠譽同時表示,冰島的信用展望為負面,即未來還可能進一步下調評級。“冰島總統將‘還債法案付諸公民表決的決定,引發了新的國內政治、經濟和金融不確定性。”惠譽的主權債信分析師勞金斯表示,冰島無法如期獲得雙邊或多邊融資的風險正在增大。另一評級巨頭標準普爾同日也宣布,將冰島的本幣主權信用評級列入“負面觀察”名單。

當然了,冰島人不會非常在意由國際金融強權控制的信用評級機構的打分。他們最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同樣是在金融風暴中給投資者造成巨大損失的美國華爾街眾多銀行,為什么就沒有任何國家向其提出賠償要求?投資有風險,后果自己負,這是金融業乃至所有投資業中的“明規則”。那些當初從繁榮的冰島金融業中獲得豐厚回報的外國儲戶們,為什么又不主動把“不當得利”退回來呢?只怪冰島有求于人,受制于人,若要得到“國際社會”認同,先得過英國和荷蘭的關。否則,還是自我孤立,重回“歐洲窮親戚”的時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