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后窗

藍顏易得

藍顏過生日時,我曾送過他一條很性感的內褲。這不他從法國出差回來,轉頭就送了我一套內衣,說花了他兩百歐元。雖然上面標著“made in china”,我仍然很開心。

去年的某個夏夜,藍顏策劃了一個好友十年慶。我倆吃過西餐之后,上了后海的船。點著蠟燭,吃著蛋糕,劃著船,看著岸邊影影綽綽的人群,聽著遠處飄過來的歌聲,我就像打擺子似的,身上是熱一陣冷一陣。熱,是熱淚,友情令人暖呀!冷是心寒,TMD結婚紀念日從來都是草草了事,不曾這么隆重過,老公不如人啊!

我和藍顏的友情可以說歷久彌堅。我倆結識于1989年,發(fā)展于香港回歸,之后感情一路飆升,2008北京奧運和2010上海世博則完全達到高潮。其間經歷了北姑南侵、孫志剛事件、股市漲跌,現在又正共同沐浴著全國掃黃打黑和房產新政的恩寵。我們倆的關系,完全可以用“長期共存、互相監(jiān)督、肝膽相照、榮辱與共”這16個金字概括。

藍顏是單身,我一周定期去他家聚一次。他在外企做高管,是個假洋鬼子,所以我們在他家喝的是波多各地區(qū)產的色拉子紅酒,吃的是意式的煎牛肉餅,聽的是西班牙音樂。我們頻頻舉杯,邊吃邊侃,從婦科炎癥到日本占領釣魚島,從做愛的308種姿勢侃到世界末日。他強調飯后甜點,于是晚飯之后就打車去凱賓斯基,那兒的蛋糕做得很好吃。

藍顏是美食家兼時尚達人,所以逛街我都喜歡叫他陪。他這人心細,只要我眉尖若蹙,雙手扣腹,他就會關切地看著我,輕輕地問一句:“是不是大姨媽來了?我?guī)湍阋槐t糖水吧。”感動之余,覺得藍顏頗像衛(wèi)生巾,經期時用,干爽安心自不必說,非經期時用,也是柔軟熨帖。這樣一想,恍然覺得一生擁有了這位藍顏,有沒有老公其實不打緊的。

我老公和我的藍顏互不欣賞,不過有一點令我欣慰,老公從來不反對我跟藍顏聚會,相反,每次聚完之后回家,他喜歡聽我絮叨我們之間的那點事兒,聽得是津津有味。我跟藍顏親密無間經久不衰的友情引起了周圍朋友們的熱羨,男的感嘆紅顏難求,女的也說藍顏難得,但根據我多年的臨床經驗,只要不起邪念,甭管你要紅的還是藍的,擁有一位異性知己也非難事。只是很多人一旦得了異性知己就起貪心,聊著聊著就聊到床上去了。沒上床的,也正鬼使神差奔上床的路上而去。原本想天長地久,不料只過了一夜,朋友變情人,十有八九雞飛蛋打,最后變成陌生人。

實話實說,跟藍顏在一起玩時,我腦子里也不是沒閃過那種邪念,但隨即胳膊上就起了雞皮疙瘩,看自己覺得陌生和詫異。我愛我的藍顏如同愛我的兄弟,所謂三尺案頭有神明, 三俗不能隨啊!

文/羅敷

城事

不像上海男人

東方衛(wèi)視《中國達人秀》半決賽中鬧出一段插曲。一個比鳳姐還自戀的女選手被淘汰了,當場撒潑大鬧演播廳,電視臺一群保安居然有點搞不定她,混亂了好一陣。

“上海男人勁兒真小啊,10個男人居然……”現場評委高曉松忍不住點評道,得到了一旁的伊能靜的附和。一時間,網上熱鬧開了,不少人搭順風車罵了一通上海小男人;上海網民則回擊說北方人野蠻,喜歡打老婆,不尊重婦女……

我曾經也是上海男人,不過是初中以前,只能算上海男孩,所以如今我經常得到這樣的表揚:“你一點不像上海男人。”

