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江西省南豐縣城40公里的付坊鄉石嘴完小,有一位在此工作了整整35年的老教師。這位名副其實的老教師,不但自己把畢生的精力全部投入到了他所這鐘情的教育事業,而且,在當年,也讓自己的兩個兒子毅然報考師范院校,和他一樣,執掌教鞭,從事教書育人的工作。
這位老教師,今年58歲,他的名字叫葉水清。由于在家排行老二,所以,家鄉人更喜歡叫他葉老二。
還是在上個世紀的80年代中期,由于工作關系,“葉水清”這三個字,就讓我特別熟悉。那僅僅是因為他所教的學生,在“小升初”考試中,總是名列全鄉前一二名,印象就特別深刻。但我對他的了解,也僅此而已。
20多年過去了。現在,終于有機會真正地走近這位20多年來讓我熟悉的人物。說他是位人物,并非說他有多大的官位,家里有多富裕,而是因為除了他的教學業績驕人之外,他的身上,其實還有很多讓我這個與他一樣的鄉村教師感到敬佩的地方。
癡情講壇心無旁騖
這位由參軍時的炮手到復員后拿粉筆的代課教師,對教學,真是一片癡情。
1976年,他從部隊復員了,當年的上半年,由于村里小學缺教師,這位“文革”期間的初中畢業生,就成為人們心目中的最佳人選,大隊干部來到他家,把他請到了學校。就這樣,這位軍人,就實現了角色的重大轉變——由原先的軍人變成了大隊最高學府的一位“赤腳老師”。
我們要知道,那個時候的“赤腳老師”,還真的是名副其實。除了在學校穿著鞋子,一到放學,或者生產隊里農忙的時候,就必須脫掉鞋子,下田勞動。不過,葉水清的“赤腳老師”的經歷不算長,才一年半。在1977年的暑假,經過教育行政部門組織的考試,根據考試成績,他就正式成了有檔案的民辦教師了,算是正式的,被國家承認了的在編的“正式隊員”,而不再是散兵游勇了。直到1992年,葉水清轉正,成為正式的國家教師,他的民師帽子才徹底拋棄了。 從走上講臺的那一天起,葉水清就十分珍惜那份來之不易的工作,覺得自己必須盡職盡責,才能對得起那份職業。雖然,那個時候的工資少得可憐,和農民一樣,拿工分,年終結算,也就上百元的經濟收入。后來,雖然成了正式的民師,上面每月給28元的工資,那也是連維持全家人的生計都困難的。可以想象,那個時候,葉老師家的生活是艱難的。在他大兒子出生后,按照本地風俗,一定耍為孩子做個滿月,否則,就會被人笑話。這的確給這位年輕的父親出了道難題:沒錢買豬肉,怎么去置辦像樣的酒席?這時,一位鄰居為他出了一個金點子——買一只鵝,在鍋里用水煮熟,然后用煮鵝的水炒菜,炒出來的菜與用豬肉炒的菜相差不大。這樣,葉水清就從鄰居那里借來了幾塊錢,買了一只鵝。就這樣,處于貧困之中的葉水清,就算是給自己的長子置辦了一個滿月酒席。
那時,面對自己窮困的生活,葉水清并沒有對自己的這份職業感到厭棄,而是一如既往,對其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他深深地知道,由于自己是“老三屆”,在國家處于動亂時期畢業,文憑雖然是初中,但水平并沒有真正達到初中的要求。教學中,他經常遇到難題,經常感到自己力不從心。他越教,越覺得自己需要不斷補充新的知識,新的能量。于是,他常常在白天忙碌了一天,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晚上,總要在如豆的油燈下,拿出自己當年上學時的課本,或自己正在使用的課本,從頭開始,孜孜不倦地學習,認真細致地備課。有時是邊備課邊學習,有時則是先學習后備課。一些實在弄不懂的問題,就留下,第二天向他人請教,拜同事為師。兒子上學念初中后,很多時候,他就向兒子求教。有的時候,一個問題,在腦海里要盤旋好幾天,反復思考,反復求解,直到弄懂弄通為止。
這位對教育癡情不改的民辦教師,就是憑著自己的一股子鉆勁,一股子韌勁,使自己的專業水平在不斷提升著。
多年來,葉老師就是這樣一步步走過來的。
要知道,葉老師這些年走得有多艱難,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 我們更要知道的是,像他這樣在國家動亂年代上的學,念的書,雖然拿到了正式的初中畢業文憑,但他們的實際所學,與文憑所標識的水平,是存在巨大差距的。葉老師說,如果自己再不抓緊,就對不起自己所拿的幾十塊錢工資,更對不起學生和家長們那信任的目光,還有可能會因此而丟掉飯碗。正是這種強烈的責任意識和憂患意識,促使他不論在怎樣的艱難困苦之中,都能夠不斷進取,不斷提升自我。在那個時代,葉水清老師在教學上,之所以能夠超出和他一樣的“赤腳老師”和民師們一大截,正是這種責任意識和憂患意識在推動著他,使他不論處于怎樣的逆境之中,都能夠永不停歇,不斷提升。’
