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上門來的娘

許進生

張局長下鄉回來,才進院子,辦公室方主任就迎上來說,有個老婦人說是你娘,哪也不去,就坐你辦公室門口的地上等你。張局長愣怔說:“我娘前五年就過世了,喪事你在呀!我岳母?”方主任搖頭。張局長皺了皺眉,說搞什么搞,看看去!

老人穿戴邋遢,兩眼木然,神情恍惚。張局長問你認識我嗎?老人搖頭。張局長又問你找兒子張局長?老人“嗯嗯”點頭,右手點著左手說,我兒子,張局長。張局長看到了老人左手心里攥著張照片,嘿,還真有點像自己,只是照片有些年頭了,稍顯模糊。張局長再問你家在哪,老人又搖頭,指指墻說,我兒子!張局長抬頭看墻,墻上貼著工作人員的照片,第一個就是他張局長。

方主任在邊上說,你不來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老人可能患了癡呆癥,是送公安局還是民政局?張局長看看老人又看看墻上的自己,沉默了一會說,算了,送哪也不是個事,找個女同志給她洗洗弄點吃的,然后送我家去吧,我養。

方主任肅然起敬,說:“局長您真當娘養呀?嫂子她……”

張局長嘆息,說:“看到她就想起我娘啊,一輩子受苦,咳,就權當為娘盡孝。”

方主任還是擔心,說:“是不是先給嫂子打個電話通通氣?”

張局長搖手,說:“不必了,你們都以為我怕老婆是吧,那是我不想弄得后院起火,不是大是大非問題就讓她,可這事不行,我說了算!”

方主任有些手足無措,但還是按局長的吩咐去做了。

果然,他們一行到了張局長家中,張局長的夫人一聽多出個娘來侍候,火就冒了上來,說:“要管你管,我管不了,明天我就和兒子回我娘家住去!”說著就摔盆撂碗弄得滿家屬院火藥味蒸騰。張局長擺擺手示意大家走,自己把老人扶進了里屋。張局長家的爭吵聲響了很久才慢慢平息下來。

第二天清晨,有人見張局長夫人一個人急匆匆地出門,就問:“這么早忙啥呀?”張局長夫人說:“不是多了個娘嘛,飯菜可不敢敷衍,老張的牛脾氣上來還真受不了!”黃昏又見她攙扶著煥然一新的老婦人出來散步,人們心里都發笑,想這張局長還真有一套,別看平日里被老婆吆喝得服服帖帖,關鍵時刻不含糊,難怪官運亨通能當局長!更讓大家沒想到的是張局長和夫人把老人調養了幾日后又送進了醫院治療。

最受感動的是方主任,他忍不住激情迸發,寫了篇五六千字的大塊文章送到市晚報,沒幾天文章就刊登出來了,一時轟動。張局長家突然就熱鬧起來,媒體記者、社區大媽、市委領導紛紛前來采訪、慰問。局里各科室及下屬單位也都派人前來探望。早就風傳張局長要提副市長了,這一下更是行情看漲。

治療老人的病需要一筆錢,數目還不小,張局長夫婦有點窘迫,還是方主任從機關的活動經費中撥出一塊解決了燃眉之急。眾人拾柴火焰高,全局上下每人湊上一點,讓老人住上了最好的病房。

老人的癡呆癥狀漸漸有了些許緩解。經過一番詢問和調查,張局長才弄清老人有個兒子叫章菊暲,是個鄉干部,十年前在抗洪搶險時救人犧牲了,前不久老人相依為命的女兒又得了不治之癥甩手去了,本就瘋瘋傻傻的老人受了刺激,更是癡呆,拿了兒子的照片從鄉下亂跑到了城里,她逢人就說找兒子,口齒又不清,人們見了老人手握的照片以為她是找張局長,把她引到了局里。

張局長難過,對老人說:“你也沒地方去了,就在這當我娘吧!”

老人依舊被張局長養著。

第二年換屆選舉,張局長以高票當選副市長。空出來的位子他力薦方主任坐了上去。

人們忽然開竅了,說張局長真是不簡單。

然而張局長,不,現在應該叫張副市長,家里也在鬧騰。

張夫人說該把這個癡傻的娘送走了吧?為了你的前途我夠隱忍了,你別得寸進尺!張副市長一聲不吭瞪著夫人,眼睛都紅了,狠狠地說:“你有完沒完?實話對你說吧,她兒子救的就是我,你忘了那年我就在那個鄉當副鄉長?照片也是我的,是我送老人的,當時我就對老人說把我當她的兒子,我也常去看她,她那時就神智不清常叫我章菊暲。可后來事多,我把她托付給村里。我去得少了,再后來我因為工作調動再也沒去過那個偏遠的山鄉了!你以為我真是利用老人當這個副市長的?不,我是良心不安,卻又不敢把事實說出來,以免影響自己的前途,只能這樣彌補了!”

從此,老婦人就在張副市長家安度晚年了。

(責編: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