如今20歲以上的上海男人,絕大多數是在弄堂里成長起來的。同樣是弄堂,上海的弄堂比武漢擁擠得多。一幢二層樓的石庫門小房子里,可以擠下20來戶人家。20多平方就可以算大戶型了,樓梯間、亭子間只有六七平方。“大戶型”里一般并不是住一個小家庭,常常是老父母、小夫妻外加一個孩子。我們樓下一戶人家,兩個布簾子隔成三間,住著兩代人,三對夫婦,很像已婚版膠囊公寓。

石庫門房子內部都是木結構,一點不隔音。所以我們從小就養(yǎng)成了小聲說話的習慣,不然什么事都躲不過左鄰右舍的耳朵。偶爾家庭內部需要吵個架,必然要拉上窗簾,打開收音機,同時需要控制情緒,不能太大聲。因為上海人吵架喜歡互揭老底,一旦被鄰居們聽見了,記著這些老底,以后吵架就會落下風。

同樣是市井化,武漢男人比上海男人就大不一樣。說起某個坐過牢的男人,武漢人往往私下很敬重,稱之為“外面玩的”,能結交幾個這樣的朋友,與有榮焉,起碼別人不敢“馬虎”自己。而在上海,“進去過的”通常會被大家疏遠,五六十歲的老大媽遇到他都會躲躲閃閃。一個小孩如果喜歡打架,在上海的學校一定會被孤立,他甚至很難找到幾個“陪練”的對手。所以即便成年后還很“壞”,估計也打不過北方純爺們。

從小生活在狹小空間里,布簾子、隔板讓上海男人的界限意識很強,我的、你的分得清清楚楚,吃飯喜歡AA制。而北京人說“咱”,有一回央視記者采訪海南某違法公司,拿著話筒竟對人家工作人員說:“聽說咱公司非法經營……”

其實上海男人不妨學學浙江男人,浙江男人更像水,能很快適應不同環(huán)境。他們在武漢和別人“兄弟”“拐子”喊得熱鬧,在北方可以貌似豪爽地和人干兩杯……就算是山寨版,畢竟是入鄉(xiāng)隨俗的態(tài)度。

文/朱輝

浮生

人生排行榜

我是一個庸俗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有排行榜這樣的小農意識,連在淘寶上買條裙子,我都要在一模一樣的幾百條中海選,然后艱難找出得分最高的。明明知道它不可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那一條,但我就是抗拒不了它帶來的幻覺,能夠在人生的某一個細節(jié)中勇奪第一名的幻覺,以此抵消自己在其余大部分中都一敗涂地的羞辱感。

《圍城》里面唐曉芙對方鴻漸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愛的人,我要能夠占領他整個生命,他在碰見我以前,沒有過去,留著空白等待我。”方鴻漸有過著名的“局部真理”,又有嬌滴滴的蘇文紈,當然不符合這一要求,所以只能黯然離去。我想唐曉芙的意思是,沒有過去,就沒有那逃脫不了的競爭,自己總歸是第一名,即使是一個第二名空缺的第一名。在空蕩蕩的人生中,這是一場沒有競爭對手的競賽,可笑無趣,然而有不會落空的踏實感。

唐曉芙其實不算貪心,因為大部分女人想的大概是:我愛的人,在遇見我之前,沒有過去;遇見我之后,沒有未來。然而事實總是不隨人愿,他們跟我們一樣,既有數得清的過去,也有很可能數不清的未來。于是殘酷的人生排行榜就這樣開始運行:曾經我是他最愛的人嗎?現在我是他最愛的人嗎?以后我是他最愛的人嗎?今生今世,我是他最愛的人嗎?……每個人都試圖在某一個時間段中,勇奪排行榜首位,然后又都覬覦自己在總榜的位置,雖然明知道勝算甚微,或者即使慘勝了,也無人喝彩。如果追問自己,又有誰能說得清楚,是18歲時跟自己在寒風中初吻的那個人刻骨難忘,還是28歲時奇跡般娶了自己的那個人暖徹心扉?是15歲時暗戀的隔壁班同學的拒絕痛苦,還是25歲時男友的傷害劇烈?