盡管葉水清的家庭也和其他許許多多的“赤腳老師”和民辦教師的家庭一樣,有3個孩子,還種了責任田。但他心靈的天平卻始終向著工作這一邊傾斜。他說,當時自己心里也常常產生矛盾。當看到與自己一樣的其他同事,有的僅僅把工作當作副業,將家里的責任田看作正業的時候,他的確動搖過。尤其是當看到自己的妻子拼死拼活地下田干活,比其他同事的妻子更勞累,也更清苦時,他辛酸過。但是,當他想到自己的責任,想到自己這份職業的來之不易時,他心靈的天平又傾向了教學這一邊。他說,他至今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老伴,打算退休后好好報答她。
經濟是基礎,這是馬克思主義的精髓。葉水清也深諳這一點。因為他不是神仙,也是凡人,他也有家有室,有妻有子。因此,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條件,他也利用假期拼命地去爭錢。為了不耽誤工作,他就充分利用每年的寒暑假,上山砍柴。他說,那時候自己還年輕,全身有著使不完的力氣,基本上三天就能砍上一拖拉機的柴,請人拉到城里,一車也能賣200多塊錢。正是靠著自己的力氣,才勉強維持了家計。那種艱苦,那種操勞,是今天的年輕教師難以想象的。
一如既往癡心不改
如果說葉水清老師以往對教育的一片癡情,主要是源于對教師這份職業的珍惜,那么在1992年這個特殊的年份之后,他對教育的癡情,就是一種情感的升華了。
1992年,對于葉水清這位民辦教師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年份,是一個值得大寫特寫的年份。 一天,鄉教辦的領導給他送來了一份表格,說是填寫了表格,他就可以轉正。這突如其來的喜事,讓葉水清心情異常激動。為了這一天,葉水清等了10多年。他覺得,從那一天起,他葉水清就可以和其他老師一起,拿國家工資,屬于“國家人”了。
對于這些,葉水清雖然高興了一陣,但他并沒有因自己成了“國家人”而在業務上止步不前,而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他反而覺得,既然國家把自己轉為公辦教師,就應該對得起國家,對得起自己的工資。從此,他仍然和往常一樣,對教學業務精益求精,刻苦鉆研。
更為人所稱道的是,他還動員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在初中畢業后,報考了師范學校,讓他們子承父業,毅然挑起了教育的擔子。如今,兩個兒子,一個在深圳,一個在縣城中學,都已經成為學校的業務骨干。
正當葉水清的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不幸卻向他走來。他患上了嚴重的腎結石,而且是雙腎結石。這給他的工作和生活帶來了諸多的困難和痛苦。葉水清的生活和工作陷入了艱難困苦之中。從此,他病不離身,身不離苦,苦不離藥。
為了治好自己的病,在求醫效果不理想的情況下,他就大量服用自己或妻子上山采的草藥。每一次,他自己或妻子上山采草藥總是幾大捆往家里挑,然后放在太陽下曬干。煎好后,每天服用幾大碗,苦不堪言。
但是,我們知道,結石病是一種難以根治的疾病,他的兩個腎里的結石,簡直可以說是“基本排不盡,不久又重生。”草藥雖然有一定效果,但終究不能根治。而且,還有越來越嚴重之勢,結石已經有26毫米了,且右腎還有腫瘤。有好幾次,他疼得暈過去了。
一次上課時,開始雖然隱隱作疼,他以為完全可以扛過去。沒想到卻越來越嚴重,直到滿頭大汗,疼痛難忍。好在他是當地人,學生也是當地人,都知道葉老師是帶著病來上課的。當他們看到自己的葉老師疼得滿頭大汗時,就趕緊讓老師坐下來休息,自己上自習。否則,后果就難以預料。但是,當疼痛一過,他又拿起書本和粉筆,走上講臺,仍然上他的課,仿佛沒事一般。
葉水清的老同事都說,葉水清多年來一般都不請假,除非是病得不能走路了。這是這位原先的老民辦,現在的“國家人”的一貫做法。原先,家里窮苦,他沒有為家里的農忙而請過假;現在,病魔纏身,他沒有因病而請過假。
