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N連跳”產業工人如何擺脫網境

產業工人如何擺脫困境?

富士康自殺的“多米諾骨牌”

“N連跳”始末

就在本稿編寫的時候又傳出了“富士康‘第十二跳’‘第十三跳’”等的消息，當人們尚未從前幾跳的驚恐與疑慮中回過神來，下一跳又猝然而至。這樣的悲劇似乎真像個玄乎的魔咒，連續上演。以至于有人感慨說，“媒體改標題的速度已跟不上富士康員工跳樓的速度”。不禁讓我思量，當小標題寫上“始末”兩字是否還那么得當，一起又一起的跳樓事件絲毫沒有要停息的意思，甚至使人對此有點麻木，不以為然了。暫日當它已經是個“末”了吧，也希掣事情已告一段落。

富士康員工今年以來的“第十二跳”就發生在其螢事長郭臺錦26日就“十一連跳”道歉短短幾小時后，這被許多媒體視為對郭臺錦的一種諷刺。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27日一天內，中國互聯網上傳出的連跳數字從12激增至16，甚至出現了“雙人跳”這樣的傳聞，富士康隨后否認出現“第十三跳”，但承認當有員工企圖割腕自殺。

在這些跳樓者的特點中記者注意到，其中不乏活潑開朗的，盧新就是這樣的員工。盧新從富士康龍華區VIP接待所6樓跳下時，是在5月6日凌晨4點30分。這是富士康深圳廠區三個多月內發生的第七起跳樓。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樂觀、多才多藝，2008年，他曾參加過湖南衛視的“快樂男聲”。“被追殺”的幻覺產生于五一期間。和盧新關系最好的校友兼同事曾紅領，也不知道幻覺背后的深層心理動因。

沒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掀動了這系列自殺的“多米諾骨牌”“但這肯定不會是最后一個。”5月10日中午，富士康集團蝶體辦公室主任劉坤說。果然自殺事件并未伴著這個樂觀男生的離開而停止，悲劇還在發生

據富士康新聞發言人劉坤曾介紹，此前的“九連跳”的9名員工有兩個共同特點，一是年紀小，18歲到27歲之間;二是人職時間不長，進廠工作最長的是一年半，最短的只有28天。

富士康是怎樣一個王國?

富士康，全球最大的電子產業制造商，全球代工大王，世界五百強企業之一。在我國臺灣被稱為鴻海集團，1988年投資祖國大陸，是專業生產6C產品及半導體設備的高新科技集團(全球第一大代工廠商)。在中國大陸、臺灣以及美洲、歐洲和日本等地擁有數十家子公司，在國內華南、華東、華北等地創建了八大主力科技工業園區。資料顯示，自1991年至今集團年均營業收入保持超過50%的復合增長率，是全球最大的計算機連接器和計算機準系統生產商，連續9年人選美國《商業周刊》發布的全球信息技術公司100大排行榜(2005、2006年排名第二)，連續四年穩居中國內地企業出口200強第一名。2005年(第371位)、2006年(第206位)、2007年(第154位)、2008年(第132位)、2009年(第109位)迅速躋身《財富》全球500強。據了解，這個封閉的富士康為深圳貢獻近20%的GDP。

然而在這樣一個戴滿光環的巨頭企業背后的工人們，卻只能拼命加班來解決溫飽。是怎樣的制度造就了這么一個“成功”企業和一群“加班”工人呢?這讓我想到富士康老板郭臺銘曾在《郭臺銘與富士康》一書中說:“當產品定價下降30%，你首先一定要讓訂單數量增加30%，接下來再多下超過30%的訂單，才增加三成營收，但問題是你一定不可以增加30%的人力!”這就是郭臺銘的經營理念。

是否只有一個富士康?

為何悲劇一再上演?

自從悲劇釀成后，很多媒體爭相報道，揭露真相，社會學家聯名倡議，網友也熱心議論，潛入內部，為的就是找到這個“N連跳”背后的真相。

個體間的疏離

調查了解回來的媒體和網發幾乎都有一個共識:富士康內部是個封閉的國度，每個個體問是如此的疏離和陌生。我們雖然不能把所有的責任都歸結到富士康企業身上，但同時應該看到，富士康在頻發的跳樓事件中，難脫干系。

