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煒
喬布斯當年發表過一個演講叫“保持愚蠢,保持饑餓”,我理解這幾個字的意思是保持一種學習新知、自我提升的積極狀態。
拿到蘋果新手機之后,我更新了ITUNES軟件,然后發現里面多了個ITUNES U的選項,打開一看,我有點兒被驚著了,原來U就是“大學”的意思,這里提供許多大學課程的下載,有哈佛、牛津、麻省理工這樣的名牌大學,也有一些不那么有名的大學,提供的課程繁多,有心理學、化學,也有地方史,有視頻、音頻,還有文檔。桑德爾教授的《正義如何運行》赫然排在前列,我把第一集下載到手機中。這段視頻大概是互聯網上最為流行的課程,視頻網站可以找到,論壇、微博中也不斷有人轉發,我原來是從“電驢”上下載的,現在在手機里保存一份,也算是“經典收藏”了。
幾年前我看到一個數據,一家西班牙的研究機構說,世界上85%以上的新聞資訊是用英語發布的,要想讓這個世界不偏不倚,其他語種的新聞工作者就應該擴大自己的舞臺。我當時想,所謂“新聞資訊”大多是英語并不可怕的,要命的是,互聯網的發展幾乎是內嵌著英語。不論你是打個小游戲,還是尋找一些有教益的東西,你在網上想獲得更豐富的體驗,就離不開英語。臺灣的朱學恒先生,憑借翻譯小說《魔戒》拿到了一大筆稿費,然后組織翻譯麻省理工的開發課程,大陸的字幕組現在也在翻譯眾多大學課程視頻,這都是一種“漢化”過程。互聯網進一步確定了英語的霸權地位。
2001年4月,麻省理工宣布,將陸續把2000多門課程擺上互聯網,《連線》雜志當時的報道說,這就是“開放源代碼”的教學。麻省理工當時的校長查爾斯·維斯特說,這就像是“自由軟件”運動,信息越自由流動,獲益者就越多。2010年9月,麻省理工的開放課程已經有多種語言版本和多種鏡像,有心人做出統計,51%的訪問者只貢獻了一個PAGEVIEW,70%的訪問者只來一次,也就是說,很少有人能通過網絡完成自學,更多的使用者是其他大學的老師,他們把開放課程當作一個參考書。
喬布斯先生當年評價亞馬遜的KINDLE閱讀器說,不是這個產品有什么問題,而是現在美國人不怎么讀書,平均每人每年也就讀1本半。等他推出iPad時,有人統計,平均每個用戶只下載了1本半的圖書。iPad是一個迪斯尼樂園似的電腦,你可以用它玩好多東西,但據我所知,的確有人在幾天之內就會在里面裝上100多本書,從商業角度看,一個產品,一個平臺,它的偉大之處在于提供豐富的可能性,孩子們可以把它當成個玩具,成人可以把它當作消遣,但的確有人會把網絡、電腦、手持設備當作“自我提升”的工具。
我最近下載了耶魯大學的“古希臘課程”,同時翻閱布克哈特的《希臘人與希臘文明》一書。100多年前,布克哈特在巴塞爾大學講學,來聽講的學生里有尼采,現在你從網絡上能找到好幾個“古典學課程”。希臘人早就明白,詭辯術和演說是一種傳播手段,一個強有力的媒介形成了,自身發展起一種力量,成為了普通人以及那些才能和地位允許他們使用這一力量的人手中的武器,這時候,即便是擁有極高的天賦和特權的人也不得不用這種媒介以獲取各式各樣的聽眾。古希臘的哲學家、戲劇家對詭辯術和修辭學的態度很矛盾,后世的人們贊揚伊壁鳩魯的一大理由就是他放棄了對修辭學的依賴。我聽到這段講座時忽然明白,網絡、社交網站、社會化媒體、微博、電驢、蘋果產品及平臺就是現在的詭辯術和修辭學,它可以是娛樂致死,但常青藤大學也可以用它來傳播知識。
商人們看待喬布斯這樣的偶像會說,看,他用iPad打敗了索尼,看,他用iPhone打敗了諾基亞。喬布斯當年發表過一個演講叫“保持愚蠢,保持饑餓”,我理解這幾個字的意思是保持一種學習新知、自我提升的積極狀態。這和商業競爭、人與人之間的競爭沒多大的關系。我羨慕現在的孩子,如果他們在學校里聽到的課程沒什么意思,他們能自己去拓展更廣泛的興趣,我也慶幸,等我到了上老年大學的時候,不是只有古典詩詞和花鳥畫這幾種可憐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