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退全部代課教師及其影響

2005年7月28日，甘肅省渭源縣委副書記李迎新同志的《甘肅省渭源縣代課教師現狀調研》的發表，引起了黨中央及社會各界的極大關注。《南方周末》和《現代教育報(教師周刊)》又相繼報道了有關代課教師的生存狀態問題，再次引起人們對代課教師這一群體的廣泛關注。

2005年11月10日，在教育部新聞發布會上，教育部副部長章新勝宣布，我國將逐步取消代課教師，全面推行農村教師聘任制。2006年，教育部再次提出，為提高農村教育質量，要在較短的時間內，將全國余下的44.8萬中小學代課教師全部清退;對于其中學歷合格、素質較高、取得教師資格的代課人員，可以通過考試予以錄用。

目前，全國各地對代課教師的政策主要有以下幾種:放任自流，全部清退，擇優聘用。

面對教育部發言人提出的要逐步清退代課教師的這一提法，報刊、媒體、互聯網上有很多熱心人士為代課教師喊不平。故此，我們不得不思考:清退代課教師的時機是否已經成熟?代課教師離開后留下的空缺該怎樣填補?被清退的代課教師怎么處理?等等。

“代課教師問題如果處理不好，其后果將是災難性的。如果有行政命令要清退全部代課教師，我寧愿接受任何處罰，也不能看著農民的孩子失學!”一位教育局長說。

曾經主持國家“技術援助民辦教師專題研究”項目并對我國代課教師有著相當研究的北京師范大學靳希斌教授在回答記者的提問時說道:“就現在來講，完全把代課教師取消的可能性比較小……對代課教師不分優劣，一概辭退的做法，不符合尊重人才、珍惜人才的方針。”全國人大代表、北京師范大學教授龐麗娟著文寫道:教育部發布這一政策的出發點是好的，目的在于提高農村教師隊伍的素質和農村義務教育的質量，但是，這種快速、簡單、“全部清退”代課教師的政策無疑是不符合現實國情的，也是急功近利、不近人情的做法，重“破”而少“立”，勢必嚴重影響和沖擊我國農村的義務教育。蘇州市副市長、蘇州大學教授朱永新也對教育部宣布的“全部清退”代課教師的政策表現出了關注與擔憂，并在其博客上提出了“關于慎重妥善解決農村代課教師問題的建議”。

如果硬性全面清退代課教師，可能面臨的后果是:

1 空缺教師崗位無人填補，大量農村孩子將面臨失學的危險

一位甘肅的教育工作者說，“如果硬要這么做，按照現在的師生比例，將會有數萬名學生無法上學或求學困難。這是上萬個活生生的生命，是上萬個家庭的希望!”

經筆者調研并結合在互聯網上查到的評論，絕大多數人認為當前全面清退代課教師是不切合實際的，也為時過早。當地政府和學校希望代課教師能繼續留在學校任教。如果代課教師全部離開，整個農村教育將會陷入半癱瘓狀態。如百色地區目前現有代課教師2000多名，如果將他們全部清退，重新安排2000多名公辦教師的話，地方財政無法解決教師工資問題。即使新聘教師工資完全由國家專項資金負擔，解決了工資的問題，但在環境如此艱苦的地方，公辦教師是否會安心工作，在那里長期任教呢?如果公辦教師得不到及時的補充，學校將會關門，學生則會失學。即使撤掉一部分代課教師，將學校合并，也會帶來一些問題。一是有些小學生只能到離家很遠的學校上學，出現安全問題，家長和學校都不放心;二是學生全部寄宿，又沒有足夠多的校舍可以容納這么多的小學生。因此，有些學生還是面臨失學的危險。筆者在廣西百色市田林縣調研時了解到，田林縣有些學校撤消合并后，一是師資減少了，留下的教師不得不承擔更多的課程;二是學生增多了，校舍不夠用，每個床鋪兩個人住。因為教育資源有限，有些小學生因年齡太小無法獨自上學，家長到學校求了幾次情，也沒能說動校方。“家長只能淚流滿面、依依不舍地把孩子領回家，”一位代課教師說道，“我們真是于心不忍，但我們也沒有辦法，學校真的不能再容納更多的學生了”。

針對代課教師離開后留下的空缺問題，雖然教育部發言人表示:可以通過完善農村義務教育經費保障機制，優化教師資源配置，創新農村中小學教師補充機制，加大城鎮教師支援農村教育的工作力度或者師范生實習，積極推進農村中小學布局結構調整等措施來解決。對此，寧夏教育廳人事處處長張廣平指出:“讓正規軍補位，讓有知識、有學歷、有教師資格證的人來補位，提高農村學校教學質量，這從理論上講很簡單，可在實際操作中卻有千差萬別。”針對城市支教者或者師范生實習去代替代課教師，從而填補空缺的觀點，曾經援疆三年，擔任阿勒泰地區教育局副局長的中國青年政治學院教師黃建云認為，這恐怕還要有待實踐檢驗。他說:“城市的支教者無論是公派的還是志愿的，他們都是短期的，一般都是1～2年，而最短的教育周期也是三年(初中或者高中)，小學的教育周期更長。那么他們的短期行為帶給當地教育部門、學生及學生家長的感覺都是不穩定的，也不利于當地教育的長期規劃和發展。而且，派往農村的支教者是否可以完全填補清退代課教師后留下的師資和教育質量真空，現在還沒有進行比較和評估，因此必須慎重考慮。畢竟，關注并提高農村的教育質量才是最重要的。”

