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社會的現代化過程必須保持各個領域的均衡,如果只盯著經濟增長,這個社會的整體結構就必然失衡
3月14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與采訪十一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的中外記者見面并回答記者提問時指出:我們要實現小康目標還需要做出艱苦的努力;要建成一個中等發達的國家,至少要到本世紀中期;要真正實現現代化,還要上百年的時間以至更長。這個說法振聾發聵,值得全社會深思。
過去三十多年來,中國經濟實現了快速增長,中國人的財富大幅度增加,國家實力也有所增加。這一引人矚目的經濟增長業績在官、學兩界催生了中國崛起、中國模式論、中國道路論等種種說法。與之相應的,一些對中國懷有疑慮的國際政治、學術人士,則提出“中國傲慢論”“中國強硬論”“中國必勝論”等說法。這兩種說法其實是一體之兩面。
溫家寶總理卻同時提醒雙方:中國這些年經濟雖然發展很快,但由于城鄉不平衡、地區不平衡,再加上人口多、底子薄,還處于發展的初級階段。中國要實現現代化,還要上百年的時間以至更長。他得出這一結論的前提論斷:現代化絕不僅僅指經濟的發達,它還應該包括社會的公平、正義和道德的力量。
此一論斷十分精辟。所有國家進行現代化努力的目標,都是建立現代國家。現代國家是由多方面制度組合在一起的復雜的結構。借助分工深化,技術進步,經濟實現快速增長,社會財富大幅度增加,這確實是現代國家區別于前現代國家的一個顯著特征。不過,現代國家的經濟活動與前現代國家還有另外一個顯著區別,即財富相對均平地分布在社會各個群體、個體中間。
也就是說,僅用財富標準來衡量,中國目前就不是一個現代國家。這不僅是因為中國的財富總量水平并不算高,更因為,中國目前的收入分配結構嚴重失衡,更糟糕的是,現在看不出逆轉的跡象。溫家寶總理就舉了一個例子:過去十年中,他三次到距離北京只有150公里的灤平縣,那里農民的生產生活條件雖然有所改變,但依然與北京有很大的差距。這種差距就說明,在中國,構成經濟制度之重要方面的財富分配制度還不是現代的。
而除了經濟、財富這個維度之外,現代國家還至少包括其他三個方面的制度安排:
第一,解決公共事務的程序,即憲政制度。所有相對成熟的現代國家都建立了憲政制度。在此制度下,政府既享有巨大的權力,但這些權力又被憲法和法律清晰地界定,并受到有效約束。同時,民眾可以廣泛地參與各級政府的立法與決策過程。由此,政府可以做很多事情,唯獨很難做直接違反民眾權利、利益的事情。
第二,法治秩序。在相對成熟的現代國家,法律是真正的統治者,政府的全部權力都接受法律的控制。在法律之下,人與人平等,個人、個人組成的團體也與政府平等。由此,每個人都可以平等地參與社會、市場活動。
第三,溫家寶總理還提到了道德的力量。相當多數的人都可能注意到了憲政、法治在現代社會中的重要性,但精神秩序的重要性啟示不下于憲政、法治。因為,歸根到底,精神秩序構成了所有秩序的基礎。很多到過國外的人都可以感受到,那里的人的精神風貌,似乎更為健全,比如有更多的仁愛、利他精神。
用上述標準綜合衡量,當下的中國離現代化確實還有很大距離。至于說,爭論中國究竟還需要五十年或者一百年才能實現現代化,這沒有什么意義。可以確認的一點是:中國要成為一個比較成熟的現代國家,還需要在多個方面付出巨大的努力,所謂任重而道遠。
如此一來,中國能否實現現代化,取決于我們能否走上正“道”。這里的關鍵是,中國人能否正確地理解現代化。這些年來,從官員、到學界到普通民眾,普遍形成了一種片面的現代化理念,以為現代化就是物質高度發達,財富極大豐富。據此,政府把全副精力用于實現經濟高速增長,通常簡化為GDP的高速增長,民眾同樣把全副精力用于發財致富。大家相信,只要經濟增長了,社會富裕了,一切社會政治問題就都可以解決。
溫家寶總理卻提醒我們,現代化、現代國家根本不是這么簡單。一個社會的現代化過程必須保持各個領域的均衡,如果只盯著經濟增長,這個社會的整個結構就必然失衡。我們今天看到的中國社會之種種令人不滿意的現象,基本上不再是經濟不發達的結果,而是大家的目光只盯著經濟增長和財富的結果。比如,鄉村公共品供應匱乏,絕不是因為社會沒有這筆財富,而是因為,政府為了片面追求經濟增長而忽略了對鄉村的公共財政責任。
因此,中國要實現現代化,就必須回到憲政、法治、市場、精神等各方面秩序均衡推進的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