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幸生
剩下一個問題,不知該問誰,又怎么問:如果蘭先德真是國家工作人員,又會怎樣判決下去呢?
十好幾年前了,采訪過蘭先德。對保健品的理解,我從來寥寥,采訪是被安排的。騎著腳踏車,來到徐鎮老街一帶,那里是交通大學校辦工廠的地盤。在工棚式簡易房的二樓,見到蘭總,很客氣,很平易,角落里堆放著紙板箱,里面是瓶裝的“昂立一號”。如此這般,蘭先德就有點像倉庫保管員。訪談完畢,蘭讓人帶我到附近街上,去飲食店吃碗面。后再到交大本部采訪領導。隔數天,再被領去松江原照相機廠場地,看“反應鍋”。稿成,發排。沒幾天,外地媒體有報,說昂立一號的“反話”,我當天即再去校辦工廠辦公室,為避免報道不實的麻煩,找蘭先德問個究竟。蘭說,那是出于競爭,當地企業有人故意搗亂。
“艱難創業”稿件刊發,太平無事。出于高興的緣故,蘭總攜公司諸位副手,到報社附近飯店請客,我叨陪末座。席間唱歌,有一昂立歌手,非常投入,贏得滿座陣陣掌聲。
多年后再見蘭先德,他已在虹橋路有模有樣的辦公樓里。事先要預約,進門要通報,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坐等,隨后是蘭總從“來處來”,踏進門廳,在習慣的位置上落座。衣著已是整套西服,領帶是當然的,上下一塵不染。人還是客氣的,彼此閑話“發展得不錯”,蘭很忙,不時有人進來與他作耳語狀,坐了一會兒,我走人。
更有些年,聽得消息,他進去了。我感到可惜,但也無奈,這年頭利益誘惑大,人的變化更大;新聞報道管一時,管不了一世。若論人好人壞,那報紙這行當就沒有人敢做了,非得都到蓋棺論定后才行,那新聞紙就變成悼詞匯編了。
2009年6月4日,蘭先德案首次開庭。歷時一年多時間、經歷三次延長審查起訴期限、兩次退回補充偵查、三次庭審,2010年11月12日14時,交大昂立原總裁蘭先德等高管涉嫌貪污、受賄、挪用公款一案,在上海市二中院法庭宣判。昂立一號創始人蘭先德犯職務侵占罪、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挪用資金罪,三罪并罰判處有期徒刑20年,剝奪政治權利3年。
有報道稱:該案焦點始終圍繞在蘭先德的身份上,蘭先德等人及其辯護律師自始至終堅持做無罪辯護。檢方認定,交通大學對蘭的委派是持續的,蘭的人事檔案在交大,而蘭先德認為,自2001年交大昂立董事會改選,進入董事會并擔任總裁,但這一職位卻與交大無關。他自稱當時的董事職務代表的是“職工委員會”而非交大。蘭先德堅稱,從那個時候起,他就不再是“國家工作人員”,懇請法院“洗我冤屈、還我清白”。
宣判時的身份判定是:法庭經審理后采信了蘭先德及其辯護人的“非國家工作人員”觀點。但是,刑照判,官司照吃。
讀發表的媒體文本,感到蘭的思路有謬:如果你是國家工作人員吃皇糧的,那“職務侵占罪、受賄罪、挪用資金罪”就成立,如果不是,就該“洗我冤屈、還我清白”。冤屈,是針對罪名,清白,是表明無瑕。如此而言的內在意思是,蘭非國家工作人員,作為股份公司總裁就可以為所欲為。這樣,似就有個等式出現了:股份制有限公司=私人老板公司,老板用自己口袋里的錢,誰也管不著,所以“罪名不成立”。
當然,首先的問題是,昂立公司是蘭氏獨資公司嗎?不是。其二,股份有限公司等于私人公司嗎?肯定不等于。我國《公司法》規定:股份有限公司是指其全部資本分為等額股份,股東以其所持股份為限對公司承擔責任,公司以其全部資產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責任。公司法人治理結構由股東大會、董事會、監事會和經理組成,分別行使權力機構、決策機構、監督機構、執行機構的職能,各行其職、各盡其責、各展其能,從而保證企業經濟效益與股東權益的最優化和最大化。
股份公司在英美被稱為公開公司或公眾公司。
蘭董事是昂立老板之一,而不是唯一;作為總裁,是公司執行機構負責人。以為繞開國家工作人員之名,就能逃脫違背、損害股份有限公司公眾利益之罪責,這表明蘭的辯護邏輯還停留在當年“體制內”。剩下一個問題,不知該問誰,又怎么問:如果蘭真是國家工作人員,又會怎樣判決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