2 鄉親們自發地請代課教師回來上課，并湊錢付工資

在一些清退代課教師的地區，當地老百姓自發地請代課教師回來上課，并湊錢付給工資。這種情況在前一階段的中小學布局調整中已經出現，甚至在一些地方還出現了“義務代課教師”，如廣西河池市鳳山縣就有十多名義務代課教師，他們大多是這些貧困地區土生土長的“文化人”，之所以甘愿義務代教，就是不忍心看到孩子們沒有學上，因為他們自己也曾深切體會過那種痛苦。因此，代課教師清退起來并不那么簡單，它涉及到很多人、很多家庭的切身利益，最主要的是涉及到廣大農村孩子的教育權益。孩子們無學可上，無書可讀，帶來的后果將是兒童失學率的攀升，誰來對他們的未來負責?我們的義務教育用來教育誰!

3 補償問題難以解決，引發社會公平、穩定問題

教育部發言人說要逐步清退代課人員，清退沒有時間表，但必須將所有的代課人員全部清退掉。代課教師從走上崗位開始，就帶著“特殊”的身份，他們生活在農村社會的最底層，他們連維持生活都有困難，但他們任勞任怨地堅守在教學崗位上，圓了無數個孩子的上學夢。如果沒有代課教師，很多地方的基礎教育將難以維持。而如今，在我們的條件稍微好轉時，就隨意地清退代課教師，這對他們來說是不公平的，畢竟歷史形成的責任不能完全由這些質樸的，甚至是貧窮的代課教師來承擔。眾所周知，工人下崗有補償，企業裁員有補償，公務員分流有補償，而同樣為國家的發展做出過不可磨滅貢獻的代課教師們，也應該有適當的補償作為對他們的工作的肯定。但遺憾的是，我們沒有看到對“代課教師”被“清退”之后的補償問題，甚至連“清退”的原因似乎都不愿意提及。

在調研中筆者了解到，有些代課教師對教育部清退代課教師這一政策持否定態度，認為這樣清退不公平;有些代課教師則對這一政策持肯定態度，但提出必須給他們以經濟補償。一位男性中年代課教師說:“如果現在給我三千元，我會馬上離開的。雖然舍不得離開孩子們，但我不想辛辛苦苦教書這么多年，到頭來等到的卻是被清退的命運，不如趁早離開的好!”每個代課教師的境遇雖然不盡相同，但每個代課教師心中的理想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成為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師，希望自己的付出能夠得到政府的認同。

政府將對現有的代課教師進行徹底清退，但補償標準未明確。例如，廣西自治區政府于2004年發布的《關于做好中小學教師錄用工作的通知》及《關于做好2004年招考中小學教師工作有關問題的補充通知》中，均強調2004年面向社會人員公開招考中小學教師，主要面向經縣級教育行政部門批準聘用的具有教師資格的代課教師，并規定錄用工作與代課教師清退工作同時進行。今后，各地不得再聘用長期代課教師。但到底各地能拿出多少指標來招錄代課教師，目前沒有明確。清退后的補償標準是什么?文件沒有明確。由于有些代課教師對清退的過程及補償等方面不服，引發了不斷上訪、告狀等一系列的社會問題。

廣西進行公開招考教師工作完成后，又將有相當數量的代課教師被清退，如果這次不能處理好清退補償問題，將會有更多的代課教師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而走上法庭。其中2004年被清退代課教師上訪難題被列入當時廣西9項不穩定因素之一，不少地方代課教師已經學會運用法律維護自己的權益了，甚至不惜群體上訪。廣西南寧市法院組織的代課教師法律糾紛問題專項研究小組的調研結果表明:代課教師權益糾紛案件正日益增加，法律關系復雜，處理難度大，且隨著代課教師清退工作的力度加大，潛在的訴訟案件數量不容低估，如不能處理好清退補償問題，將會有更多的代課教師為了維護自己的權益而走上法庭。而一旦目前的“全部清退”政策貫徹實施，將極有可能引發新一輪更大規模的代課教師的“上訪潮”和“訴訟潮”。

全國人大代表、北京師范大學教授龐麗娟認為，農村代課教師群體實際上是我國“三農”問題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一個應該得到高度關注的弱勢群體，簡單粗暴的“全部清退”，有違社會公平和社會和諧，將成為新的影響社會穩定的隱患。所有這些，都不利于社會的公平和穩定，對于當前我國提倡的以人為本，構建和諧社會顯然是不相符合的。

代課教師是特定歷史階段的產物，是一定時期內農村中小學教師隊伍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農村地區基礎教育發展對教師的有效需求與師資供給不足的結果，是一定時期內農村經濟發展狀況、進步程度和教育發展水平的體現。隨著國家經濟、科技實力的不斷增強，人們對教育及教師素質有了更高的要求。因此，作為弱勢群體的代課教師的生存狀態也將受到社會越來越多的關注。