最近的一次,實在是堅持不住了,他才向縣教育局請了兩個月假,以便去在深圳工作的大兒子那里治病。在深圳,他其實只呆了不到一個月就回來了。一回來,他就馬上到學校上課。他一走進學校辦公室,讓所有在場的同事都感到意外。還有人以為是不是自己的眼睛有毛病,看錯了。等他們確確實實看清了坐在他們中間的,是一個活生生的葉水清老師時,才回過神來。
如今,他仍然天天堅持吃藥,也天天堅持來校上課。
生命的價值至高無上,在可能的情況下,讓自己的生命發出更多的光和熱,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讓更多的學生接受自己的教育,這不也是對生命價值的一種珍惜嗎?至少,葉水清老師在生命與工作之間的可貴選擇,就是生動的注腳。
保爾·柯察金說:“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屬于我們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
張海迪說:“生命只有一次,讓我們充實每一天。珍惜所有的時光,不管社會有什么變化,永遠抗拒所有的誘惑,堅定自己的信念,堅定自己的信仰。”
葉水清,這樣一個普通的鄉村小學教師,就是這兩條名言的實踐者。
大音稀聲大愛無疆
教育事業是愛的事業,是每一位教師愛事業,愛學生的事業。
這位在山區工作了30多年的鄉村教師,他的每一步,都是與愛聯系在一起的。
在他30多年的教育生命歷程中,所教過的學科,主要是小學數學,其次是語文,現在又教學前班。
教數學,可以說是他的老本行,他所教的學生,數學成績在全鄉都是沒得說的,數一數二。所教的語文,學生成績也一般都在前5名之內。這一切,都是他對自己所鐘情的事業不斷鉆研,不斷提升個人素質所取得的。
一個愛事業,對事業情有獨鐘的教師,對事業的忠誠,對事業的熱愛是沒有邊界的。
從去年下學期開始,葉老師又教起了學前班的孩子。 這讓我感到奇怪,因為一般而言,學前班的孩子更喜歡的是比較年輕的教師,一般是不太喜歡與上了年紀的人打交道的。
那么,學前班的孩子,對這位爺爺輩的男阿姨,喜歡嗎?
答案是:喜歡。
葉老師說,他是干一行,愛一行,又鉆一行。
對于自己剛剛接手時的情形,他至今歷歷在目。孩子們對于這位爺爺輩的男阿姨,似乎不那么歡迎。葉老師就慢慢地與他們相處,慢慢地讓他們接受自己,喜歡自己。他花了大量的時間去關愛孩子,與他們一起玩耍,一起游戲。不到兩天,孩子們就喜歡上他了。
他更是利用去深圳兒子那里治病的機會,到兒子所在的學校的學前班聽課,看老師怎樣上課。他說,自己在深圳的幾十天,既是治病的時間,也是學習的時間,收獲頗多。
說起葉老師對學生的關心,那真是可以用“無微不至”來形容。在當地,家長們都把將自己的孩子放在他所教的班級感到放心,感到可靠。
還有一件事,也在當地成為美談。
那是在上個世紀的90年代初,在距學校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叫做甑蓋寨的地方,山上有一個尼姑庵。一天,葉老師路過那里,偶然看見一女子,大約30多歲,有輕微的精神病。他走過去,關切地問那女子來自那里,身上是否有證件。但女子半天也搞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人,最后,她從身上掏出了自已的身份證。葉老師一看,身份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那女子的姓名及家庭住址。于是,他立即回家,讓兒子寫了一封信。在信上,他再三囑咐兒子,要寫清楚對方的姓名與地址,還要交代清楚自己家里的地址及姓名,以便那女子的家人聯系。信寫好后,按照身份證上的地址寄了過去。半個月后,那女子的丈夫來了。他按照信上提供的地址,找到了葉老師家,還在葉老師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他就帶著那男人找到了那女子,讓他們一家團圓了。臨別時,他們夫妻倆還特地向葉老師磕了一個頭,對他的無私關懷表示感謝。
這一次葉老師所關心的,雖然不是學生,但他的人格,他的胸懷早已在當地傳為美談。今天,當人們一談到這件事的時候,言語之中總是露出敬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