唯一可以安慰我們的是,連仿佛不在人間的張愛玲都逃不開這樣的俗氣故事。胡蘭成在武漢有了小周,在溫州又有了范先生,張愛玲居然“千山萬水的找了去,在昏黃的油燈影里重逢”。她讓胡蘭成選擇,胡蘭成說:“我待你,天上地上,無有得比較,若選擇,不但于你是委屈,亦對不起小周。人世迢迢如歲月,但是無嫌猜,安不上取拾的話。”

或許你會說他無恥,但我愿意相信他這句話中的誠意。每個人的心都是這么多的房間,房間有大有小,房價有低有高,每個房間中,卻還好只待了那么一個人。在這小小的王國中,只有一個國王,一個公主,沒有排行,沒有失敗。

文/阿花

世相

女星的小時代

終于趕上了好時代,終于熬出頭了——我說的是新一代的女明星。她們的好時代,并非在國際電影節(jié)上獲獎,或者進軍好萊塢,而是好在可以與富二代談戀愛。

這次的新聞人物是大S,她和汪小菲——“俏江南”集團老板張?zhí)m的獨生子——訂婚,他是1981年生人,曾經去法國留學,現在是“俏江南”執(zhí)行董事,“蘭”會所和“subu”餐廳由他創(chuàng)建——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多金之外,他竟然十分英俊,是時尚雜志常客,他的博客上還有他穿緊身襯衣的照片,“露出美好身型”(借用亦舒常用語)。而且,據說他的祖上是貴族——瑪格麗特·尤瑟納爾說:“血緣高貴的理想盡管是人為制造出來的,但它有時卻會在某些人身上培養(yǎng)起一種獨立、自豪、忠誠、無私的精神。”還有,他家并不是陡然富起來的,他也經歷過清苦的生活——總之,富人的優(yōu)點全都有,第一代富人的缺點卻全都不必有。還有和眾多瓊瑤女郎共譜過戀曲的汪雨,也是如此,單是“不難看”這個優(yōu)點,就已經抵過千言萬語。

貴族雖未必像人參果,三千年一結果,也需要至少30年的安穩(wěn)才能培育出來,至少,也得勻出足夠的時間來,讓穿過的好衣服長到臉上。早一輩的女明星比較不幸,得直接面對第一代富人,他們奮斗到可以一親女明星芳澤的地步,多半已經不年輕了,通常還有結發(fā)妻在一邊虎視眈眈地守著——他最早的本錢沒準還是她從娘家弄來的。而且,他們身上的新衣服和面容身型還沒來得及融合在一起,穿上什么衣服,人還是那個人。一旦事發(fā),即便玉女(或欲女)辯解自己和對方是“合同婚姻”,“有真感情”,只要兩張照片并列出現,群眾立刻粗暴地斷定——她為的一定是錢,不然,為什么?

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這種生物性上不匹配的婚戀大量出現,婦女雜志曾大力譴責這種婚戀模式,認為衰老丑陋矮小的富男與年輕貌美的女大學生婚戀,是一種倒退,是人類文明的恥辱,體貌優(yōu)先,是生物結合時的第一選擇,即便是母猴子,也懂得選擇毛皮光滑、體格健壯的公猴子!

現在好了,第二代第三代富人終于長大,他們的錢,都已經洗刷干凈,是安全的、干凈的、柔和的,最重要的是,在生物性上,他們和他們的婚戀對象是匹配的,甚至更勝一籌,他們不難看了——這點簡直可以視為一種重大的隱喻。

所以,郭晶晶得感謝朱玲玲,經過朱玲玲進行了基因改造的霍家第三代,確實面容俊秀。好看了,就什么都好看了。上一代的女明星,遇見大S,也得百感交集地握住她的手:“你趕上了好時候哇!”像一切憶苦思甜電影。

文/韓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