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擊之后

張 維

生活中潛伏著各種各樣的危險，一不留神，它們就會襲來。老趙就有這樣的遭遇。這天，他和往常一樣，提著電壺去燒水，就在他將插頭插進插座的一剎那，危險降臨了——他甚至連一聲“啊”都沒喊出來，就被電擊得昏死了過去。

萬幸的是，這次電擊并未對老趙的身體造成多大的傷害，幾天后，他就平安出院了。回到家中，老趙看著那個差點要了他命的地方，自言自語道：“這也怪了，我手上沒水，怎么就漏電了呢?”

老伴走過來，把他攙扶到沙發上，說：“我已經讓電工來查了，人家說是電線出了問題，不過，已經修好了。”

老趙扭頭看著老伴，語氣怪怪地說：“修好了嗎?”

“修好了。”老伴笑著說，“你過來看看。”說著，她又攙著丈夫來到閘盒前，打開盒子，指著里面的電線說，“就是那根藍線。至于那個電工，你放心，就是咱小區的小段，他當電工十多年了，技術還是信得過的。”

老趙沒再說什么，而是來到陽臺的藤椅旁，一屁股坐了下來，然后捧著泡好的茶水，慢慢地喝起來。過了幾分鐘，老伴拿著當天的報紙走了過來，坐在旁邊的另一把藤椅里，想瀏覽一下新聞。這時，老趙突然說：“老太婆，小段有電工證嗎?”

老伴把剛打開的報紙合上，說：“這個……我還真不清楚。”老趙喝了一口茶，干咳了一聲，說：“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小段?”

老伴覺得有點好笑，可又不敢笑，心說：十多年來，小區里誰家的電路有點什么事兒，一直都是小段過去處理，從未出過任何問題。現在老頭子居然懷疑人家的水平，非要問人家有沒有什么電工證，都是老熟人了，你說這話怎么問得出口?這么想著，她就說：“老伴，你看這樣行不?我再從別處請個電工來，讓他看看。”

老趙考慮了一會兒，站起身，說：“這事兒我來吧。”

很快，老趙就在報紙上找到了一個負責電路維修的，按照上面留的電話，撥了過去，電話接通后，他說：“喂，我家的電線線路出了故障，你們能派個電工過來嗎?”對方回復說可以，并要了老趙的家庭住址。末了。老趙又說：“對了，來的時候，一定要帶著電工證!別忘了，到時候我要看一下。”

第二天，電工來了，這人模樣長得不太合乎老趙的審美標準，第一印象不好，老趙的態度就差了點，上來就不太信任地說：“你的電工證，拿來我看看。”電工拿出證件，交給老趙。老趙接過來，翻看了老半天，才說：“你這證快過期了嘛?”

電工倒很幽默，說：“但是還在保質期內。”

老趙把證還給電工，指了指閘盒，說：“看一下吧。”

，

電工打開工具箱，從里面拿出一個儀器，在閘盒里試來試去，幾分鐘后，說：“一點問題也沒有。你說的故障在哪里呢?”

老趙說，已經有人來修過了。電工聽完很生氣，他把儀器丟回工具箱里，“啪”地扣上蓋子，說：“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呢?修過了，還讓我來，這不是拿人當猴耍嘛!哦，我知道了，你是信不過人家，可是，老人家，你也不好好想想，這么點小問題，只要是個電工就能擺平的。”

聽眼前這個電工如此一說，老趙不樂意了，說：“年輕人，你可不要這么說，當初蓋樓時，安裝這電線的應該都是電工吧?可我住進來還不到三年呢，這電線就差點要了我的老命!”

電工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低頭收拾好東西，臨出門，嘟囔了一句：“什么人呢?你愛找誰，找誰去吧!”

老趙當然不會就此罷休，他就不信，這么大一個城市，就找不出一個能檢查出自家電線毛病的電工來。接下來，老趙通過在電力局上班的朋友，找到了一個電工，據朋友介紹，這個電工叫顧明，曾連續三年獲得“全國優秀電工”的稱號，他應該算是全市最好的電工了吧。

要不是有這檔子事兒，老趙真不知道電工還有這么多說道呢，接下來，他在網上搜索了一下，還真找到了顧明的一些資料。那位朋友說的沒錯，顧明果然連續三年獲得過“全國優秀電工”的稱號，而且上面資料一應俱全。可即便這樣，老趙還是找到了這個榮譽證書頒發單位的電話，又詳細地問了一遍。核實下來，顧明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優秀電工。

之后，老趙和顧明經過電話聯系，約定好了時間。這天，顧明來到老趙的住處，一番耐心細致的檢查過后，他很確定地說：“大叔，線路正常，沒什么問題。”

老趙站到閘盒前，發了半天的呆，然后說：“電線都在墻里走，看不見，摸不著，這樣不好。小顧呀，我的意思是……就是，你看能不能在外面另扯一根電線?”

顧明愣愣地看著老趙，好一會兒才說：“大叔，你想在樓道里走一根電線?”

老趙點點頭，說：“是啊，這樣好啊，你看，如果這根電線哪兒壞了，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可是在墻里呢，那就不同了，這要是萬一再出點事兒……”

顧明還是很為難，說：“可在樓道里走電線，沒這樣的呀。”老趙早就想好了，他告訴顧明，如果鄰居問起來，可以說墻里那根線壞了，怎么也拽不出來，沒辦法，只好在樓道里另扯了一根。顧明想了一下，很勉強的樣子，說：“好吧，那就這樣吧。”

就這樣，一條藍色的電線從六樓一直扯到了一樓，并深深地埋進了地下。

電線問題解決了，這下，老趙總算安穩下來了。

過了一段時間，老趙的兒子放暑假回來了，一進樓道，就看到了那根刺眼的電線，沿著那根線走上去，他萬萬沒有想到，竟然走到了自家門前。家里只有老媽在，兒子趕忙細問緣故。她就把老趙被電擊，出院后和那根電線較上了勁兒的事兒，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了兒子，末了說：“兒子，我總覺得，出院后，你爸就像變了一個人。你不知道呀，我和電工小顧說了多少好話，人家才答應安了這根電線。”

兒子聽后，狐疑地打開閘盒，看了半天，突然說：“媽，這根線，是聾子的耳朵——擺設呀，根本就沒接入線路……”

正說著，門鈴響了，老趙的老伴從貓眼里一看，趕緊回頭對兒子說：“你爸回來了，兒子，我跟你說，千萬別提電線的事兒，要知道，你爸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了。”說著，就把防盜門打開了。

老趙站在門外，手里提著一個環保袋，袋里裝著幾本厚厚的書，他一進門就氣喘吁吁地說：“你說這社會怎么了?連‘全國優秀電工都不可信呀!樓下的老王頭和我打賭，說樓道里的那根線是個擺設，根本不起作用，我不信，老王頭拿來電工鉗把電線剪斷了，你猜怎么著，咱家里還是有電。我就不信，我整不了這根小小的電線!”

老伴趕緊接過那幾本書，一看全是電工方面的，好久才喃喃地說：“看來，老頭子的下半輩子，是要交給那根電線了。”

(題圖、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