正如《華爾街日報》記者JasonDean在2009年9月參觀富士康龍華科技圓后，將其比喻為“紫禁城”一樣，在員工的心中，富士康就是一座典型的“血汗工廠”，從無休止的勞動工作，嚴于常規的獎懲制度，以及公司缺乏人與人之間的尊重，員工之間關系的冷漠，企業精神非常態的“嚴謹”，但企業文化對員工的精神生活卻關注不夠。在這幾十萬的人群里富士康宛如一個小社會一般，但是此“社會”非彼“社會”，外界的社會有朋友的關懷，親人的擁抱以及家庭的溫暖，但在這里除了常年的壓力以及為了生計而辛勤的工作外，員工得不到任何的安慰和關懷。

在富士康勵志交流大會上，有一個游戲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如果能說全一個宿舍的舍友名字的，可以拿到獎金，這個游戲遭遇到一些尷尬，遲遲都湊不齊三個人來參與這個游戲。此前，富士康工會在開展心理輔導講座時，曾做過類似的舉動，要求有工人能說全自己室友的名字，便獎勵1000元，同樣，絕大部分人答不出來。標準化的廠房。標準化的住宿，還有被標準化了的員工生活，使得這里的溝通與交流變得機械化。

員工接連自殺，富士康無法回避自己的企業文化特質缺憾。那就是，在這個龐大如中小城市的企業以及它的員工，有著涂爾干《自殺論》中描述的孤立特征，個體社會關系越是孤立、疏離，人就越容易自殺。

然而，富士康表面并不像是個封閉的企業。早在幾年前，它便掛牌香港成了公眾公司。而它借代工模式，也與全球眾多IT品牌巨頭建立了合作關系。而恰恰是代工模式促成了富士康的封閉性。它最早做黑白電視機按鈕，如今已成高度垂直一體的企業巨龍。垂直一體的好處是，可以提供一條龍代工服務，效率更高。而追求效率的動力，最后將一切資源都擱綁在商業流程中，在龐大的生產車間，員工只是封閉、孤立自足體中的一個微型元器件，一段指令符號。

自殺會傳染

“根據心理學上的說法，自殺是會心理傳染的，當有一個人選擇自殺時，其他人很可能會效仿。”夏東豪說，比如張國榮自殺當天，就有很多人自殺。有些人本來有這個想法的，看到別的人跳樓了，于是給了他這樣的勇氣。

另外，心理學家還認為社會的傳播會加速了員工跳樓。從社會心理學和社會傳播學來講，員工跳樓一旦被媒體曝光，會引發加速度跳樓現象。富士康最近兩個月員工跳樓就是加速現象，從3月份的2起跳樓事件到4月份的3起再到5月份的7起。加速遞增。就如金茂大廈第一個爬樓者被媒體曝光后，引發了后來的加速度現象。《影響力》一書中揭示一個現象，美國一座橋上跳河自盡者被媒體曝光后，這座橋隨后跳河自盡者越來越多，這大概就是媒體曝光后的加速度現象。

跳樓動機夾雜著個人因素

不容質疑，當然跳樓自殺并非只是企業的原因，情感等個人因素不容忽視。其中10人中多人被爆或感情或家庭存在困擾。于自殺原因，警方近日經調查了解到“第十跳”的南某系獨生子，父母已分離，缺乏家庭關愛。南某前女友今年春節回家后跟他人結婚。后交女友“五一”回家未再來公司與其分手，對南某的心理造成較大的打擊。南某好賭，已欠下數千元賭債。南某性格偏激，脾氣暴躁，日前與工友打架，后與同廠工友雇請社會上有劣跡的人員出面教訓對方，但反遭對方敲詐勒索，心里非常惱火，曾揚言報復并流露出輕生的念頭。或者這是造成他縱身一跳的導火線。

“富式企業”并非僅此一家

其實，“富式企業”并非僅此一家，眾多類似企業里的員工與富士康員工一樣，沒有娛樂，沒有文化生活，甚至沒有起碼的社交，一天天過去，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樣的人并非少數。他們成了流水線上的附屬零件，每天重復一種動作，生活單調到了極點。

尤其是80后和90后的他們，追逐潮流，欲望膨脹。有交往的需求，有煩心事需要排遣，有憤怒需要宣泄，有情緒需要紓解。但是。在企業里，他們無法得到滿足。有了空閑，處理生活方面的需要還來不及，哪有可能去娛樂，去排憂，這樣的狀況，員工如果有了點心理問題，只能越積越嚴重，甚至走向極端。

