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怎么“失敗”了?

薛 涌

美國《外交政策》公布了一年一度的“失敗國家指數”,中國名列第62,比起排在79位的印度、第80的俄羅斯、第95位的越南來都更“失敗”。有人本能地以為,中國本是崛起大國、世界經濟的動力,對中國的描述應該是“成功”。如此“唱低中國”,不過反映了美國的偏見,甚至可能是別有用心。

其實,全世界的國家基本都在榜上。正著看是“失敗國家排名”,倒著看就成了“穩定國家排名”。只是西方媒體喜歡報憂不報喜,“失敗”是新聞,“成功”則不是新聞,故名之為“失敗國家指數”。再仔細審視,用“美國偏見”說來解釋這個排名也很勉強。這一排名從2005年起由《外交政策》與和平基金會聯合制作,對有關177個國家的9萬份公開材料進行分析,通過12項指標予以評估。其中每項指標按0到10來打分,0分屬于最穩定,10分屬于最失敗。如果12項都拿了10分,成為絕對失敗,那么總分則為120分。相反,如果每項都是0分,即絕對穩定,那么總分就是0分。如此詳細的調查和分析,雖仍然多有不周全之處,但已經形成了一套比較客觀的體系,在方法上大致經得起推敲。

從結果上看,索馬里以114.3分成為世界最失敗的國家,緊隨其后的是4個非洲國家:乍得、蘇丹、津巴布韋、剛果民主共和國。再接下來的是阿富汗、伊拉克、中非共和國、幾內亞、巴基斯坦、海地。被美軍介入的阿富汗和伊拉克、承受著美國巨大壓力的反恐盟友巴基斯坦、以及被美國扶植起來的“民主”海地,都在最失敗的國家之列。這一點已經被美國的媒體所強調。

從排名的低端向上數,構成了世界最穩定的國家的排名。在這個排名中,在市場經濟哲學上和美國唱對臺戲的北歐幾個“福利國家”挪威、芬蘭、瑞典高居榜首,接下來為瑞士、愛爾蘭、丹麥、新西蘭、奧地利、澳大利亞、盧森堡、荷蘭、加拿大、冰島、日本、比利時、葡萄牙、英國、新加坡和法國,基本也都出自“福利國家”陣營。美國僅排第20位,在發達國家中幾乎墊底。

還是讓我們看一下這一排名的具體內容。排名所根據的12項指標,分別是人口壓力、難民、群體冤情、逃亡、不均發展、經濟衰落、國家合法性流失、公共服務、人權、安全機構、精英分裂、外來干涉。這大體覆蓋了政治、經濟、社會三大方面。另外,每項指標的評估,大都考慮到其他因素的影響,并不拘泥于死數據。比如“人口壓力”一項,日本、荷蘭的人口密度都比中國高許多,人口老化的程度更嚴重。但是,兩國在這方面的得分分別為4.0和2.7,中國的得分則高達8.8。這看似不合理。但再認真一想,兩國人均GDP非常高,科技、教育發達,養老、醫療系統完備,在較高的人均經濟資源條件下,用相對少量的高素質勞工可以維持經濟發展,對付老齡化要容易得多。中國則是未富先老,經濟一直靠勞動力密集型的產業支撐,在被扶養人口增加、勞動力減少的情況下,人口壓力就顯得非常大。印度的人口密度也高于中國,且窮困得多,但人口比較年輕、勞動力供應充足,結果在這項的得分為8.1,說明其對付人口壓力的難度仍然略小于中國。

中國在這12項指標中得分最高的一項是“不均發展”, 9.0分。前面提到的“人口壓力”排第三位。再接下來則是“國家合法性流失”(8.3分)。得分最低的,是外來干預(3.1分)和“經濟衰落”(4.3分)。

中國當今最好的地方,大概在于基本免于外來干預,而且經濟發展強勁。最大的問題,在于貧富分化嚴重、群體事件頻發。如果從吉尼斯系數上看,中國僅僅略高于美國。但是,中國在“不均發展”上得了9.0的高分,美國則僅5.4分。為什么呢?美國貧富差距雖大,但富人捐贈踴躍,社會對窮人的服務也比較周到,比如窮孩子上學經常得到豐厚的獎學金等等,這當然矯正了“不均發展”。中國缺乏這些,使“不均發展”成為對穩定的最大威脅。另外令人憂慮的,是中國在“國家合法性流失”一項得分高達8.3。 發達國家大部分在此項上得分在2.0以下。當民眾普遍覺得社會的“游戲規則”不公正時,自然會產生對政府的不信任。長此以往,這種不信任會瓦解政府的權威,造成社會的不穩定。

應該說,比起單一的經濟指標來,這一“失敗國家指數”更能反映一國之成敗。中國近三十年的成就有目共睹。但是,如果尋求持續性的發展,就必須居安思危,擺脫一天到晚想著自己“做對了什么”的心態,多反省自己失敗的地方。一個不能談失敗的國家,很難成為真正的大國。★

(作者為美國薩福克大學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