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
當人們談論“第一桶金”的時候,往往暗含著這樣一個邏輯:資本的野蠻行徑,只會發生在原始積累階段;等到企業做大做強了,資本就自然而然地規矩老實了,甚至有了維護和創造法律的需要。最近蒙牛和伊利的一場混戰告訴我們,缺乏監督的資本,就跟放任自流的權力一樣,越強大越可怕,就像一場險情存在多年的泥石流,一旦暴發起來,不僅自身稀爛一團,無可救藥,還會把整個社會予以裹脅、污染和侵害。
經過撲朔迷離的網絡混戰之后,當地警方被迫介入,并不復雜的案情很快明了:蒙牛集團液態奶事業部的產品經理安勇,與所謂的公關公司合作,對伊利集團的某個產品進行攻擊。安勇等涉案人員已被警方拘捕或追緝,蒙牛正忙于洗刷自身責任。這個洗刷方式也簡單而粗暴,那就是死不認賬。安勇作為產品經理,與別的公司進行至少數十萬金額規模的合作,蒙牛卻發表聲明稱其為“個人行為”,與公司決策沒有關系。這是明顯的不誠實和沒有擔當的表現。就算真如蒙牛的聲明中所說,安勇未曾與上級主管商量,擅自對外合作,那也是他的職務行為。
蒙牛貌似大度地說,“公司負有教育不周、管理不力的責任。安勇對伊利及消費者造成的不良影響,我們深表歉意!”這種道歉沒有任何誠意,因為蒙牛認為伊利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其造謠污蔑的能力有過之而無不及。于是它一邊道歉一邊爆料,讓五六年前的一樁丑事公之于眾:“2003年到2004年間,伊利集團曾花費超過590萬元,雇傭公關公司對我公司進行新聞攻擊。”
我之所以說警方是被迫介入,是因為要不要介入、什么時候介入以及介入之后怎么做,顯然都不是他們能夠獨立依法處置的。五六年前那樁丑聞,案情早已查明,但至今懸而未決,警方稱其不知如何處理。到了這一樁案子,警方更是主動將其定性為“個人行為”,并稱“目前沒有證據證明此案有更深層的背景”。這種大事化小的態度不過是“此地無銀”,恰好證明了案情背后“有更深層的背景”。蒙牛借道歉而抖出競爭對手的惡行,只是這種背景的一部分。警方在前案中的不作為,以及在此案中的奇談怪論,不僅讓蒙牛和伊利互相不買賬,叢林惡戰一再循環,更是讓社會公義變成權力的玩偶。
權力本來應該成為監督資本胡作非為、維護公平正義的力量,但是有些地方政府總是主動委身于“納稅大戶”。企業出了丑聞,地方政府往往不是忙著進行調查和懲罰,而是遮掩和包庇。如今同處一地的兩家“納稅大戶”大打出手,地方政府顯然左右為難,所以就出現這種“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半吊子工作。
權力和資本的合作,讓資本貪婪的本性無所遏制。為了賺取錢財,不惜突破一切道德底線。三聚氫胺事件之后,再來跟中國的奶業談論商業倫理,已經顯得過分矯情,然而權力并沒有加強監督,市場也沒有懲罰它們,所以它們不僅未加收斂,還在很多方面更加放縱。收買和培養所謂的公關公司,利用媒體進行污蔑攻訐,就是其表現之一。那些所謂的公關公司,干著造謠惑眾的營生,有時還會不知羞恥地自稱“策劃高手”。這也是資本放縱的惡果之一。
一些網絡論壇、博客甚至新聞版面,擁有媒體的權力,享受了媒體的好處,卻缺乏相應的媒體責任感,心甘情愿地被公關公司利用,甚至主動參與惡意炒作。這就為資本的惡意競爭大開方便之門。
資本、權力、公關公司和網絡媒體的合謀,最終的受害者還不是“狗咬狗”的企業,而是被當作傻瓜來對待的消費者。那些口口聲聲為了孩子健康成長的企業,背地里卻干著各種無良的勾當。中國奶業一再證明,這樣的企業可以大行其道的社會,孩子的健康和安全如何能夠得到保障?
沒有商業倫理的企業應該被唾棄,就像牛奶餿了只能倒掉一樣。在地方政府、公關公司和媒體都不能受到制約的情況下,消費者應該堅決地遠離這些企業。無論它們是民族的還是國際的,無論它們的承諾或道歉說得多么天花亂墜,只要它們沒有為哪怕一次缺德受到足夠的懲罰,消費者就不該讓自己的孩子繼續成為它們的商業倫理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