事實上，富士康也好，其他類似的企業也好，他們的工廠為工人建構的，是一個機器零件式的生活。所有的工人，都是為了企業的盈利目的而存在。沒有人想到，這些流水線上的工人，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當然，這種狀況跟工廠所在的城市也有關系。城市管理者們，這些年建了很多城市文化娛樂設施，建了很多的體育場館，可惜，這些設施和場館，對于遠離家鄉來到城市的農民工們，往往連邊都沾不上。工人對城市，是他者，一個被排除在外的他者。就像一個建筑工人住不起自己建造的大樓，一個富士康員工買不起自己加工的iphone。富士康員工的困境，其實是整個中國產業工人的困境，企業和城市政府，聯手制造了這種困境。“顯然，不是富士康比別家企業更壞，只是別家企業沒有被關注到而已”。

富士康“十連跳”折射出產業工人存在的現實困境，這些產業工人，最大的是年齡特征，一般都是80、90后，多數來自農村，接受教育的程度普遍較低。在企業或城市天天見面，卻彼此陌生，有專家將其稱之為“城市現象”。此外，工作上的迷茫，感情又得不到慰籍，工作壓力大，缺乏發展機會等都是客觀存在的困境。

產業工人整體如何擺脫困境?

在“八連跳”發生后，心理學家曾稱富士康“八連跳”的自殺率仍低于全國平均自殺率。但一個年輕生命的非正常消逝，仍難以用冰冷的統計來概括和解釋。

富士康亡羊補牢

一系列跳樓事件引發了媒體和社會的關注，富士康并沒有無動于衷。在“第九跳”后，劉坤介紹，富士康也開始重視員工的心理異常波動，并為此展開了針對員工心理干預的措施，其中包括開設心理咨詢熱線，開設發泄室，幫助員工緩解壓力。他們開通的78585(諧音“請幫我幫我”)熱線電話，每天接到近20起的反饋信息。與此同時，一個旨在疏解員工心理壓力的“心靈港灣工作室”也開設了，員工在這里不僅可以接受心理輔導、通過專業儀器放松身心，還可以在確保隱私的前提下，在宣泄室擊打橡皮假人。

為了杜絕墜樓事件接二連三的出現，富士康從4月上旬開始“花錢買信息”，任何職工只要發現身邊的同事情緒異常，便可通知心理醫師或者部門主管。若情況屬實，公司獎勵200元，目前已經成功控制了30起類似事件。

雖然沒有制止住“第十一跳”“第十二跳”，但有改變總比沒變好。“N連跳”這一沉重的心理陰影，可能將成為富士康以及它所代表的產業發展模式的轉折點，波及中國制造業。

為了防范員工跳樓事件再度發生，近期深圳富士康龍華園區加強了多項措施，部分員工宿舍的屋頂正在安裝2公尺高的鋼制防護欄，加上原有的1公尺高度，整整達到3公尺。

5月24日，董事長郭臺銘也首度對外表態，他強調，很多事情現在只能做不能說，但他也表示富士康絕對不是外傳的“血汗工廠”。

在堅持和“血汗工廠”稱號劃清界線的同時，郭臺銘也坦言，管理這么大的企業的確不容易(富士康公司在中國大陸擁有80萬員工，深圳廠區有42萬人)。此外，他表示會很積極來處理這個事情，在很短的時間內，盡全力把它做好。郭臺銘表示，富士康已邀請兩岸的心理及社會學家研究此前11個跳樓自殺個案，希望找出原因。

據了解，除了安裝防護欄外，富士康“亡羊補牢”的措施還包括安排每50名員工組成1個相親相愛組注意組員是否有問題，新進員工要接受心理測驗等。

專家聯名呼吁關懷工人

在富士康事件中我們聽到了產業工人以生命發出的吶喊，近日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等高校9名社會學家聯名呼吁全社會共同反思這種以犧牲人的基本尊嚴為代價的發展模式。他們寫到:

我們呼吁國家立即終結以犧牲人的基本尊嚴為代價的發展模式。當我國的一些產業依靠廉價勞動力“優勢”在全球產業鏈低端占有越來越多的市場份額之時，我們注意到與GDP增長并存的貧富差距擴大現象，以及勞動力價格隨就業壓力被壓低、勞動者話語權被持續忽視的社會事實。新生代農民工面臨比上一代更大的生存壓力，勞動者自我保護能力和主體意識遭到削弱。富士康員工悲劇表明新生代農民工的勞動權益與社會權益的維護已迫在眉睫。

我們認為，以“低入權優勢”維持的發展是不可持續的。必須依靠國家、企業與勞動者共同的努力，切實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問題，才能有效防止類似的悲劇重演。

