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三十年是一段傳奇

文/本刊記者 邢玉婧

楊波走進京郊某軍營，身為圈內頗具影響力的影視投資人，他投資的新作要在這里選景。經(jīng)過訓練場，楊波突然聽到了那首他再熟悉不過的歌——“戰(zhàn)友是什么？戰(zhàn)友是兩雙緊握的手。戰(zhàn)友是什么？戰(zhàn)友是一杯濃濃的酒……”戰(zhàn)士們整齊端坐，正在逐句逐段地學唱。離開軍營前，楊波問哨兵：“剛才教的歌是從哪來的？”哨兵表情嚴肅，聲音洪亮：“上面發(fā)的！”

哨兵并未察覺，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將《戰(zhàn)友是什么》和《咱爸咱媽》兩首MV作品送入軍營的楊波，正如本期封面中的“便衣警察局長”一樣，楊波早已習慣將自己隱藏在熠熠“星光”之中。

楊瀾、殷桃、閆妮、劉斌、潘長江，我們如此熟悉楊波身邊的朋友

從軍

楊波的故事，要從軍營講起。

1979年，楊波考入內蒙藝校學習聲樂，在剛剛恢復高考不久的當年，能夠考上這樣一所中專學校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可課只上了一個月，楊波卻決定退學，原因只有一個：不想錯過年底征兵！當兵，在楊波看來是天大的事情，沒什么可以阻擋，也沒什么不能放棄。就這樣，生在草原、長在蒙古包的楊波，成為北京軍區(qū)內蒙騎兵團的一名騎兵。當時，愛唱歌的楊波這樣盤算：到了部隊，只要考上藝術類軍校，不就當兵唱歌兩不誤了？！可自打跨上騎兵團的戰(zhàn)馬，從小就顛簸在馬背上的楊波卻發(fā)現(xiàn)自己那“野路子”練就的騎術竟和騎兵團的要求相去甚遠，在條條框框的規(guī)矩下，楊波的騎術越來越規(guī)范，卻從未等到報考軍校的機會。好在騎兵團的日子并不寂寞，除了訓練和巡邏，騎兵團還經(jīng)常擔負配合劇組拍攝的任務，很多萬馬奔騰的戰(zhàn)爭場面都是在騎兵團的配合下拍攝完成的。群眾演員楊波和他的戰(zhàn)友們，角色變化多端，土匪、國民黨、八路軍無所不演，雖然從未有過一句臺詞，甚至很難在“動蕩”的鏡頭中看清自己的臉，但楊波還是興奮莫名，尤其在目睹了斯琴高娃、趙爾康等“大腕”的風采后，楊波的歌手夢逐漸淡化，演員夢日益清晰。

這一夢，敦促楊波賺來了人生的第一個100萬和第一個1000萬。只是，這一路頗為傳奇。

1983年，騎兵團要抽調5名戰(zhàn)士前往南疆前線換防，考慮到自己又瘦又小的體格，楊波沒有遞交請戰(zhàn)書，因為在他看來，能上前線的，都得是身強力壯的“鋼鐵戰(zhàn)士”。于是，楊波和其他13名沒有遞交請戰(zhàn)書的戰(zhàn)友一起，被團長集合了起來。“為什么沒寫請戰(zhàn)書？”團長問。“寫了也輪不到我們！”楊波搶先回答。團長的話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上前線的5個人就從你們14個人當中選！”楊波就這樣“入選”了。結果敲定，團長看著表情復雜的楊波，問：“怎么？害怕了？”“不，我是因為太激動了。”“那祝賀你。”團長說。那一次，楊波突然意識到，身為軍人，戰(zhàn)場離自己竟然那么近，20歲的他，并沒有像傳說中的英雄一樣，心中燃起視死如歸的豪情，而是感到了結結實實的恐懼。

在前線堅守了7個半月，全身的皮肉爛了無數(shù)遍，楊波歸隊了。那天，全團列隊迎接浴火重生的戰(zhàn)友，團長一把抱住楊波失聲痛哭。楊波的胸口，留下了永難磨滅的傷痕，另一位同時歸隊的戰(zhàn)友，也有一枚子彈從右臂穿過，而其他3位戰(zhàn)友，則永遠長眠在南疆的土地上。

楊波不愿回憶戰(zhàn)場上的點滴，卻忘不了那首《再見吧，媽媽》。當年，李雙江到貓耳洞慰問演出，唱的正是這首歌。“再見吧媽媽，你不要把兒牽掛，當我從戰(zhàn)場上凱旋歸來，再來看望親愛的媽媽；再見吧媽媽，如果我在戰(zhàn)斗中光榮犧牲，你會看到盛開的茶花……”戰(zhàn)士們聽得淚流滿面，李雙江唱得淚流滿面，在戰(zhàn)士們的要求下，李雙江將這首《再見吧，媽媽》唱了整整14遍。當楊波再次見到李雙江時，他已經(jīng)是“著名”影視投資人，回憶當年那回蕩在貓耳洞的歌聲，楊波對李雙江說：“我們都知道，您的嗓子就是那次唱壞的。之前，您的嗓音有味，在那之后，您的嗓音有情。”

