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土地誰做主

這里說的“我”,并非指我本人,而是代表一個普普通通的公民。

在中國,一個普通公民是沒有自己的土地的。當年的自留地和分田到戶,那也只是使用權,沒有所有權。那么土地歸誰所有呢?國家。可是,國家的土地又是誰的呢?全民。從這個意義上講,土地又屬于我們每個人所有,即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陸地和四百七十多萬平方公里海域,中國公民人人有份,都對自己的土地、海域有支配權、使用權。既然有對土地的擁有權,那么為了改變我的蝸居生活,應該就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蓋房了。可是,我要在我居住的北京老八區的任何一個地段蓋房,會有可能嗎?絕對不可能。只要你一動土,立馬就會有人揪住你的衣領說:“土地國有,不得亂動。”就是蓋起房來,那也是違章建筑,最后會被推倒在轟隆隆的推土機下。

也許我應該買房。這也說得通,土地由國家管著,國家在我的土地上蓋成房子,我只要付出建筑成本,就可購得屬于我的一套房。聽說國家好像蓋了這樣的房子,但根本沒有我的份兒。給了誰?不知道。據說過去的王寶森一人就有十幾套。如果我不向國家買,到市場上買,那是什么樣的一個價格呢?在我老宅子向城外一站地的地段,每平米是七萬兩千元人民幣,而往城里一站地的金融街,每平米十萬元。我每月工資四千元,一年四萬八千元,一百年四百八十萬元,也就是說,除了童年沒有工資,我必須要工作到二百歲才能買得起一套一百平米的住宅。

現在看來,我既買不起房,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建房。那么,我賣地買房得了。可是國家說了,這土地是尼姑腦袋,我動得,你動不得。那國家把土地賣給誰了呢?當然是房地產開發商了。聽說價格賣得奇好,不斷產生新的標王就是例證,百十畝地動輒就賣好幾十個億。這真是好極了,我的土地讓國家賣了高價錢,我也可分得一份買房子了。

可是,這又有可能嗎?連錢的影子也見不著。那錢呢?經濟學家盧周來這樣當面告訴我,這賣土地的錢國家收了,雖然沒有給你,但用別的方式補到個人身上了。似有道理,比如孩子教育、醫療補助、環境改造、補路修橋等,那么在我身上應該補多少才合理呢?在北京,按規定我們全家可居九十平方米,還是按上面說的每平米七萬兩千元房價計算,除去建筑成本每平米四千元,那么我的土地應該賣得六百一十二萬元,可這些錢都用到了我們家孩子教育、醫療補助和周邊環境改造上了嗎?好了,就算國家賣地賣得很辛苦,還有稅收,要幫貧濟困,扣去一百萬元夠了吧,那還有五百一十二萬元用到哪了?

都說“全民所有”是個好東西,可細一想,好像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好。有些方面全民所有等于全民沒有:一是沒有得到應有的實惠,二是沒有監管的權利。還說我的土地,它在沒有征求我的任何意見的情況下,就被人給賣了。如果是低賣,那么購地的開發商大賺其錢,我可狀告他牟取暴利。可開發商卻帶著哭腔說:“我賺的利潤比蟬翼還薄,實際的土地成本已幾近房價了。”原來我的土地被“貓兒膩”了、被“潛規則”了。是的,僅2009年一年,浙江省國土系統就有六十七個官員貪污受賄落馬。他們貪污少則數百萬元,多則數千萬元。《人民日報》今年初也發表文章:《涉土腐敗緣何高》。可是,這除了國土系統的人,還有主管國土系統的人呢;除了查出的,還有沒有查出的呢;除了浙江的,還有北京、上海、廣東、全國的呢。原來我的土地就這樣被國有了,我的住房夢就這樣被斷送了。須知:“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是連封建君主都有的理想啊!

社會主義大家庭里,國有的東西還真不少,國有企業、國有公司、國有銀行……名義上都是中國公民人人有份。既然人人有份,那么獲得利潤就有我一份,對于企業的監管當然我也有權。可是,有些國有企業老總的薪水高得讓華爾街的金融寡頭都嫉妒,有一年幾百萬的,有一年上千萬的,甚至有幾千萬的。我不知道誰有這么大的權力替我做主,拿我的紅利給他們發這么高的工資。

好像自共和國成立之初大家都這么說,人民從此當家做主了。現在想來,我既不能為我的企業做主,也不能為我的土地做主,還不能為我的選舉權做主,真不知我可以為什么做主。當然,我們正處于改革的時代,一切都正在不斷改進完善。我也相信,“人民當家做主”這句話終有一天會落實的。

【原載2010年4月(上)《雜文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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