我們呼吁所有企業在提高農民工待遇和權利方面做出切實努力。富士康集團自1988在中國深圳建廠以來，迅速發展壯大，工廠已遍及珠三角、長三角、環渤海以及中西部地區，擁有60余萬員工。富士康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電子產業制造商，全球代工大王，世界五百強的第109位，連續7年雄踞中國大陸出口企業榜首。富士康的今天，離不開廣大農民工的心血汗水。

目前企業中缺乏打工者自我救助與互助的組織機制，富士康公司看似科學的管理模式，實際上無法緩解員工高強度付出與低收入之間的巨大心理反差和壓力。這些青年員工放棄權利或放棄生命的行為背后的企業管理方式存在何種影響，值得深入探究。

作為一個強調企業社會責任、回饋社會、關愛員工的行業領袖，富士康理應還給勞動者一份有尊嚴的工資，為勞動者過上正常的、有尊嚴的生活創造基礎的物質條件。

我們呼吁地方政府為農民工住房、教育和醫療等社會需求提供政策保障。農民工的待遇和尊嚴不限于一個企業，而是具有普遍性的中國問題。農民工在城市中安家生活，碰到的最大障礙是住房、子女教育和醫療等問題。我們呼吁國家和地方政府拿出切實的舉措，為農民工融入、扎根城市創造條件，讓他們成為真正的城市工人，分享他們親手創造的經濟發展的成果。深圳市2008年底實際人口超過1200萬，其中戶籍人口只有228萬，正是以農民工為主體的外來人口的貢獻，才創造了深圳市今天的繁榮富強。作為改革的受惠者，深圳市政府理應改善農民工的生存處境，拿出解決農民工住房、教育和醫療等各個方面的具體方案。

最后，我們呼吁新生代農民工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彼此的生命，用積極的方式來回應勞動者今天的困境，爭取基本的勞動權益，保護自身和家庭的生存權利。象兄弟姐妹一樣團結互助，通過工會等正式組織以及同鄉同學會等非正式組織，提高自我救助、自我保護與自我管理的能力。并與社會各界共同努力，一起參與到推動社會進步的宏業中，共建一個讓每個勞動者都活出尊嚴的和諧社會。

在工廠封閉的環境中，等級森嚴的管理對年輕人的自信心和人格可能產生巨大的打擊。所有的企業都應該遵守法律、盡到社會責任、遵循企業倫理，不能成為誰都管不住的孤島。

職工加班有法可依

然而，據臥底富士康的記者調查，富士康還真的不算血汗工廠，工時并不長，工資也不低。而且加班自愿，加班費可觀，工人都樂意加班。不過調查也透露了另外的一些信息，富士康的工人，除了上班之外，幾乎沒有自己的生活。8小時站在流水線上，類同流水線上的零件，很多人都要加班，以爭取掙更多的錢。富士康去年有10%的業績，勞動法規定員工加班薪水，平時為月薪的1.5倍，雙休日為2倍，節假日為3倍。從富士康員工兩個星期僅休息1天、每天從7點到12點來看，員工薪水應該每月為3400元，但員工實際上僅僅是2000多元，可能相差1000元。

而網友觀察團在深圳富士康調查的湖北網友朱光兵日前在“第一階段觀察報告”中稱富士康員工存在超時加班現象，有人月加班近140個小時。朱光兵在報告中稱，富士康工會沒有按工會法的組織程序進行選舉，受制于管理層，“基本沒有能夠替員工維權的功能，充其量也只是公司的一個后勤部門。”

至于廣受關注的加班問題，報告稱富士康嚴重超時加班，員工每月加班在60至100小時。此外照片還顯示富士康一員工08、09年部分薪資條，薪資條顯示該員工“基本薪資”為950元，月收入幾乎都在2000元以上，主要是大量加班——最多時候月加班138.5小時，最少也有117小時。

《勞動法》有關規定，加班指用人單位由于生產經營需要，經與工會和勞動者協商后，安排勞動者在法定工作時間以外工作。由于加班是員工超出正常工作時間，在原本應該休息的時間內進行的工作。是工作時間在休息時間中的延伸。為了保護員工的休息權。國家對加班加點進行了嚴格的限制。一般每日不得超過1小時;特殊原因情況下每日不得超過3小時，且每月不得超過36小時。需要注意的是，加班是建立在用人單位與勞動者協商基礎上的，用人單位不得強迫員工加班，員工也無權單方面決定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