1984年，火線入黨的三等功臣楊波參加了新中國成立35周年的閱兵儀式，然后，楊波退伍了。臨別之際，騎兵團的退伍老兵先是抱著戰(zhàn)友哭，然后便是抱著戰(zhàn)馬哭。回憶起那匹名叫“黑子”的戰(zhàn)馬，楊波至今感到自豪，黑子能在奔騰的馬群中聽到主人遙遠的呼喚，更會得令般“逆流而上”，擠過穿梭的同伴，旋風般跑到楊波面前。楊波更是有好吃的舍不得吃，全部留給黑子。一次，楊波喂給黑子一枚水果糖，有趣的是，黑子并沒有像對待草料一樣大嚼大咽，而是像人一樣，把糖含在嘴里——舍不得嚼。更讓楊波覺得神奇的是，自從含上了水果糖，黑子走路時連嘴都不張了，而是使勁抿著，只用鼻孔呼吸，生怕糖果從自己的大嘴巴中掉出來。富于靈性的戰(zhàn)馬可以服役十幾年，這讓楊波對軍營的留戀又多了一道別樣的色彩。而對于自己心中的夢想，在經(jīng)歷了生死的歷練之后，楊波似乎淡忘了。

從商

退伍后的楊波決定從事中俄易貨貿易，這個點子，源起于楊波的朋友老郭的一次俄羅斯之行。那次，為老郭所在的考察團開車的俄羅斯司機對老郭的墨鏡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禁不住俄羅斯司機的百般端詳，老郭只好摘下墨鏡相送。俄羅斯司機大喜，當即決定，考察團幾天的包車費用全免！照此推算，與俄羅斯的易貨貿易應該是能夠穩(wěn)妥賺錢的。在如此思路的指引下，楊波成立了自己的貿易公司，并發(fā)揮自身能量，聯(lián)合了國內的幾家食品廠，組織了白糖、方便面、蘋果、牛肉罐頭等價值1200萬元的整整一船貨發(fā)往俄羅斯，只等俄羅斯商人將貨物賣出，將等價的鋼軌運往中國，楊波就可以賺到錢了。可半年時間過去了，楊波只等來了俄羅斯商人已經(jīng)移民以色列的消息——1200萬，就這樣打了水漂。

楊波從未想過如果換作別人，將怎樣面對1200萬這樣一筆巨大的“財政赤字”，當年的楊波決定背水一戰(zhàn)。楊波逐一通知合作的幾家食品廠：上次的貨賣得非常好，再來一船！這次，睜大雙眼的楊波換來了俄羅斯的鱈魚，整整一船魚在中國市場銷售一空，楊波與幾家食品廠做了結算，廠方歡天喜地，楊波也賺來了人生中的第一個100萬。

那一刻，演員夢再次在楊波心中萌動，而楊波卻開始清醒地自我審視——自己并非表演專業(yè)出身，想當演員，難度可想而知。而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掙足夠多的錢，自己拍電影，這樣才能讓自己當演員。可投資影視，多少錢算足夠？楊波當時不清楚，他只知道，100萬是遠遠不夠的。楊波帶著100萬去了俄羅斯，用年租金5萬美元租下了莫斯科國際旅行社的一層樓——開賓館，專門接待到俄羅斯經(jīng)商的中國人。當年，中俄邊境貿易自由，簽證互免，每年出入中俄邊境的中國商人數(shù)以萬計，可到了俄羅斯，中國人的飲食習慣卻受到了挑戰(zhàn)，而在楊波的賓館，不僅可以吃到可口的中國食品，還可以自己下廚，吃住都非常便利，賓館自然生意興隆。

在俄羅斯待了一段時間，楊波發(fā)現(xiàn)，中國人喜歡吃的豬頭肉、豬蹄在只吃豬肉的俄羅斯是沒有市場的，因此，當俄羅斯的一位屠宰工人正準備將豬頭集體銷毀時，楊波送給工人2瓶酒，示意換2個豬頭。工人非常高興，當即將4個豬頭塞給了楊波。就這樣，楊波多了個新的合作伙伴，每天，屠宰工人會主動將豬頭、豬蹄送到楊波的賓館，換走他喜歡的酒。可自從那次楊波請屠宰工人品嘗了美味的醬香豬頭肉后，俄羅斯人終于領會了其中的妙處，從此，和楊波的合作就變成了現(xiàn)金交易。

