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瑩
幾年來,陸續收到五花八門、名目翻新的人典通知。我作為中國作協會員、遼寧省作協理事、中華詩詞學會常務理事、遼寧省詩詞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遼海詩詞》執行主編、編審,也曾對號入座,心懷“小魚穿大串”之忐忑,響應一、二,人編《中國作家大辭典》與《世界漢詩大典》,余者統統壓了下來。
近年來,我這個編審忽然升值了。其一表現為邀我人典的數量劇增,加上幾年前的,累計達六七十件。其二表現為名份升級,我已不僅作為“國內名流”,而且作為“國際名人”被邀請入典,什么《世界藝術家人才大全》、《國際文化藝術人才大典》等等。其三表現在把我升格為“通才”,不僅把我當作中國專家、中華英杰、世界藝術家、世界優秀人才、世界文學藝術界名人等等,而且還成了他們眼中的中國攝影家、書畫家、醫藥專家及宗教界的優秀代表人物,被邀請入編。對于攝影、繪畫,我還算粗知一、二,至于醫藥、宗教,至多可稱略懂皮毛,連愛好者都夠不上。略通門徑,何以“家”為?倘若也應邀入典,豈非令世人齒冷?其四表現為服務到位、殷勤有加——幾乎每份邀請入典的通知里都一無例外地附有打印好的傳略、專用稿紙。如此這般,令我啞然失笑,感慨良多:我這編審齡不過八年的編輯,一如既往“出無車、食無魚”、居無房、衣無裘,每日照例騎破車上班下班,吃粗茶淡飯,著敝履糙衾,居蝸廬斗室,奈何遽然靈光四射、升值若此,各式桂冠不斷向我飛來?是否并非我“升值”,而是我成了人家“生值”、“借雞生蛋”的一個籌碼?面對紛至沓來的人典通知,我原本不予理睬,一笑置之;以為我的冷漠淡化會令其自然退卻。孰知人家抱定“鍥而不舍,金石可鏤”之信念,一而再、再而三,不厭其煩,大有“若不應下,誓不罷休”的架勢。我曾對此做過認真調查、比照與思索,真真有點“骨鯁在喉,不吐不快”了!
辭書緣何泛濫?一言以蔽之,這是當今我國這個商品經濟社會使然。在這“有錢就是爺”的社會里,沒錢是萬萬不行的。時勢引導人們千方百計無孔不入地去賺錢——仿佛這已成為當今時代的主旋律。君不見“恭喜發財”、“心想事成”、“招財進寶”、“大富大貴”之類已成為人們的拜年話、口頭禪么?遙想當年,國人滿咀“政治掛帥,思想先行”、“狠斗私字一閃念”等等,兩相對照,可真是“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了!商海中人,既然能買空賣空、制假售假,大發不義之財:文場中人自然也不甘寂寞、不甘落伍了。他們經營辭書,沽名釣幣,賺個名利雙收。舉國上下,五行八作,眾仙過海,各顯神通:“勤勞勇敢的中國人,意氣風發走進新時代”!辭書泛濫,正是整個社會人心浮躁一味向錢的大壞境決定的。具體運作者正是出于金錢的驅動,挖空心思地尋找確定選題,令人不能不佩服其經營的智慧與膽識:你編《中國文學藝術界名人大典》,我就編《世界華人文學藝術家大全》;你編《跨世紀中華優秀人才大典》,我就編《世界優秀人才大典》……真是你高我更高,你大我更大,你全我更全。他們絞盡腦汁,誘你上鉤,競爭何其激烈乃爾!結果又總是“后來居上”——新“高大全”戰勝老“高大全”,先行者甘拜下風!選題一經確定,接下來就是拉大旗做虎皮,不遺余力地拉來一些政界或相關各界的名人當顧問或名譽主編;投一批好大喜功、追浮名、重虛榮的淺薄者之所好,漫天撒網,招兵買馬,以求一逞;進而不時發生“學生薦先生”、“兒子薦老子”人典的笑談。有的運作者甚至不惜望風撲影,僅憑道聽途說見名定性,托你入典。一份邀我加入《中國政界女性名人大辭典》的通知,看了令人噴飯:我乃業務中人,從來與政界無涉,充其量不過是個搞業務的正處級。談何政界人物?再說我黑髭短發,男性公民,并未做過變性手術,奈何忽然變成女人?這些大典的運作者就是這樣胡亂托來幾千人,每人買上一、二冊,再讓利派購幾冊,就是數千乃至上萬冊;而一冊數百元,于是大功告成,私囊飽漲。你得半紙虛名,他收萬金實利;你好我好,相得益彰,皆大歡喜——能不說他們很識時務,很會見風使舵,很是生財有道嗎?
我不想為其推波助瀾,成他之美,甚感這種商業炒作煞是無聊,不屑一顧。如我這個普通編審,被拉進國內名流,甚至國際名人之列,那么“名人”、“名流”可就大為貶值了。這不單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而是毫不貼邊兒,大有風馬牛不相及的味道?!盁o利不起早,”。他們抬高你,忽悠你,目的就是把你口袋里的錢掏給他。如今辦事,都是金錢開道,無錢寸步難行?,F實生活中,我們不時產生如唐代大濤人李白《行路難》之慨嘆。唯獨邀你入典一途,殷勤備至,讓你坐享其成,毋須上下介走斡旋。其熱情謙恭殷勤背后,隱匿著一個公開的秘密:賺你的錢!一些好虛榮圖虛名的“半瓶子醋”才對此如獲至寶,熱衷不殆;真正有識之士則一向嗤之以鼻,毫不買帳呢!試想,享譽全球的諾貝爾獎獲得者楊振寧、李政道等美籍華人科學家,不用人編各類名人大典,誰不承認他們是世界頂尖級的大科學家?國學大師錢鐘書學貫中西,中央電視臺“東方叫空”選他作為“東方之子”老人拒絕上鏡。他出書不找人寫序“抬舉”自己,也無須入典,依然蜚聲中外;如與我輩同入一典,豈非讓先生蒙羞受辱?平庸之輩即使濫竽充數地入了大典,也是枉花了那筆書款,照舊擴大不了知名度,仍然難以百世流芳,只能抱著大典自我陶醉、顧影自憐。重而言之,自己與這大典都會成為歷史的笑料,證明當初的淺薄庸俗。再說,這些辭書之辭條悉由本人撰寫,未經相關部門嚴格考核審查,難免夸大其辭、添油加醋。這類辭書還有什么權威性可言?沒有權威性,就只剩下欺騙性了。也許有一天,這些所謂“辭書”,將作為文化垃圾填充廢品收購站的庫房,最終化為紙漿!基于此,我非但不入典(當然無礙人家出版),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一眼!當代中國小說大家李國文在一篇隨筆中說:“縱然是不吹白不吹,但對有些人來說,吹了也白吹!”此言妙極,令我過目不忘。
我只是一名普通編審,業余從事詩歌、散文等類創作的普通作者。由于工作需要或受人之托,我也不時寫些序、評之類;既沒成名,也未成家;既非國內名流,更遠:怍國際名人。我想藉此聲明:本人不想欺世盜名,各類名人專家的桂冠受用不起:況我阮囊羞澀,手中小錢,各有專用,無力更不想購書,請不必冉“關照”通知于我——節省那份郵資吧!我也想奉勸那些熱衷入典者,還是少些浮躁,少趕時髦,少湊熱鬧,少圖虛名為好;腳踏實地地去增長自身才干吧!“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有麝香自來,實至名當歸”——減哉斯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