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刺有風險 幽默須謹慎

明眼人一看就知,題目這句話是從“金融家”們那里生扒下來的。其實,“股市有風險,投資須謹慎”,這話很像香煙盒上的“吸煙有害健康”,怎么看都不那么順眼。現在人就是這樣,明明不做好事,還裝著溫情善良,討了便宜又賣乖。

雜文是諷刺與幽默的載體,沒有諷刺與幽默也就沒有雜文。但雜文人從來沒那么虛偽,他們敢于坦誠,敢于擔當。“諷刺有風險,幽默須謹慎”,不僅是不爭的事實,而且這一切總是由雜文人獨自承擔,或作為雜文人的自警和對他人善意的勸告。

前段時間,東北一家出版社來京約稿,想出版一套雜文叢書,商量有關事宜過程中,所有作者的所有話語都集中在這樣幾點:

——各人都須梳理一下結集的文稿,像過篩子似地篩掉敏感話題;

——就算過去單篇刊發的敏感話題沒惹事,結集則要有所顧忌——這就像單枚雷管沒有什么威力,成捆地扔出去必定鬧出大動靜;

——做好改稿和抽稿的心理準備,二十萬字的書稿抽成十八萬字并非沒有可能,以致讓一位老先生無奈地幽了一默:“如果抽得實在太多,出一本多人合集也行”;

——無人不好心地叮囑出版社,千萬不要為出一套什么叢書而影響了正常經營,讓全社同胞丟了飯碗。

這個世界出版書籍千萬種,沒有哪一種書像出雜文集這樣讓人憂心忡忡、戰戰兢兢;雜文人談天說地從來都是伶牙俐齒、直言不諱、談笑風生,惟獨談到雜文寫作和出版,卻如喪考妣,一臉的沉重。

在下以雜文為載體把弄諷刺與幽默有年,當然難免會遭遇不測。二十與二十一世紀相交之時,出于對某國政治失敗教訓的興趣,本著“前車之失,以鑒來者”的心態寫了些文章。然而,卻有那么一些人,大舉調查此文背景和動機,雖然沒有什么人找我說什么,但刊載我拙文的那些媒體卻因我而無奈地替我受過。

諷刺與幽默本是寶貴的東西,當年外國人看不起咱中國人的一點,就是不善于諷刺與幽默。因為這是膽識與智慧的表現,封建專制體制下,不只是文化教育成問題,思想自由更是無從談起。到了民主或半民主時代,諷刺與幽默的土壤終于潮濕,滋養生機。同時它也成了人們思想真自由還是假自由的試金石,成了社會真民主還是假民主的測試劑。換言之,一個沒有諷刺與幽默的民族,是一個沒有智慧的民族,沒有思想的民族,也不可能是有活力的民族。

不論是自然界還是社會生活,都有其各自的規律,歷史的發展也必按其自己的法則前行,科學發展觀是詮釋社會上一切事物的必須遵循的準繩。文學有文學的規律,雜文有雜文的法則,雜文,不可沒有辛辣,不可沒有諷刺,不可沒有幽默,實事求是,按科學前瞻,才能使事業不斷發展。

“諷刺有風險,幽默須謹慎”,既是一個雜文人的深切體悟,也是對未來者的真誠告誡。如果不懼雜文風險,不怕為此付出政治代價,不怕犧牲光明的仕途,你當然可以去做一個雜文家。但即便如此,也要善于規避風險,就像戰場上明智指揮官所強調的:要學會“保存自己,消滅敵人”。否則,敵人未被消滅,自己就成了烈士,那是得不償失的。如果深刻體會到雜文確是一個高風險的職業,不如做官,不如炒股,甚至不如乞討,那就趁早別做這個。在許多地方應邀向青年講課,我只講評論寫作,而極少講雜文。我想自己為此獻身已經足夠了,何必那么不地道地慫恿所有人都像我一樣獻身。

作者漫像 / 楊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