楊波的賓館在莫斯科開了一年半，1996年，中俄簽證不再互免，生意也開始難做，楊波帶著1000萬來到了青海。此時，正是楊波發(fā)展事業(yè)的最佳階段，而投資影視是沒有直接回報的，楊波再次按下夢想，開始在青海投資煤礦，可在當時，煤的作用僅限于取暖，且運輸困難，楊波的投資收益并不明顯。直到2000年，采煤業(yè)開始好轉，此項進賬成為楊波的穩(wěn)定收入，楊波終于開始將精力投入自己潛藏多年的夢想。

從影

2000年，楊波的北京東方圣歌文化發(fā)展有限公司正式成立。2001年，青藏鐵路開始修建，借此意義重大的契機，楊波決定投資拍攝電影《雪域天路》。影片在高原拍攝，演員辛苦，投資人楊波便特別大方，天天請劇組的工作人員下館子改善伙食，幾個月后收工結算時，楊波還讓劇組的每個人都領到了意想不到的額外“補助”——如此不計成本，楊波投資的第一部電影讓他虧損了80萬。可楊波還是很高興，因為，他終于實現(xiàn)了自己多年的夢想——在《雪域天路》中客串了一把青藏鐵路總指揮，演得特別賣勁。而也是因為這次合作，楊波給劇組成員留下了“實在豁達”的印象，后來，正是經(jīng)過《雪域天路》男一號王超的引薦，楊波結識了空政的創(chuàng)作班底。

《雪域天路》之后，楊波與山西電視臺合作，投拍電視劇《走西口》，與北京電視臺合作，投拍生活喜劇《小區(qū)故事多》，之后，楊波開始有意識地創(chuàng)造與部隊合作的機會，相繼與空軍合作，投拍情景喜劇《炊事班的故事》、《派出所的故事》，與二炮合作，投拍電視劇《清凌凌的水，藍瑩瑩的天》等膾炙人口的影視作品。在這些作品制作完成的第一時間，楊波會無償?shù)刭浰徒o全軍各級部隊，自然，楊波曾服役的騎兵團成為贈送首選。

在部隊服役的4年，雖然苦甜參半，卻影響了楊波的一生。入伍至今，30年過去了，心中最初的夢想支撐楊波走到今天，而走著走著，楊波卻早已丟掉了蠢蠢欲動的表演欲望，心中難舍的情結愈發(fā)清晰。為著這樣的情結，楊波與石順義、胡旭東合作，錄制了2首歌曲，用他自己的方式演唱——一首《戰(zhàn)友是什么》獻給戰(zhàn)友，一首《咱爸咱媽》獻給父母。

憶及與著名軍旅詞作家石順義和曲作家胡旭東的合作經(jīng)歷，楊波頗為感慨。現(xiàn)為空政歌舞團創(chuàng)作室專業(yè)作家、一級編劇的石順義，由他擔綱作詞的很多經(jīng)典歌曲一直傳唱不衰——《說句心里話》、《父老鄉(xiāng)親》、《想家的時候》、《一二三四歌》、《黃河源頭》、《兵哥哥》、《白發(fā)親娘》、《我的士兵兄弟》……而這些歌，也早已深深印在楊波心中。當青年時代的楊波在自己的歌手夢中沉醉時，就曾幻想有一天能演唱石順義老師為自己寫的歌，可在當時，楊波覺得這只是幻想而已。石順義的詞作偏重于親情和部隊題材，當楊波登門拜訪石順義，說出自己對歌曲《戰(zhàn)友是什么》和《咱爸咱媽》的最初構想后，感性的石順義與楊波一拍即合，當即決定擔綱詞作。這反倒讓楊波頗感意外，楊波本以為，如此“大牌”的石順義老師必定會在百忙之中拒絕自己。就這樣，《戰(zhàn)友是什么》和《咱爸咱媽》有了“依生活行文，靠感情造句”的詞作根基，經(jīng)過曲作家胡旭東的創(chuàng)作和潤色，又有了畫龍點睛般流淌自內心的旋律。在三人的傾情合作下，《戰(zhàn)友是什么》唱出了無數(shù)軍人的眼淚，在這首歌曲MV的片尾，那句“謹以此片，獻給全軍指戰(zhàn)員、武警官兵、退伍老兵以及為共和國犧牲的戰(zhàn)友們”泄露了楊波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而因創(chuàng)業(yè)不能盡孝的楊波把那首《咱爸咱媽》唱給母親聽時，母親淚流滿面。

少年楊波卻經(jīng)歷了崢嶸歲月

還是常會有人跟楊波討論“回報”，投拍影視劇，回報是什么？錄制歌曲，回報是什么？各大電視臺、電臺爭相報道，回報是什么？把自己的作品無償贈送給部隊，回報又是什么？今年7月，楊波即將拿到北京大學中文系的博士學位，博士生楊波應該可以很好地回答這個關于“回報”的問題——有關夢想，有關心結，有關記憶，當楊波的歌在軍營傳唱，也許還有關這傳奇的3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